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却见里头是一对玉镯。
光泽莹润,像是玉兰花层层裹住了这份清透的白,更妙的是这对镯子触手生温。
闻太后手指轻轻的在上面抚了抚,随后将匣子递给了潘玉莲,:“这是哀家当年入宫前特意制的镯子。”
当年闻太后没有参加选秀,她同涂家的那位……这对镯子闻太后还没来及戴,先帝就下旨让她进宫了。
这对镯子带进宫,闻太后却从没有戴过。
这东西一看就是闻太后的爱物,潘玉莲怎么好收着?
她自然是连连的推拒着,手腕上点点的金色也随之晃动。
潘玉莲现如今已经是庄妃了,甚至享的还是贵妃的份例,又有明崇帝和薄皇后毫不吝啬的给她一个劲儿的添好东西,她身上的东西自然不会寒酸。
但因着潘玉莲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惹的闻太后心头不爽。
因而她每每来这慈宁宫的时候,都会格外注意收拾一下自己的穿戴,免得招眼。
明崇帝给的那对春桃粉彩的玉镯自然也在清除之列。
“哀家老了,用不了这么俊俏的东西。”
“这对东西放在哀家这蒙尘,也是可惜了。”
闻太后垂眸看着潘玉莲手腕间的那对符合规制,显得有些不功不过的金镯子,轻轻的笑了笑。
“匠气了些,比不得那日的芙蓉春桃彩。”
看潘玉莲红着脸,嘴里唤着娘娘可怜巴巴的模样,闻太后笑着将匣子里的玉镯取出来就要给潘玉莲戴上。
“好孩子,戴着吧。”
“都说玉能养人,且盼着你也岁岁安澜,顺遂如意。”
闻太后的话都说到这份上,潘玉莲再推拒就不礼貌了。
见潘玉莲摘了金镯换上了这对玉镯,闻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闻太后青春年华,风采出众的时候,先帝丝毫不曾偏爱于她。
当年让她入宫,也不过是为着闻家,为着朝政,为着让她与裕妃抗衡,为着……为着许许多多,而这许许多多里没有她。
可她的那个儿子,一贯都冷冷清清,端肃冷漠数十年,忽而出人意料起来,让闻太后一时都有些转不过心态。
潘玉莲,入宫的她仿佛如有神助,实在走到太顺,走的太快了。
顺风顺水到让旁观的人都觉得,到底意难平。
不过……闻太后垂下眼看了看潘玉莲的腕间,轻轻摩挲了一下,真的很合适啊。
这对镯子,她当年没能戴上。
如今,皇帝待潘玉莲……只不过最后闻太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笑着轻轻拍了拍潘玉莲的手。
“回去吧,且好生照顾自己。”
见闻太后神色倦怠,薄皇后和潘玉莲自然不敢多打扰,连忙告退。
郑嬷嬷服侍着闻太后歇息。
她掖着被角,轻声道:“太后娘娘,花园内的那些长云附子,已经派人清理干净了。”
“七……人已经安置在小佛堂了。”
“只是,只是还是哭哭笑笑的闹腾。”
闻太后神色寻常的点点头。
“由着她闹吧。”
“到底是年轻,等什么时候她消停了,再送膳过去。”
说实话,闻怜玥做出这样的事来,郑嬷嬷和燕秋嬷嬷心里自是恨不能即刻处死这个狼心狗肺,心肠歹毒的白眼狼。
但闻太后偏偏没赐死她,只是吩咐关进了小佛堂。
郑嬷嬷有心想问闻太后将人关多久,如何处置的时候,就听闻太后轻声吩咐道:“慈宁宫里另修一处小佛堂。”
登时郑嬷嬷心里就打了个突。
随后她连忙应诺,:“是。”
这头,慈宁宫中的太后娘娘是真真正正需要吃药排毒静养。
而潘玉莲也甭想再溜达了——
请太医都请到了慈宁宫,得了,且好生养着吧。
回了春晖殿,潘玉莲摸了摸手上的白玉镯子。
片刻后,她还是摘了下来,又重新换上了那对芙蓉春桃彩。
她还是有些习惯于旧的东西……嗯,下次去慈宁宫的时候,记得
戴上就好。
坤宁宫春晖殿内也有小书房。
不知不觉间就由长信宫里带来的东西填满了。
潘玉莲伸手从上面抽出了一本书。
《齐禹要论》。
这书册厚实,还在含章殿的时候,潘玉莲拿来当枕头垫着却是正合适。
落在榻上小案桌的书册摊开了,潘玉莲看了一眼,就看见了熟悉的字迹。
“若昧昧于一隅也,世何足以知之……陋室扬眉,其谓与坎井之蛙何异?”
