晋王捏住祝荷鬓角一绺发丝,绕在手指上把玩,透出难言的暧昧亲昵。
他说:“勿要生气。”
晋王挑的只是祝荷戴的假发,她不在乎,回道:“我没有生气。”
“真的?”
“我岂敢欺瞒王爷?”
晋王:“说得也是,正是因为不敢欺瞒,所以这般直言快语?”
祝荷:“嗯。”
晋王道:“过两天本王设宴,可要过来瞧瞧?”
话语看似询问祝荷意思,实际不容拒绝。
“这回总要答应了?本王送的那些钱财宝物可不能打水漂。”
祝荷:“王爷诚心交情,只要妈妈同意,我自会赴宴。”
“届时本王派人来接你。”晋王阴阴柔柔地笑,笑得格外瘆人,幽深的眼神里露出对祝荷的势在必得。
他拢了拢五指,心说你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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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祝荷刚见过萧雪葵,与之探讨过金库的事后,李妈妈就敲门说刑部侍郎有事要问她。
李妈妈一点都不情愿相无雪与祝荷见面,无奈相无雪是官,她只能让两人见。
祝荷这才回想起她与相大人许久不见了。
他来找她,莫非是案情有进展了?抑或是旁的事?
祝荷让李妈妈直接带人过来,白日晋王在这里待过,滞留弄不干净的晦气,急需清正的刑部侍郎来驱散晦气。
相无雪很快过来,但他没进来,站在门外,因为这属于女子闺房,寻常外男岂能轻易进入?
“侍郎大人,为何不进来?”里头响起祝荷的嗓音。
相无雪静默半刻,思及正事,不再犹豫。
时隔十余天再见,两人无甚变化,祝荷依旧是从前的样子,而相无雪也还是那个相无雪,清冷淡漠,如生长在雪上之上的雪莲。
不,比从前更冷了,仿佛那夜的事真是黄粱一梦,二人自始至终就是陌生疏远的关系。
这让祝荷察觉到一丝怪异,心里有了某种猜测。
相无雪隔着珠帘与祝荷对视,一言不发。
祝荷吱声:“侍郎大人,怎么不说话?不是有事找我吗?”
相无雪拿出一方绿色荷花巾帕,启唇:“钱姑娘,这可是你的绣帕?”
“我看不清,阿蛮你拿过来。”
谢阿蛮将相无雪手心绣帕取下,撩珠帘递给祝荷。
祝荷打量半晌,道:“啊,是我的。”
“可是你丢的?”
“好像是,容我想想......”祝荷思量道,“是,我前段时间时不时就丢了帕子,我都怀疑是有人偷我帕子。”
相无雪声线疏冷:“请钱姑娘确认好。”
里间香炉升起袅袅白烟,如云如雾,朦胧祝荷的面貌。
祝荷扇了扇团扇,徐徐道:“就是我的。”
“那上面的曼陀罗香也是姑娘下的?”
嗓音如击冰,令人闻之生寒。
这句话落地,卧房突然安静。
谢阿蛮心口一跳,祝荷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望过来,直直注视相无雪,唇角笑意微微收敛。
他是换了常服过来,一如既往的白衣,衣料上银线勾勒出栩栩如生的纹路,气质干净淡然,眉眼冷峻,眸色如雪,如两枚寒钉,携着无法忽视的威压。
祝荷费解道:“曼陀罗香?那是什么?”
相无雪道:“钱姑娘,你何必装糊涂。”
祝荷起身来到相无雪身前,她用食指指尖抵住相无雪的肩膀,道:
“侍郎大人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我倒是想问问大人,您的手里为何会有我的帕子?”
“莫非大人对奴家......”祝荷眨眼,眼眸顾盼生辉,语调刻意拖长,勾出缠绵的暧昧之意。
“大人真是假正经,不过奴家喜欢,奴家可一直记得那夜的温暖......”
说着,祝荷作势欲倒进相无雪怀中。
第62章 【润色+尾巴两千】 二人对峙【润色加……
相无雪后撤, 躲开祝荷,脸色冷淡。
他道:“钱姑娘,某是作为刑部侍郎来找你, 望你认真, 勿要再持着玩闹心态。”
祝荷收了点散漫, 惋惜道:“侍郎大人发话, 我岂能不听?”
“侍郎大人口里的曼陀罗花我当真不知, 恕我孤陋寡闻, 那是什么?是花吗?”
相无雪道:“曼陀罗是花,亦是一味致幻毒药。”
“毒药?”
