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公交车之后,两人心照不宣,动作麻利地干掉了剩下的冰糕。
省得到厂里头,叫其他工友看到了,感觉不太好。
俩姑娘互相检查了嘴巴,确定没留下痕迹,立刻往厂办跑。
这个点儿,上早班的下了班,上夜班的还没接班,厂里头挺热闹的。
看到叶菁菁的工人都在跟她大声打招呼:“小叶,大学生唻!”
纺织厂就是一个大集体,全厂考了176名大中专学生,意味着不是自家考上的,就是亲戚朋友家考的,再不济也是一栋楼里的邻居家的小孩考上了。
更让厂里职工喜出望外的是,那些没考上的临时工,厂里也给转正了。
多好的事情啊,全是工人夜校的功劳。
叶菁菁笑着点头跟人打招呼,脚步不停,兴冲冲地跑厂办了。
两人到了厂办,薛琴招呼着:“哎,报名表呢?拿过来给菁菁填了。”
结果这埋头干活的厂办秘书,抬头看了她俩一眼,摇摇头:“别急着填了,去不去日本,还悬呢?”
“怎么了?”薛琴惊诧莫名。
前脚领导跟她说了这事,后者她就噔噔跑去找叶菁菁了。
前后不到两个小时的事儿,怎么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连日本都去不成了?
第190章 不如办个暑期班(捉虫) 大学果然好厉……
为什么情况突然有变?
厂办秘书跟薛琴熟, 提供了一手消息。
上面有领导不喜欢这事儿。
出国考察学习不是不行,文·革都结束了,方方面面都在变。
纺织厂想要变, 也算不得出格。
但你要学习,学啥不好, 非得跑去日本学?
日本鬼子能是什么好东西吗?
不行不行, 换个国家。
厂办秘书到底年轻,又跟薛琴她们是玩惯了的, 忍不住私底下蛐蛐:“我看啊,他们就是觉得去日本学习, 是我们三厂占便宜了。谁让我们三厂会日本话的多呢。”
薛琴深以为然地点头:“就是。这些人自己吃不上就得打人家的碗。不行,我要去跟领导讲,去日本学习是最合适的。”
她拖着叶菁菁走的时候, 还叮嘱对方, “你那一二三可别忘了啊。”
“放心吧,四五六我都有呢。”
摸着良心讲, 叶菁菁本人对去不去日本其实没那么执着,甚至有点无所谓。
在她穿越前,除了疫情期间,其他时候她也没少出去浪。
可问题在于她想不想去,和别人让不让她去是两回事。
再说了,即便她不想去,薛琴他们可是非常想去的,凭什么一下子到嘴的鸭子就飞了?
不行!必须得据理力争。
两人脚步不停, 跑去厂长办公室。
但这会儿办公室门关着,厂长正在招待客人,说话声都从门缝里头透出来了。
“纺织厂能跟汽车厂比吗?一汽为什么去日本学习?是因为去年日本11家汽车公司组成了个代表团跑了一汽, 跑了北京汽车和上海轿车厂,然后才有今年的事。”
“纺织厂和汽车厂的情况能一样吗?跑到日本看什么纺织厂?还不如去法国呢,你看的确良的生产线,就是从法国进口的。”
叶菁菁和薛琴对看一眼,呵,这就是来截胡的。
她俩正琢磨着是继续听下去还是悄悄撤退。
办公室里的厂长眼睛尖得很,已经看到了俩姑娘。
也不知道领导是出于什么考量,居然直接开口:“小薛小叶,你俩进来吧。”
得,避也避不开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厂长甚至不给她们寒暄的机会,直接开门见山:“去日本考察学习的事情知道了吧?你俩谈谈看,有什么想法?”
薛琴脑袋瓜子一咯噔,毫无预兆地,智商就上线了,噼里啪啦一二三完了。
冒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甚至生出了懊恼。
她怎么高考的时候,记性就没这么好过。
厂长点点头,又看向叶菁菁:“小叶,你怎么想?”
“好事啊。”叶菁菁不假思索,“纺织业是日美贸易摩擦中,第一个被日本政府放弃的产业。日本政府为了获得冲绳,以线换绳,主动接受了对美纺织品的出口限制。美元与黄金脱钩,日元又被迫升值,它和贸易壁垒的存在,让日本企业有出海的迫切需要。”
这话其实挺绕的,起码薛琴就没听明白。
什么叫贸易壁垒呀?听着好新鲜。
唉,果然应该上大学,大学里讲的东西都好复杂。
叶菁菁还在滔滔不绝:“加上中日之间拥有天然的交通便利,可以直接走水路。比起法国这些西欧国家,贸易往来的运输成本,大大降低了。”
“除此之外,中日都是东亚国家,传统文化影响比较接近。还有一点就是,饮食习惯也像,都是以大米为主食。”
不要小看这一点哦,换成在西欧,1978年,中餐馆都未必能看到的情况下,你想吃顿大米饭,那比登天还难。
厂长立刻哈哈笑:“就是嘛,我们南方人又吃不惯面食的。”
坐在他办公室沙发上的中年男人呵了一声,扭过头去,什么也没说。
厂长挥挥手,示意薛琴和叶菁菁可以走了。
两人出了办公室,一路走回厂办填表的时候,薛琴才敢开口:“还是你行,一套套的,非得把他说的哑口无言。”
叶菁菁摇头:“我说不说,都无所谓。出国考察这么大的事,不知道上面讨论多久了。到咱们知道的口了,代表这事儿肯定已经早定下来了。随便哪个张张嘴,说不去日本就不去了?不可能的,打谁的脸呢。外交无小事。”
薛琴深以为然地点头:“那就让这帮小人白出洋相吧。哎,日本和美国不是一伙的吗?它俩怎么还闹矛盾啊?贸易摩擦。”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是两个国家。日本二战后发展很快,五十年代,他们的衬衫出口美国,便宜的只有一美元一件。”
厂办秘书惊叹:“乖乖,这么便宜啊!”
