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哥儿摇头:“考的不好呢,比别人差远了。”
魏七郎原准备安慰几句,但见外面宁哥儿的小厮陈童道:“大郎君,方才你们府学教谕来咱们府上,说是您已经受府学推举入太学进士科。”
宁哥儿登时一喜:“真的啊?”又连忙跟魏七郎告辞。
留下魏七郎想着宁哥儿府学第一拔贡入太学,方才还那般谦虚,表面上天天说离不开娘,实则人家在府学一住就是三年……
这小舅子,人家哄自己玩儿呢。
第141章
儿子考入太学, 对于外人而言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对于蒋家而言,这便是大事了。锦娘虽然对外面的人云淡风轻, 但是自家人她都备下酒席, 请大家过来为宁哥儿庆贺一番。
转眼,宁哥儿也十三岁了,看起来小大人似的了。今日是他的好日子, 锦娘还连夜替他赶制了一件褙子, 很为他骄傲。
罗玉娥也是赶早就来了,锦娘正同她道:“娘和爹这次过来, 正好住些日子再回去,乡下虽然清静些, 但难免冷清的很。马上暖炉节, 还是和我们一起过吧。”
在儿子家, 罗玉娥她们总觉得非常受拘束,在女儿家,她总觉得舒服许多。又见筠姐儿劝道:“外祖母, 你就留下来吧, 我也想你了。”
蒋羡在旁道:“是啊,我如今白日常常不在家里,岳父岳母过来,正好帮我们看家,大家一起也热闹一些。”
“你们俩白日要去别的园子里看看花, 去酒楼里吃些好吃的, 咱们等你女婿哪日休沐,还能一齐出去走走,那多好啊。”锦娘笑道。
如此, 罗玉娥和魏雄答应了,他们夫妇本来常年就跟着锦娘住。锦娘这次把她们直接安排住在园子里三间房舍里,她如今功夫多了不少,女儿嫁妆准备齐整了,儿子也考上太学了,小儿子也在读书,算是把自己该忙完的事情忙完了。
在一旁的张平君看着蒋羡若有所思,她想蒋羡是怎么跟公婆相处的呢?慢慢看下来,人家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却比她情绪饱满太多了。
他是怎么忍下的?
她不明白。
然而有些话还无法说出来,张平君还要道:“姐姐,这也太劳烦你了。”
“什么劳烦,你成婚前我就说过的。你们俩口子自己住,爹娘想热闹时就住我这里,想清静时回乡下玩几日。”锦娘笑道,根本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此时,张平君才恍然,原来当年人家的确是为了她好。
宴毕,客人们纷纷离开。
锦娘先安排她爹娘住下,又同筠姐儿道:“咱们苏州的庄子上,因为种了桑田,所以每年都会进些未染色的丝绸来。你洛阳的庄子上,到时候也可以出钱买几匹织布机,每年让她们固定交一些布,着染了颜色,再裁些给下人穿,至于固定匹数之外,那些妇人们可以自留自穿或卖都成,如此也是对大家都好。”
女儿明年三月就要出嫁,算起来不过半年,她得把自己知晓的一切都教给女儿。
“娘,女儿知晓了。”筠姐儿笑眯眯的。
锦娘心道她虽然穿越过来受穷过几年,二十岁之前都常常是辛苦、忍耐为主,唯一幸运的便是丈夫孩子们都很好。
不过,她又叮嘱女儿:“你刚进魏家时,还是得先入乡随俗,再把七郎拉拢好,日后你不管做什么,总不至于孤立无援。否则,一开始你便是再能干的人,你没有获得人家的信任,就是再好,也没人会听你的。”
这便是经验之谈,筠姐儿听了恍然。
另外一边,周四娘子总算是把嫁妆备下的七七八八了,她丈夫孙世琛如今也升了从六品上的大理寺丞。
只不过她手里也是几乎把钱都用干净了,她原本想把女儿多留几年,然而女大不中留,她亦是没法子啊。
正想着,宋娘子到了,周四娘子起身相迎。
“宋姐姐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如此,我也好安排啊。”
宋娘子心道以前攀附自己的人,一个个的都不一样了,魏锦娘自不必说,便是周四,也是另有一番变化。
但她没办法,丈夫犹如潜龙在渊,需要人提拔,这个提拔的人还得麻烦周四引荐到蒋放那里。
周四娘子也不傻,因为蒋放此人才高而尖刻,他连他蒋家的人都不怎么提拔,对自己丈夫都是面上情,只不过外人不知晓这其中关系,所以孙世琛还能混一混。
这般怎么好引荐别人给她?
因此周四娘子全程打马虎眼,惹得这位宋娘子只好悻悻然离开。
等宋娘子离开,孙大姑娘过来道:“娘,江大姑娘怎么没过来?”
