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总是要回宫的,这事不跟长辈提一下, 回头还让她从旁人嘴里知晓, 难免有违孝道。
派人跟太皇太后通过气后, 一道圣旨, 内务府改制引起了些许人的注意。
“什么?往后内务府大臣一职不限于满人了?”
“这、这, 这规矩可是……”
这规矩谁定下来的,肯定不是皇上,康熙元年为了遏制宦官手中的权力,圣旨下达了内务府大臣只能由满族王公大臣升任,其他大小官位也是上三旗包衣担任, 二十多年来,内务府衙门已经成为满人的自留地。
谁愿意将到嘴的肥肉吐出来?
被侵犯利益的人自然不愿意,他们又不是那群没人权的太监,正如皇帝所料,就有宗亲打着不能让皇上胡闹的旗帜跑去找太皇太后诉苦。
在通气后,皇帝便派兵将小汤山庄园被围住了,没得太皇太后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阻拦了一些不识趣的,还是有借着请安名义觐见太皇太后的,太皇太后也是心知肚明,不想再被人打扰,干脆表了态。
“先帝去世那会儿,哀家也认同了四大辅臣的说法,是先帝身边的太监带坏了先帝,哎,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如今当家的是皇帝,皇帝想怎么改,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哀家不会过多插手。”
花园里,鲜花盛放,哪怕外间寒风凛冽,温泉庄子的花园也是温暖如春,就像是世外桃源。
太皇太后说完这句话合上了眼打起了盹,那想试图通过太皇太后影响皇帝的人自然是讨了没趣。
圣旨只是开头,接下来对内务府的调整才是大动作。
在宝音接手内务府之前,曾经让这一世的阿玛做过内务府大臣这一位置,利用他引爆内务府的问题,使得账务可以独立出来,还引进外人查账。
结果就是给银行拉了业务,内务府的薪资是直接拨到个人银行账户上。
靠着这个短暂地控制住了内务府,实际上并没有晃动内务府的根基。
几年下来,她已经将内务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打上了属于她的痕迹,也到了该改变的时候了。
内务府怎么改是个问题。
内务府从原来的十三衙门到现在的七司二院。
别看表面改了,做事的还是那群人,内务府不是只扩大了上层官职的招聘范围就能变问题。
真正干事的还是那群包衣奴才,确切地说是上三旗的包衣奴才。
这些奴才进入内务府是世袭罔替的,也就是自己进内务府,子孙也能进内务府,到后期内务府的位置全被上三旗包衣奴才占了。
这些包衣世家还学会了联姻,彼此都有亲戚关系,哪怕是后世,一个公司全是亲戚,任谁看了都得摇头。
这些包衣世家掌管了皇宫里的一切,从皇帝的生到死,这也成就了后来内务府的鼎鼎大名。
其实这事从现在就有了苗头,举个明显例子,德妃的祖父曾经在御膳房担任总管,御膳房归内务府管,乌雅氏一族的人也进了内务府,虽然只在不显眼的位置,但总能在某些事上给予德妃方便。
这种事在宫里很常见,哪怕是卫贵人,辛者库出身,也有亲戚在内务府,娘家是使不上力,亲戚也会因为她生了皇子给她一些照顾。
想要打破这种上三旗包衣垄断,就得引进新血。
“你觉得将内务府的人从上三旗扩大到下五旗包衣如何?”
皇帝评论了一句,“换汤不换药。”
这事皇帝也觉得棘手,因为上三旗归皇帝亲领,为了提高上三旗的地位,上三旗是皇帝亲兵来源,上三旗的包衣也比下五旗包衣地位高,可以进入京城内务府。
下五旗的包衣只能前往外地。
皇帝本身就是上三旗地位的维护者,还有一个用来施恩下五旗的手段就是抬旗。
宫内不少嫔妃都指望自己和娘家抬旗,可见上三旗和下五旗的地位悬殊。
她若是打破上三旗包衣对内务府的垄断,其实变相动摇上三旗的地位。
京城内务府是上三旗的自留地,地位低下的下五旗别来挨边。
“那外八旗呢?”宝音再接再厉,“内务府增加考核制,未完成考核优化,每年根据缺的位置举行考试,下五旗和外八旗都能和上三旗一样参选。”
皇帝若有所思,他是有准备将内务府朝着朝廷六部转变,却没有往内务府那群包衣奴才身上想,也没有想到现在不起眼的包衣奴才,未来会有那么大力量。
一个鸡蛋二十两,这些奴才是怎么敢开这个口的?
“你可以尝试。”皇帝带着无所谓态度。
在他心里上三旗和上三旗包衣是两码事,在他心里包衣不都是奴才?
[那汉人呢?可以择优录取几个汉人吗?]
皇帝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走太急容易绊倒,先走一步看一步。”
宝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容忍限度是在外八旗。
“也行。”她振奋起来,“起码有了一部分新鲜血液进来。”
十一月京城的盛事自然是那热热闹闹的滑冰大赛。
今年的滑冰大赛跟往年不同,地点选择在了门头沟外占地二十亩的大水池。
这池子挖了两年,冬日来临前就蓄了水,为了保证水面脚感好,每日还提了一桶牛奶兑水后浇冰面。
那丝滑的脚感让头一次上去的人很是惊艳。
今年的溜冰鞋也经过升级,鞋底部是钢铁一体打造,更加稳固牢靠。
一进入赛季,每日都有人坐着火车从京城前往新赛点。
水池沿岸是蒙古包一样的冰房子,保不保暖不说,至少能挡住风雪。
在这边就不用像在瀛台一样需要注意一些规矩,场地换到城外,无论是参赛还是交了广告费的商贩都跟放得开了。
商贩是最高兴,以前在皇城边上怕影响到皇宫,是不敢大声叫卖的,哪里像是现在,敲锣打鼓舞狮子全都弄起来!