一人之文,数人观之有百态。
同样的文章,潘玉莲看到的就是如何拼命努力,使劲儿向上,站在高台上才能发出声音叫人听见。
明崇帝看到的却是如何拔擢这些有才之人,做到知人善用。
“人杰者,天下乱时,若能用之,可取天下。”
“若能善用,可安天下也……”
耳畔仿佛自动响起了明崇帝的声音,潘玉莲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轻轻的叹了口气。
瞧瞧,这何尝不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洞察秋毫,知人善用?
她都快变成明崇帝的‘形状’了。
潘玉莲这个没出息的,她压根就没有那种‘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旺盛精力。
只有遇见会要她命的事时候,才能有疯了一般咬人的劲。
但想想闻太后……都不由得让人心凉。
为着闻家的事,闻太后和明崇帝都闹了几次,甚至不惜装病逼迫。
有时潘玉莲都能瞧见明崇帝独坐在桌侧,丢下折子阴着脸,垂眸默然无语的时候。
如今闻怜玥想毒死闻太后。
不,她光是想,甚至是已经动手了。
你问潘玉莲怎么看这事?
嗯……
都不必多言,从头到尾,她认定的罪魁祸首只有一个。
而现在宫里面的日子——
潘玉莲只觉得自己就和过‘八十一难’一样。
简直是一灾又一难,没完没了。
要不是有系统,光是这段时日,潘玉莲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这段时日害喜不是假的,吐得昏天黑地又吃不下东西的潘玉莲,实在是斗不动了,借病避退,不管不顾的做了‘逃兵’。
差点就亲手喂给闻太后一碗毒药——
从慈宁宫里出来后忽然觉出后怕的潘玉莲,结结实实惊出了一身冷汗。
哪怕到这会儿,潘玉莲都觉着自己的脑仁一跳一跳的只觉头疼。
殿内很安静,潘玉莲枕着书,抱着珍珠蜷缩在榻上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却又有脚步声靠近,来人轻声唤着她,:“娘娘。”
潘玉莲强忍头疼睁开了眼。
转过头,来的人是听梅。
“娘娘,何嫔来了。”
听梅说完这话,抬头却看见了潘玉莲苍白疲惫的脸色。
她心头一惊,倾身靠的近了些,有些紧张的道:“娘娘,您可是哪里觉得难受?”
这会儿听梅的紧张却是真的紧张——
平日里潘玉莲确实是惯会装样,撒娇卖乖,装可怜讨好处,却是她的拿手好戏。
但现在没外人,潘玉莲没必要……瞧着也不像装的。
潘玉莲使劲揉了揉太阳穴。
“无事,就是有些累了。”
说着潘玉莲坐起身,她伸手拍了拍脸,又咬了咬唇,生生给自己拍出一点血色。
潘玉莲现在同何玉珊,已经不单纯的只有宫内的这点关系了——何玉珊的父亲是大理寺右卿,是潘玉莲需要的盟友。
朝中局势复杂,山头林立。
凭着肚子里的孩子,潘玉莲已经悄悄被立起了‘小山头’——这事避无可避,除非她肚子里的孩子马上就没了。
她现在是“山头”里的扛鼎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