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广宁门这边就能感受到什么叫做落魄。
这边胡同不多,不像内城胡同挨着胡同,这里胡同之间有宽敞的街道,有多个寺庙,他还看到了临街的痘神娘娘庙。
清真寺占地不算小,房子有些破,有头有脸的回子都被编进了包衣。
包衣说到底是满族权贵的奴才,有点权力,权力却不多,还没到筹集资金将清真寺大修一遍。
大阿哥一行人很快停在了清真寺门口,当看到门口摆放的粥棚子时,大阿哥脸色难看起来。
这摆放着的粥棚不就是在指责他将人逼迫到无家可归的地步吗?
刚想要发火,马必应笑呵呵地拦住了这位小祖宗。
“大阿哥,主子那边交代了,不要多事,先进去将情况说了,这大晚上偷偷砸了人家房子这种事咱不能认。”
大阿哥想起也不知道谁打着他的名义将回子的房子给推倒了,这人没抓到,是打定了让他背黑锅,
他怀疑是太子使的下作手段,又没有证据。
要说是回子自己干的,他可不信谁会砸了自己家房子,让自己无家可归?
反正这事他认定了是太子的人栽赃陷害给他。
清真寺本来举着碗等着粥的队伍看到这一行衣衫华丽的人,立刻察觉到身份不一般。
很快正在主持施粥的阿訇走了出来,行礼后询问这行人来意。
马必应抢先一步开口,“我们奉主子命来为你们寺布施,听说你们这里容纳了不少无家可归的人,正好将屋顶翻修一下,免得受冻。”
然后他将这位阿訇拉到一旁说明了来意,得知大皇子就在这行人里,阿訇目光带着愤怒,紧跟着他手里被塞了一张纸。
他低下头看到纸上面标明的礼单,其中上万斤煤球足够让寺庙过一个暖冬,更不要说还有两千石粮食。
寺里被塞了三百多个人,本来粮食就紧张,现在有外人送粮食过来,正好解了寺里的困局。
更不要说,还将周围的一片地让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建造房子。
他将纸往袖子里一塞,义正词严道:“房屋是年久失修,这风雪一下倒塌正常,跟大皇子有何关系,此事我会上报教长,万万不会让人污了大皇子的名声。”
马必应含笑道:“听说回回的面拥有独特手艺,滋味不错,若是有开面馆的意思,我们这边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开一家两家或许赚取不到什么钱,若是开遍大江南北,也算是给各地回回一个歇脚地。”
这话一出,阿訇惊讶住了。
回民这一千多年来都是走丝绸之路,贩卖的皮毛、牛羊比较多,近两年又卖起了羊毛,还有些部落是炼矿,可要说开面馆或许有,只是很少。
走商比较多,让留在一地开面馆,等于将游牧民族改成农耕民族。
想到回民的贫困,这位阿訇不免心动了。
“我会禀报教长,不如你们跟他谈谈。”
谈论的结果就是泰山银行附近多了一家清真面馆。
大阿哥不耐烦地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也幸好这会儿雪已经不下了。
一个时辰后,马必应这老小子才屁颠屁颠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大阿哥,这是寺庙里的面,您要不要尝尝?”
“我稀罕这一碗面吗?让你办的事妥了吗?”
马必应当即站直了,“奴婢打听过了,是这些回子自己倒霉,入冬前没换新瓦,这两天北风一刮,这房顶就被掀起来了。”
“哈?”
晚一些消息灵通的都知道大阿哥跑去善后了,这结果不用多想。
索额图在家中有些可惜,“难得的好机会错过了。”
大皇子出来办差,要是多做几次错事,在皇上心中地位也会大减,跟太子也会形成鲜明对比,往后拿什么跟太子比?
可恶,明珠都已经倒台了,竟然还能引起皇上惦记,已经多日召见明珠了。
跟明珠比,他这个犯了小错在家思过的人反而更像是失意人。
这样一想,他目光不由放在了后宫,定然是因为那位贵妃,只有这位还受宠,明珠就有底气起复,说不定过个几年事情过去,明珠就恢复原位了。
这显然是他不想看到的。
既然曾经有未婚夫这事都不能令她失宠,那就再想想其他招了。
皇上最厌恶后宫嫔妃做了什么?
