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嫂见状,忙笑着对青蓉道:“多谢你家娘子了,倒是偏了她的好东西。”
青蓉笑道:“这也没什么,我们娘子说嫂子只把这里当自己家,日后大家熟了多往来才是。”
这话包大嫂听了很受用,等青蓉离开,就对包娘子道:“你们县衙里这位魏娘子人倒是不错,见着我很亲热。”
“人家那是随意施舍些不值钱的玩意罢了,真有好的,能给你么?”包娘子无数次的憎恨自家哥嫂上不得台面,当年又卖了自己进去做丫头,自己好了,又上杆子讨好。
包大嫂尬笑了几声。
等她回去的时候,包娘子也只拿了一贯钱,另外包了些房里吃剩的点心让她们拿回去。
这边锦娘正与蒋羡道:“我听说官驿中也有人见着贵重物品顺手牵羊,所以,咱们等这次让罗大把钱寄过来后,就等两年你回京述职的时候,再回去拿钱吧。”
蒋羡皱眉:“如此,钱够用吗?”
他总觉得家里这一大家子要用许多钱,所以,总是有些担忧。
锦娘笑道:“钱倒是够用的。”
“那就让罗大过来一趟,我也正好想问问京里的情况,传信回去,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更何况,咱们俩的钱可不少,将来若咱们上京了,吴县这边也得给租子给咱们送过去啊。”蒋羡就特别不理解锦娘有些时候连下人都特别体谅,真的太过体谅了,既然都是跟着他们的人,自然是为他办事啊。
听蒋羡这般说,锦娘只好道:“既然你这般说,那你就写信过去与他说。”
这事儿,蒋羡自然应下。
夫妇二人说完正事,又见锦娘笑道:“咱们六月就可以收一季的租子了,范庄头在园里种了五分地的西瓜,还有种了好几株桃树、梨树,还搭了葡萄架,如此,也不必买外头的果子吃了。”
锦娘当然待范庄头不薄,除了他能自留口粮外,锦娘另外给他一年两匹好绸,两样细茶,二十贯的工钱。
就像方妈妈现下帮锦娘管着各处,一个月五钱银子,工钱比别人都高。
有些做主子的喜欢处处管,这样的结果就是不是把自己累死,如此就得安排专门的行政人员去管理,底下出现问题,就直接问责一人就行。
直接问责数人,和直接问责一人是不同的效果。
蒋羡听这些家务,只是听着,一般都是妻子作主,他听着就成。
锦娘说了些家务,只觉得现在无比幸福,她很满足。但同时,也要居安思危,她又起身开始看书。她是什么书都看,无论是一些传奇故事,还是历史传记都爱看,所以《太平广记》很能满足她。
她了两个时辰的书,抬眸突然见蒋羡盯着她,吓了她一跳:“做什么呢?这般看着我。”
蒋羡还能说什么,只过来道:“锦娘,你看起来像个水粉汤圆?我恨不得一口吃掉你。”
“说什么呢。”锦娘今日穿一身嫩黄的上襦鹅黄的裙子,她肤色雪白,看起来就像个奶黄包,没想到他还真的这般想。
蒋羡从背后搂住她:“我说的就是心里想的。”
“你呀,真真是拿你没办法。”锦娘素来宠他,自然是任由他为所欲为了。
清明过去之后,锦娘又去蔺家做了全福人,原来是蔺娘子许配给了本地的一位县学生,据说是某个世家寒族,十四岁就进了县学,今年十七,正入了平江军军学。
蔺家虽然比不上顾家那样的大富大贵人家,可也是家资万贯的人家,这蔺家之前送礼过来锦娘没收。如今请她去做全福太太,锦娘身着蜜色纱裙完全无绣,只是在披帛的一边绣大片梧桐叶,头上簪些翠花,看起来非常水灵。
锦娘这次做全福娘子收到了一顶花丝镶嵌制成的山口冠,底座镶嵌的宝石珠翠,十分华美。另外,蔺家还送了两盒太湖珍珠、六匹宋锦、六盒时兴绢花以及一担茶饼,一对漆器。
这已经是锦娘坚决退了一半的,否则还更多。
她也知晓这不仅仅是报答救命之恩,也有结交之意,饶是这些锦娘觉得太贵重想退,还是蔺娘子说她们给两位媒人的差不多,锦娘看了单子才收下。
阿盈笑道:“还好娘子没听我的打金冠子,要不然就浪费钱了。”
“傻姑娘,郎君为了抓那些拐子,私下都找了好些人帮忙,咱们家里也掏出去好几百贯呢。甚至还怕被拐子的同伙报复,如今咱们家还多请了几位护卫呢。”锦娘道。
阿盈吐吐舌头,不敢多说了。
有些事情别看收益大,风险也是很大的。
锦娘做全福娘子送的东西,包娘子眼红的很,可她无儿无女,便是身份够,也不成。因此,只恨的很,又听说田娘子的儿子病了一场,竟然欢喜不能自抑。又在后花园,见到马养娘带着宁哥儿在玩耍,过来夸着可爱,还掐了一把宁哥儿的脸。