相无雪未再解释, 而是道:“某发现刘子易等五人手里俱有姑娘的手帕,询问过刘子易等人身侧侍从,皆可证明是他们从姑娘身边取得。在手帕上某发现其沾染了曼陀罗香, 经御医检测,手帕上残留慢性毒药, 毒性会一步步渗入人体, 而五张手帕上的毒药药性不一,正是造成刘子易五人中毒情况不一致的原因所在。”
“再者, 刘子易五人之所以出现不同程度的疯症傻症,除去曼陀罗香,他们还曾吞服过朱砂、天仙子、防葵等见鬼狂惑、破坏心窍的毒性物。”
“他们是姑娘的入幕之宾,又对姑娘青木倾慕有加,对于姑娘递上来的东西,他们定不设防。”
相无雪一面审视祝荷, 一面一字一句,物证俱全,人证也有, 相无雪这一回有足够的证据证实祝荷的种种嫌疑。
他确认祝荷与刘子易五人出事中毒有极大关联。
先以曼陀罗花等药物致使人致幻,勾起五人最恐惧的人物,使其发疯痴傻,再藉由手帕上的毒药让五人先后中毒。
偏她极谨慎,不仅严格控制□□,又巧妙地用其他药物中和毒物药性,使得毒性潜伏,已至毒性晚发时,叫大夫看不出是中毒。
祝荷听罢,不见半分慌张心虚,反而问道:
“听大人的话,看来害他们的人就是我了,可是有一点说不通,他们可是给我捧场的恩客,我为何要陷害他们?”
相无雪处理案件审视嫌犯时,遇到不少状若无辜、没有丝毫破绽的人,是以他未曾惊讶,面不改色道:“因为那五位姑娘。”
旁边候着的谢阿蛮到底年幼,闻相无雪提及姐姐们,眼眶瞬间红了。
“五个姑娘?这从何说起?”
相无雪道:“红拂、竹青、柳叶、秋月、冬雨都是翡翠楼的女子,据鸨母所言,她们五人于去岁冬月潜逃青楼,自此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大人这些时日就查到这些事?”祝荷眼里流露出一点失望。
相无雪道:“此五女被鸨母抓回,私下被其送予刘子易等人,目前已确定五女俱已身死。”
祝荷闻言一震,难过地垂下眼睫,轻声道:“大人确定吗?”
“嗯。”相无雪端量祝荷,在怀疑她是演戏还是真情流露,在他预测里,祝荷不可能不知道她们死去的事。
祝荷盯着某一处:“大人可知她们是如何死的?”
相无雪默然一瞬,慢慢道出五女死去的日子与时辰,顿了顿,才说出她们死亡的原因。
个个都是在生前受尽折磨而死,凶手便是刘子易等五人,他们在床榻之上都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
就是这残酷暴虐的癖好,硬生生将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害死。
除去那五人,相无雪还查出其他线索,刘子易等人已不是第一次故意谋害人命。
天子脚下,视人命为草芥。
当相无雪调查深入,意识到这些年不知多少女子毁在他们手里,饶是性子淡漠的相无雪,也不免心起波澜。
身为掌管律法的刑部侍郎,相无雪能做的只有查清真相,收集证据后将犯人逮捕归案,最后他花了些银两,理了她们身后事,愿她们黄泉之下安息。
旁边的谢阿蛮思及往昔温馨以及逃亡的日子,十分思念姐姐们,再也忍不住发出抽噎声。
细微压抑的哭声顷刻引起相无雪注意,谢阿蛮见状,立刻将脑袋放得更低。
祝荷缓缓走动,用身体遮住相无雪视线,闭了闭眼。
须臾,祝荷:“真是刘子易他们害死了红拂姑娘她们吗?”
事关刑部隐秘,相无雪不会回答。
“大人,你可怜她们吗?没权没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群禽兽摧残而死,多么......可悲,这世道对女子何其苛责残酷,女子何以安身立命?”祝荷嗓音悲伤婉转,牵动人心。
相无雪怔住,眸色微闪,竟是不由自主将视线投在祝荷身上。
听其一席话,叫相无雪不合时宜思及过往。
他年幼离家,少年归京,又做过数年官,自对红尘疾苦有所了解,世道险恶残酷,一个女子断是承受不了的。
曾几何时,相无雪心怀青云之志,又交过一位离经叛道的友人,友人主张男女平等,相无雪深受影响,为此努力。
可后来友人因主张平等之思想被攻讦至死。
面对友人逝世的痛苦与重重阻碍,相无雪方才明白,凭他一己之力,是无法推翻现在不公世道,相无雪感到无奈乏力,末了改变激进想法。
他无法改变世道,那就用律法维护人间公正平等,竭力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尽微薄之力。
而今的相无雪已不再单纯天真,天下之大,疾苦不绝,苦命的人何止是那五个姑娘?
相无雪半垂着眼眸,理智地收敛心绪,半晌移开眼,缓缓张唇:“触及律法者,严惩不贷。”
祝荷勉强一笑,笑得不太走心。
气氛冷肃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