一个念头浮出心头,他想到了。
***
阿霖得了个铜牌,哪怕铜牌有二百两奖金也没让他高兴得起来。
在他看来滑冰是小菜一碟,却没有料到京城里卧虎藏龙,一些玩杂耍、走镖和参加武举的考生都跑来凑热闹了。
他能得个短途赛的铜牌已经算是天赋异禀了,上台领奖时他并不是很开心,就算有银子拿也一样,金牌的奖金比铜牌高多了,别提还有个镶金奖牌。
他刚下领奖台就被人给拦住了。
“我们是致和冰会的人,专门培养滑冰赛选手,您今年虽然差一些,只要进我们会专心训练,明年再参加拿到金奖不算难事。”
阿霖没想到京城这边还有这样的民社,还挺时髦,一打听才知道这个民社背后有王致和豆腐厂暂住。
简单来说加入了这个会社,会跟其他民社比赛,比赛时穿的衣服要有王致和豆腐厂的广告,比赛奖金要上交民社一半,剩下才平分。
这期间吃住都靠民社养着,每月给一两银子资酬。
这条件听着不赖,要不是阿霖自个儿也是有身份的人,肯定就答应了。
“我是旗人。”
一听他自曝身份,这群会民态度立刻变得冷淡,巴不得没开过口的意思。
阿霖不觉得意外,民人和旗人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想到近在眼前的内务府招募考试,他自然没心情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考试定在了十一月份,总不能真到年底,进入腊月内务府要准备新年的事,忙得不可开交。
这边滑冰赛进入闭幕,门头沟的人群慢慢减少,另一头京城里八旗包衣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上三旗整日脸色难看,下五旗全都笑得合不拢嘴。
一些只能在王府当值的人也偷偷找机会去报名。
真要是考上了,就能调离王府进入内务府当官了,能做官,也没人愿意当个伺候人的奴才。
这头内务府内部加快调整,新城里的钱库、粮库都在和原来的部门做分割。
其他衙门没动,也明白迟早得动,除此之外内务府还多了一个教育司,专门管内务府之前负责的义学、宗学等等。
新的教育司独立出来,不归任何衙门管,跟其他司一样归内务府大臣管。
教育司目前的任务就是编写一套适合所有学堂的课本。
宝音的要求就一个,“从善,保持满人的传统,尊重女性,尊老爱幼,算学、外语、格物、墨家都要有,可以不精通,不能不了解。”
转眼,她对教育司下达的命令就上了皇帝的案桌上。
第205章
满蒙的教育早年是侧重骑射方面, 骑射是满蒙打天下的根本,这个不能丢。
甭管后世火器有多厉害,这个年头火器真比不上骑射能派上用场。
火器怕潮, 怕爆管,还死沉,一般是守城能派上用场。
骑射不同, 骑兵在没有汽车坦克的年代,那就是世界无敌。
这些年,不是马上打天下的时代了, 满蒙教育汉语儒家四书五经占了一部分, 但侧重还是在骑射。
皇帝心里明白得很,根据原定历史, 不论是满蒙的骑射还是儒家那一套大概都得淘汰,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翻看纸上面的要求, 在思想教育上添加了忠君二字。
合上折子, 他轻飘飘吩咐道:“从翰林院调派十个人, 外翰林院调派十人,一同编书, 百年教育关乎满洲延续, 书成之后呈到养心殿交给宸贵妃审核。”
***
西洋钟内的鸟跳出来叫了两声, 远处的大钟也传来了两回声。
乾清宫的太子盯着面前人的汇报, 眼神里满是愤怒, 他憋着气冷冷地听着。
“……回子那件事本来都闹到朝堂上,有多位官员弹劾,皇上那边压了弹劾的奏折,前儿个养心殿的大太监跟着大阿哥走了一趟,帮着把事情摆平了, 听说暂住在庙里的回子已经受到了妥善安排,昨日有商户冒着严寒送了几车粮食和棉服。”
“一看就是养心殿那位的手笔,大人那边担心养心殿和延禧宫联手了,毕竟明珠那老贼倒台都没影响到养心殿那位的恩宠……”
“这二人要是联合起来,大阿哥的优势可就大了,大人那边也很为难,之前出手还被人见招拆招,想问问您这边有没有什么想法?”
太子攥紧了拳头又松开,他吐了一口气道:“这事孤会自己去查个究竟,让舅公不用为孤操心。”
将人赶走后,太子呆呆坐在椅子上,他不是很明白,他以为宸贵妃是站在他这边的,怎么这时候帮起老大来了?
越想越恼火,他猛地一拍桌子,起身恼怒道:“孤要去养心殿!”
养心殿。
宝音这几日调整内务府,内务府该怎么改革,她已经跟皇帝合计好了,思维导图重新画了,接下来就按照原定计划一步一步来。
教育是重中之重,她办了不少义学,也只有城中的人去上,乡下许多人畏惧学校是满人开的,根本不报名。
这种情况下,她只能先选择在满族里搞个实验。
其实按照她原本的想法,应该是现在汉人里打开局面,因为上一世就是汉族,对自家文化有认同感,但是真正实行却发现处处碰壁。
因为儒家文化太有封闭性了,她之前办的几个学院,最后留下的不是家境贫困就是满人。
有钱有权的只自己请名师在家上私塾,根本不会跑到外面学院。
她手下的几个学院,也就医学院名声好一点,其他都被视为歪门邪道,也就商人多了些认可。
可商人在这个社会地位本就低,认可又如何?
这回她准备换条思路,从满蒙的义学、宗学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