她对美元和人民币之间的购买力差别没什么概念。
在她看来,一美元和一块钱人民币是一个意思。
薛琴倒是更有经济头脑,还追问了句:“美国人一个月拿多少钱啊?”
“他们制造业工人平均薪资水平,当时差不多一个月240美元。”
“乖乖!”厂办秘书发出惊呼,“美国佬这么阔呀!工人还能拿这么高的工资!”
240美元啊,那他们岂不是一年用一个月的工资,就能买240件衬衫,差不多一天能换一件咯。
薛琴也感叹不已:“难怪我大伯他们说,当年在抗美援朝到战场上,给美国佬做思想改造,他们完全不觉得自己被剥削了。”
她谨慎地没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可她也认为摸着良心讲,如果换成中国工人,一个月能拿240块钱,那么估计大家也愿意这样被剥削。
况且人家的一美元可以购买一件衬衫,自己国家一件的确良衬衫起码得十几块钱,就是买棉布做,一米布也要一块二呢,还得搭上布票。
而且布票比布更贵。
厂办秘书感慨不已:“那美国佬的日子挺好过的哦。”
往前数两年,打死她都不敢讲这话。资本主义国家的人民必须得水深火热啊。
可今非昔比,“两个凡是”都被“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批驳了,那人家美国佬的日子过成怎样就怎样嘛。
厂办秘书还在感叹:“那美国人买日本人的衣服,好占便宜哦。”
薛琴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叶菁菁笑了起来:“那美国的服装厂纺织厂可不这么想。日本货便宜,老百姓都去买日本货了,美国货卖给谁?厂倒闭了,老板挣不到钱,工人也没工作,意见很大的。”
薛琴不理解了:“那为什么日本货比美国货便宜呢?”
“重点是人力成本。五十年代日本工人的工资要比美国工人低很多。服装业和纺织业是典型的劳动密集型产业,需要大量的人工。工人的工资占很大一部分成本。”
厂办秘书这才“哦”了一声,表示懂了,然后接着感叹:“还是你们大学生厉害,老师什么都讲。”
薛琴跟着点头,十分羡慕。
叶菁菁摆手:“这个倒不是我们老师讲的,是班上开读书会,同学互相分享的。”
自从开学的时候看过日本工厂内部资料片之后,很多同学都对这个东亚国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而这时代的大学生,别的能力不好讲,自学能力个个都能称得上是高手。
他们先是撺掇着工人夜校的日语老师,去西津大学开了班,一个礼拜上三节日语课。
然后他们又分工合作,把学校图书馆相关资料几乎翻了个遍,然后利用读书会,相互分享自己的学习笔记,充分展现了人多力量大。
厂办咋舌:“乖乖隆地洞,难怪考上大学的,礼拜天都不到厂里来玩呢。合着都去开读书会了?”
叶菁菁笑道:“他们一个比一个拼,老三届觉得自己年纪大,应该做出榜样。新毕业的高中生又不甘示弱,不想被比下去。反正谁也不敢闲着,谁也不敢放松。”
毫不夸张地说一声,个个都是卷王。
薛琴羡慕起来:“咱们工人夜校就该照着这个标准来。”
厂办秘书夸张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你吓唬我哦,咱们厂还不够厉害呀。你看看一个个吃饭的时候,还有人捧着小卡片念念有词呢。”
薛琴像个严厉的班主任,永远都不会满足:“这才哪到哪儿,要不断进步。”
她又问叶菁菁,“哎,你们学校的函授大学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办啊?好多人都问我打听呢。”
叶菁菁摇头苦笑:“你也看到我们学校的情况了,不说老师,就是教室都排不过来。这事儿我追过校领导,学校的意思是先盖一栋教学楼出来,好歹大家有地方待着。”
“办暑期班吧。”薛琴已经替他们想好了,“放暑假大学生总归回家吧,正好教室空出来,可以办暑期班。”
叶菁菁下意识道:“暑假最多两个月的时间,能上什么内容?除非是高考冲刺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