阿霖心情不是很好,前段时间京城来了信,上面将他骂了一顿,问他是怎么管旗下奴才的。
人犯了事,都耍心眼刷到皇爷身上了。
这不他紧赶慢赶跑死了一匹马赶到京城,得知人被发配千里,很巧合盛京距离京城就有千里。
心里一顿乱骂,阿霖本来准备领着人回去,结果是人走不了,还有案子需要配合。
闲着无事他便京城逛了逛,这一逛不要紧,什么火车、什么滑冰赛,全让他开了眼。
在盛京那个一年六个月里都是冰天雪地的地方,滑冰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盛京没有这么大的盛事,只是少数几个人聚在外面野沟比画一下,毕竟这冰天雪地不在家猫冬跑出去挨冻才是脑子不清醒。
阿霖自认自己在滑冰一事上是一把好手,年轻那会儿也傲视群雄,他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就在西门报了名。
西门外的护城河扩宽过,现在成了初赛场地。
初赛也简单,短途速度、还是花样滑冰、冰球、冰壶、双人滑冰等等项目选一个。
阿霖选了速度,他毫不费力超越了他这一组的参赛者。
比完后在一旁等着看了一会儿,发现一群穿着鹌鹑补服官员一脸愁色地走过来。
“……说是要考核,月底就进行,年底必要盘账,这又来了考核,是不准备让我们过个好年。”
“你们还没听说吗?明年的空缺不是靠打点就能进去,空缺要上报上去,考班扩大到下五旗和外八旗,捐班暂时取消。”
“还有这事,坏了,我还想给我儿子谋个差事,怎么就赶上这时候了?”
“听说皇上准备将内务府全权交给宸贵妃,只用考班也是宸贵妃的意思。”
“什么?交给宸贵妃?我们可是内务府的官员,万岁爷不能因为不在外朝当值就不把我们当一回事!往后岂不是要听一个女人的了?”
以往内务府官员没觉得自己地位低到哪里去,外朝的官府几品穿什么,他们也穿什么?
有时跟外朝碰撞上他们态度也很强硬,因为内务府是属于皇帝的私人机构,大家都是为皇帝干活,哪怕分个高低,也得内务府占据高位才对。
毕竟内务府官员是满人,满人在走政治这条路上比汉人容易太多,内大臣外朝化不就是皇帝的一句话。
前往巡视盐税、织造税的钦差可都是内务府的人。
可是换到在宸贵妃底下做事就不一样了,人事掌握在皇帝和掌握在宸贵妃手里是两码事。
在宸贵妃手里就少了跟皇帝相处的时间,不熟悉又怎么得到皇帝的信任,再外放做官?
久而久之不就断开了跟前朝的联系,内务府的官员也势必比前朝矮一头。
不说这些内务府的底层官员如何唉声叹气加抱怨。
尾随一段路的阿霖眼睛亮了,京城内务府考班扩大到下五旗和外八旗,这可是一个好消息。
若是他们下五旗也能进京城的内务府做官,哪里还需要容忍上三旗对他们吆五喝六?
阿霖直接忽略了外八旗,外八旗那群铁憨憨连汉语都说不明白,考班哪里考得过他们?
这完全是他们下五旗的机会,他可是受够了在盛京内务府守冷灶了。
第197章
阿霖这么一个打岔, 内务府的人已经走远了,他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城门外西边有个临时的蒸汽车停靠口,始发站在东城外, 没一会儿蒸汽车就哐当哐当过来了,老远就减慢速度,到这边停下来。
阿霖见那几个人上了车, 他也连忙上去,因为没票,上去后还补了两文钱的票。
车上人不少, 都是往门头沟去的, 阿霖顺势往里面挤了挤,就挤到了那几个人身旁。
他面朝车窗, 视线并未留在他们身上。
“……听说昨日营造司呈上去了关于大阿哥建府的预算, 被上面打回来了, 让重做, 还说当年建恭亲王府都没花这么多, 只是建一个贝勒府,规格都在那呢, 哪里需要花那么多预算?”
“您消息倒是灵通, 这事闹成现在这样子, 说到底是上头要拿咱们开刀, 皇上选了地方说要修建大皇子的府邸, 让内务府预算一下所需的费用,惠妃主子将内务府大臣请了过去,暗示用最好的材料,这预算递给了养心殿那位手里……”
“您这意思,两位主子要打起来?”
“倒也不至于, 明珠大人才刚下去,二位主子跟明珠大人关系都亲厚,说打起来不至于,不过养心殿那位到底少了皇子,哪怕是贵妃,也得让让生了皇子的妃子。”
“要说超也不算超太多,那地方圈的大,大阿哥这会儿用不着,往后好歹得个郡王爵位,这府邸还是要空出来,皇上的儿子总不能连兄弟的府邸都不如,况且这几年物价上涨,这预算还真不算多。”
“这话您跟上面辩论去,看上面主子听不听。”
“这么说,我们被打发出来,还算好事?不用掺和进宫里那一团乱糟糟的事里?”
这话一出,几个人沉默下来,很快转移了话题。
“这回上头动作挺大,以后说不定会迎来一位汉人内务府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