马养娘自然回去告诉了锦娘:“奴婢阻止都来不及,脸都掐红了。”
锦娘心疼的紧,又吩咐马养娘道:“我看她如今气焰愈发嚣张了,这种人没什么底线,尽量避开一些。”
骂她一顿倒是容易,就怕她丧心病狂,听闻杨都头的浑家就是被包娘子撺掇杨都头打的。
正想着,齐娘子的小姑子侯三姐也是极快许了一门亲事,她嫁的却是一位官家子弟,正是通判娘子的小儿子。之前通判有个孙子和筠姐儿差不多大,想结亲,锦娘和蒋羡不曾同意,她见侯三姐容貌性情都不错,且嫁资丰厚,两家都在任上,遂准备先定亲,两年之后再嫁。
齐娘子请了锦娘做全福人,送的是两坛金华酒、两只烧鹅、一匹未着色的细绸,两匹粗绸、一套红绸衣裳。
锦娘让人搬了回去,倒是很尽心,等席散了才回去。
齐娘子当然满心欢喜,到底和通判家结了亲,自家小姑子算是上嫁了。看通判娘子的样子,在平江军也是一号人物了。
当然齐娘子还没有高兴几天,新任知军上任了,平江官吏上下为之一骇,不为别的,便是因为新任知军以强直搏击为主,且十分清廉,也难怪官场闻之变色。
锦娘笑道:“如此也是一件好事,是该肃清一下官场的歪风邪气了。”
这江南富庶,有侯县令这样专横独断霸着不走,上下把持的官员,把整个任上搞的乌烟瘴气,还有新来的通判,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借此敛财,也是让不少官员夫人苦不堪言。
蒋羡咳了两声:“的确如此。”
锦娘道:“那我给你做的柳叶衣裳你平日出去也少穿,还有我曾经给你做过一套茉莉纱袍,那些刺绣太过繁复,要不然人家会说咱们太奢靡。”
蒋羡哀嚎:“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衣裳。”
“这也没办法,我以前也帮你做过几件直裰出入江状元家,正好穿那个挺好。”锦娘安慰。
蒋羡心想穿那样的衣服,人生简直更加晦暗。
这位申知军来了之后,谢绝收礼,谢绝官员请托,四处视察农田水利县学军学,可谓是忙的不可开交。首当其冲倒霉的便是侯县令,侯县令在任上五年,得知可能最后一年,这一年就更放肆了一些。
侯功当然想着能贿赂一二也好,只要收了钱就好说话,便是不愿意也有把柄在手。然而申知军的确非常清廉,且不好通融,底下属官都战战兢兢,连素来好铺张的通判夫妻都收敛许多。
锦娘这里已经是有一个月都没有收到通判夫人的帖子了,欢喜的很,每次过去都得准备些水礼,否则就被排挤。包娘子为何脾气越来越暴躁也是这个缘故,她还得自掏腰包准备,田娘子和锦娘都可以从妆奁中拿东西出来,她只能从公中支取,支多了,梅县尉以为她是故意的。
现在好了,申家的人都非常清静,自然人家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申老夫人祝寿,只肯收些糕饼酒水或者女眷的针线,不准收名贵绸缎玉器古董田铺那些。
锦娘很有分寸的让橘香在自家做了一担寿桃馒头过去,又听闻申老夫人信佛,故而把自己数月前绣的莲台观音送了过去,这一件可是她亲手绣的,不能说她绣技好,就不收吧。
因此,知军老夫人的寿宴上,包娘子见素来穿的极为精致典雅的锦娘不过是素销包髻,身上着的衣裳只是袖口绣了一朵花,脚上还穿的粗绸布鞋,她已经足够惊讶。又见锦娘拘谨似乎觉得自己没有置办一份好礼囊中羞涩似的道:“申老夫人,我让家里人做了些寿桃面过来,您别嫌弃简陋。”
申老夫人安抚一笑:“礼轻情意重,我怎么会嫌简陋。”
这锦娘笑道:“多谢老夫人体谅,去岁去紫金庵里见到一幅观音坐莲,我就绣了出来,愿老夫人松柏长青。”
绣轴打开,一幅白衣观音手拈柳枝洒向底下,是那么的慈悲为怀。
申老夫人看向锦娘,惊喜不已……
回到家中,蒋羡听说申老夫人很是抬举自家娘子,还特地请她到时候一起去聆听佛法,就夸着妻子:“真没想到这么些人,只有娘子送的合乎这位老夫人的心意。”
锦娘笑道:“你呀,单纯了,我与她说了几句佛谒子她都听不懂。但是只有我这件礼物让人挑不出错来,日后或卖或者给她家孙女做嫁妆都值当二百贯呢,她便是不喜欢佛祖,也得阿弥陀佛了。”
至于包娘子送的玉佛的玉佩,申老夫人可不敢收,那叫收受贿赂了。
蒋羡恍然:“原来如此。”
“申知军事母至孝,咱们平日不必求什么,万一真的有什么事情,求那位老夫人说几句话,也并非难事啊。”锦娘知晓这官场瞬息万变,稍不留意就容易被人挖坑陷害,将来蒋羡若是锐意进取之时,遭人陷害,总能有个门路走。