“这我哪里知晓,上回说生了病,好端端的,也不知怎么弄的。”周四娘子也觉得怪。
孙大姑娘却似有所觉:“上回她还跟我打听起蒋大姑娘的未婚夫来,不知道是不是有意魏家七郎?”
周四娘子也恍然,宋娘子也跟她专门打听过魏锦娘和魏家的关系,她也不得不佩服女儿见事明白,好似火眼金睛一般。
“那蒋大姑娘知晓吗?”
这才是重点。
孙大姑娘笑道:“即便是知晓了,也佯装不知吧。江大姑娘并不能影响什么,又有什么好放在眼里的。”
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江家早已山河落下,而蒋家却如旭日东升。
每三年一勘磨,蒋羡之前是从四品保和殿待制,算是天子近臣,他虽然不是申知军铁杆,但申知军分派的事情,他常常最快完成,同时他因为一笔字写的好,文采出众,在魏大学士升为右谏议大夫,枢密副使后,蒋羡依旧是保和殿待制,权知开封府。
锦娘也情知,这大抵是申参政上任这几年来,权势最盛之时,故而蒋羡蒋放都连连升官。这次锦娘和已故去的蒋六夫人都是三品淑人的诰命了。
府上来庆贺的人络绎不绝,多日不见的宋娘子都带着女儿江颂过来,实际上若非两家是邻居,恐怕锦娘都不会见她。
“淑人,魏夫人和姑爷来了。”阿盈进来道。
江颂一听到“姑爷”两个字脚就迈不开了,然而锦娘道:“宋娘子,我家嫂嫂过来了,恕我失陪了。”
青蓉这边已经准备送客了,宋娘子想真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带着女儿准备离开,在前廊自然是看到魏夫人并儿媳妇们一起过来,再看女儿痴痴的眼神,不免在心里暗道“痴儿痴儿”。
以前锦娘她们对魏家都是仰视的,如今随着蒋羡已然是开封府府尹,不说完全平起平坐,如今锦娘已经不需要如往常那般了。
“嫂嫂来了。”锦娘出门迎接。
魏夫人心想自从结亲之后,蒋羡的官位如今已经到了从三品的位置了,自己的眼光果然是没错。
因魏夫人过来,锦娘请了筠姐儿出来,筠姐儿红着脸出来。
这接近一年的功夫,锦娘就跟养花似的养女儿,让她好生歇息,饮食荤素搭配,还常常打发她去运动,连魏夫人见了都有些挪不开眼睛。
“大姑娘生的愈发出挑了。”
筠姐儿道:“您谬赞了,我下去给您点茶。”
女眷们都捂嘴直笑,筠姐儿出了院子松了一口气,她现在的目标就是将来嫁人之后 ,能和娘这样单门独户的生活,也把爹娘接过来和自己过,不知道多幸福。
只是没想到在廊下又看到了魏七郎,他和宁哥儿一起过来的,虽说锦娘管家甚严,但他们都是自家子侄,当然就没那个避讳了。筠姐儿想了一下娘说的话,自己以前对魏七郎的确没想太多,但将来若是嫁过去了,肯定先得拉一个同盟,她意味深长的看了魏七郎一眼。
魏七郎还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
表兄弟二人进来请安,锦娘和魏夫人都欢喜的让他们去园子里招待宾客,一个女婿抵半个儿呢。
这边魏夫人正问起罗玉娥:“老亲家,怎么回令来了,也不见去我们家里玩?”
在旁的张平君见魏夫人这般看重婆婆,心想自己倒是忘记了,魏家当时虽然给的财礼少,但是人家可是和魏家联宗了。况且那些嫁妆也都是她自己的,如今她还是官夫人,也没什么不划算的。
人就是这样,住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很多摩擦,如今不住在一起,她对公婆又很愧疚,觉得自己不孝顺,不是好儿媳妇。
罗玉娥在外倒是不会说家里人的不是,她只笑道:“我们年纪大了,除了来锦娘和她弟弟那里,去哪里都觉得累。亲家太太来我这女儿家,咱们一处见面也是好的。”
“您真是生了个孝顺的女儿。”魏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张平君一眼。
显然锦娘这边虽然不往外说,但是魏夫人何等精明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儿媳妇若是孝顺,怎么可能还住女儿家?
只不过她也知晓当初这场婚事属于寒门进士配富家千金,也亏得魏家父母生了蒋夫人这样的好女儿,拎得清,相互之间没有攻讦的。
罗玉娥呵呵直笑:“可不是,我这女儿也是从小当男孩子养的。”
这边欢声笑语,江家却是气压低沉,方才江状元也过来了,然而他早已人走茶凉,蒋羡对他和往常没有两样,但他自己早已是敬陪末座的存在。连对门的孟郎中,都比他的位置更靠前些。
宋娘子既要安抚丈夫,还得和女儿说话,她恨铁不成钢的道:“等过些日子,咱们宁可多赔些嫁妆,也要说门进士,将来总归也不会太差。”
可是就连宋娘子都知道官家子弟可比寒门子弟有门路,仕途好走多了。蒋羡当时不缺人脉,最缺钱,所以找了魏锦娘,因为如此阶层也没有降落,到如今仕途十分顺畅,人也开怀许多。
殊不知,锦娘和蒋羡这里高兴归高兴,但二人皆有打算。
二进三面的宅子年初看了两家都不成,一直到暖炉节过完,房牙才寻到太学附近一座宅子。锦娘如今是开封府府尹的娘子,房牙哪里敢得罪,不敢漫天要价,两千三百两的价格拿下后,还介绍了一位非常实惠的装背匠给她。
锦娘又花了二百贯重新把那边修缮了一下,家具也让木匠打了,房契到手,她才松了一口气。
“如此,咱们家将来即便分家也就没什么了,如今就别赁出去了。让方妈妈和她侄儿一起去那边住下,帮忙看房子。”
以前找方妈妈跟着外放,一是因为她是蒋六奶奶旧人,二是因为她是个有见识的妈妈。
但这么十几年过去了,方妈妈上了年纪,年逾花甲了,常常腰酸背痛的。锦娘也不好让她一直伺候自己,况且现在她身边阿盈青蓉都是新一代的佼佼者,还都识字,就更强一些,如此,把方妈妈安排到那边宅院里最合适不过。
不用干活,还一个月能够有二钱的工钱拿。
等方妈妈搬到新宅,已经是腊八都过了。
罗玉娥和魏雄夫妇天冷了,倒是不怎么出去了,在园子里猫冬。筠姐儿那里是严禁出门了,明年春日她就要出嫁了,小心驶得万年船,若她闷了,就找罗玉娥来,大家一起抹牌说话。
今日汴京飞了些雪粒,正房热闹的紧,锦娘手边放着一盅小吊梨汤,两样点心。筠姐儿笑道:“娘,我这一长小痘子,您就准备这个,实在是瞌睡来了有枕头。”
锦娘看了女儿一眼,忍不住道:“你呀,惯会说好听的哄我,怎么魏夫人在这里的时候,一句好话都不会说。”
筠姐儿脸微微一红:“娘,您又取笑我。”
在一旁的罗玉娥替外孙女解围:“原先这桩亲事算是咱们高攀,如今也算不得高攀,咱们筠姐儿这般也很好。”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知遇之恩,不能忘本,当年你爹官位低,人家却依旧结亲,也算是人家看的起咱。”锦娘就认为男子的知遇之恩在仕途上,女子除非是像她曾经的文绣院能够被提拔,多半深闺女子,能够改变命运的,还是一场亲事。
筠姐儿听锦娘的话,忍不住点头:“您说的是。”但她也不好老往自己身上扯,又笑道:“娘,我听说孙家大姑娘这个月就要嫁到孟家来,也不知道怎样呢。”
锦娘听她提起孙大姑娘,才发现日子过的好快。
周四娘也是如此想的,她的嫁妆和嫁妆攒完,人都快虚脱了,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想着长女立马就要嫁出去,又是十分的不舍。
孙大姑娘倒是劝解妹妹孙二姑娘:“你呀,也别眼睛挑花了,趁着姨爹姨妈如今愿意替咱们作主,选一户殷实些的人家嫁过去,也算是找条出路。”
做子女的不想说母亲的不是,她娘有时候看似懂很多大道理,有时候又很偏执很天真。
总说女儿们一辈子不嫁也不好,可一辈子不嫁,将来还不是要看弟媳妇的脸色,父母一旦故去,难道就不会赶走她们么?
如果真一辈子不嫁人的,总得有后路才行。
看蒋筠的弟弟十三岁考入太学,另一个弟弟日后也可以恩荫出仕,兄弟们都做官,家族兴旺,养个把人不算什么。
孙二姑娘却道:“姐,我年纪还小呢,急什么。我看孟家那位夫人不像是好相与的,孟三郎又是庶出,你这一去,恐怕就要受气呢。”
她可不愿意找庶出的,人家骂人都爱骂小娘养的,还不是就是骂人出身不正。
孙大姑娘被妹妹抢白一处,撇嘴也不再多说。
腊月十二,孙大姑娘的嫁妆先送过来,整条街上都在看嫁妆,凑热闹也是人的本性。这样的热闹少不了阿盈,阿盈看了回来直摇头:“统共不过三十六抬嫁妆,孟夫人脸色不好,嫌弃她嫁妆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