就像她做人素来信奉,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做官,她也希望丈夫能够既工于谋国,也能精于谋身。
第92章
端午之后, 经过两个月的锻炼,锦娘的双面绣已经从雏形到现下绣一柄扇面栩栩如生,筠姐儿很喜欢这柄扇子, 锦娘又帮她在扇柄处弄了些流苏。
“娘, 谢谢你帮我做的。”筠姐儿爱不释手。
锦娘莞尔:“现下可不能天天扇,还没那么热的。”
筠姐儿和她一起吃了早饭后,就独自在一旁看书描红, 锦娘则先处理家务, 马上就要立夏了。她着人把上次为侯三姐做全福人得的一匹粗绸让人拿去染,半厓染成湖蓝色, 半厓染成水红色,一共耗费一贯四钱, 再分给仆从做衣裳穿。
府里一般都是找悯芝做衣裳, 如此悯芝也能赚一笔钱, 或者去外头找裁缝做也可。这算是府里给大家的福利,锦娘自己也做过打工人,每次周家或者文绣院便是发点小东西, 她们都很高兴, 总算是辛苦没有白费。
没几天锦娘家里的下人皆焕然一新,黄押司的浑家见到立马就同包娘子说了,她和包娘子也算是臭味相投了,只不过她只传话,真要出头却不干。
“蒋家下人都换了身衣裳, 一个个不知道从哪儿发财来了。”
包娘子冷笑道:“还能怎么样?无非就是贪墨来的, 呸,大贪官。”
黄押司的娘子故作诧异:“这话可不能胡说,都说蒋县尉是从来都不收人家的赠礼的。”
“那不过是明面上的, 暗地里谁知道啊。”包娘子啐了一口。
其实她和锦娘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只不过世上往往有许多这样的人,只因为别人比自己强,不去思索自己如何改进,反而想打压上进的人。
以前她憎恨的对象是田娘子,现下则是锦娘。
因此,包娘子反而和田娘子的关系好了起来,田娘子本来就有几分讨好她,总怕她刻薄自己,如今包娘子和她重归于好,自是松了一口气,还送了一套上等的锦衣给包娘子。
包娘子也帮田娘子糊了一双鞋面,还道:“齐娘子那里咱们少过去,我听说上头开始查了,要是动真格的。”
田娘子也是感慨:“真是没想到。”
“有什么没想到的,占着茅坑一直不走,自然有人治她,这些不是人尽皆知吗?”包娘子说起来头头是道。
田娘子正欲说什么,又听说韩主簿给儿子请的先生过来了,她又忙立马要过去,如此包娘子便回去了。
包娘子心想自己也不是不能够生孩子,只不过上次她不知晓有了身孕,又感染了风寒,还行了房事,故而小产了,好在瞒的好,也没人知晓。
她不稀罕孩子,可是见到田娘子这般,她又想自己若是生,肯定会更好。
又说侯县令河工的事情被人捅了上去,再有连县学弊案都有,知军正请两浙路的监司进行核查。如今县令之职位正好由蒋羡代理,连昔日上峰韩主簿反而都得听他的。
这让韩主簿在家不由得对田娘子道:“咱们家冬哥儿日后还是两榜进士出身才好,若是像我似的,不知受多少气。”
田娘子笑道:“现下先生也请了过来,咱们冬哥儿必定会好好学的。”
韩主簿叹了口气:“咱们官场还真是不平静。”
他为何不与侯功争锋,便是料到侯功此人肯定会有这一遭,做衙内读书未必多用功,但是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田娘子家中当年原本也是极其殷实的,就是因为父亲在任上被罚,母亲当机立断投奔于姨母家中。在姨母家中,姨夫觊觎母亲,为了栖身,母女二人也只好忍耐。好在母亲后来改嫁,继父亦是家资丰厚,她过了两年好日子,哪里料到继父又撒手人寰,继父家中的人如蝗虫过境一般。
母亲虽然和她一起带着丰厚的箱笼逃了出来,然而没有男人护着依旧不成,正好姨母的女儿生了病,想让她去照料几日。
也就是在那些日子她和姐夫韩主簿勾搭上了,甚至她有意不愿意让表姐好起来,否则她和母亲又得东奔西走,若是她死了,自己就能带着嫁妆嫁给韩主簿了。
后来,表姐过世,韩家要娶她进门,姨母自然责骂怀疑过她。但终究因为她待表姐的女儿好,也过了这么些年安稳日子,她平素对谁都帮扶一把,就是想赎罪。
因此,她现下听到这些事儿便如惊弓之鸟一般:“此事不会牵连到咱们吧?”
韩主簿扶着她的肩膀坐下:“不会的,你放心吧。许多事情都沾不到我的身上来,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