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外面的洗脑包传得多离谱，大部分业内人士不相信她真的会改国籍，一头扎进好莱坞，再也不回来了。如果真是这样，她今天就没必要特意赶来参加央视的活动。

　　活动还没开始，黄睿等人也在问凌穗岁这个，你下部戏定好了吗？

　　他们还说，凌穗岁团队这保密能力也是挺强的，目前为止连个隐隐约约的瓜都没有。

　　凌穗岁摊手：“不是我们捂得好，是真的没定。有些项目在接触，但没谈拢，就算了。”

　　“真没定啊？”李元庆捂着嘴小声说，“之前我听说赵导有电影找你……”

　　在影视圈的普遍认知内，赵导和裴导的江湖地位差不多，而且从平均水平看，赵导的电影会更叫座，也就是票房更高一些。

　　凌穗岁点头：“没定。他找过我，但我对他的题材不感兴趣，就拒绝了。”

　　听到她这么说之后，在场的浪潮主演中只有应年表情正常，没觉得有任何不对，其他三人看她的眼神都非常复杂。

　　又惊讶，又羡慕，又带着点心酸。

　　——就算演员和导演是双向选择，凌穗岁婉拒一个项目也没毛病，但那可是赵导啊！

　　这话说得，就好像清北说要给你发录取通知书，但你摆摆手，说对他们的专业没什么兴趣，就不读了吧。

　　宋灵珊感慨道：“我这辈子哪怕有一次机会，能像你这样说话，那我就死而无憾了。”

　　李元庆和黄睿跟着点头，能和大导合作已经是他们不敢想的了，拒绝大导得多厉害，多有底气啊？

　　哦，原来是凌穗岁，那倒也不奇怪。

　　她身上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就是不管她得到什么，创造了哪样新纪录，在别人眼中都是她应得的，她就有这么好。

　　内娱大魔王的名号，早已深入人心了，懂不懂什么是一番作品连续四年霸榜网播冠军的含金量啊！

　　甚至有人为了把她从榜首的位置赶下去，还做了“年度累计作品播放量”的新榜单，企图凭播剧数量取胜。

　　但很遗憾的是，这种统计方法不仅毫无用处，还容易自取其辱——等自担的剧全部加起来还比不过她一年播一部时，这些人就老实了。

　　后来，这种累计榜单的计算范围就从一番扩展到二番，再到三番、四番，最后制表人绝望地发现，除非他们厚颜无耻到连客串都不放过，不然很难把凌穗岁从冠军宝座上踢下来啊。

　　更糟糕的是，《瑶台录》已经确定三月份在玉米视频播出，目前站内预约人数已经破千万了，凌穗岁的一番作品年冠记录很有可能要延长。

　　不过嘛……她要是今年不拍电视剧，明年就能把冠军让出来了。很难说这对于几大平台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别人不拍戏叫抠脚，凌穗岁休息那叫养精蓄锐，或者自我沉淀。当她站得足够高时，没人会对她的决定指手画脚，反而会自动脑补出最合理的逻辑——就算是自己想错了，凌穗岁也不会出错的。

　　活动很快开始，凌穗岁获得了今晚的“年度实力女演员”。全场都在为她鼓掌，大家都认为这是今晚最没悬念的事。

　　因为她在《浪潮之下》的表演真的太好了。她不用靠大面积的改变妆容，就能完整塑造出时间线横跨十来年的女性形象。尽管她早已红遍大江南北，但在她的作品里，观众看到的依然是角色，而不是凌穗岁本人。

　　年度盛典活动并没有常规意义的“视后”，但不妨碍大家认为这是她横扫主流奖项圈的新起点。理由也很简单，如果要综合考虑艺术价值和商业影响力，很难找到比她更合适的人选。

　　至于浪潮的其他几位主演，应年和宋灵珊都拿到了奖，由于黄睿和李元庆的获奖作品是同一部剧，尽管两人的表现都很优秀，但出于一些隐藏规则，还是只能二选一，李元庆遗憾陪跑。

　　不过，他今晚获得了“年度观众喜爱演员”，也算是有所收获了。

　　浪潮主演来了五位，各个都拿了奖杯回家；除此之外，《浪潮之下》还拿到了年度大剧、年度融合传播大剧，总共拿了七个奖。

　　虽然制片人在“年度制作人”奖项中陪跑，但不妨碍她脸上的笑容快咧到耳根上。有年度盛典这个风向标在，今年和明年的剧圈主流奖，绝对少不了浪潮主创的身影。

　　浪潮都播出完快三个月了，还挂在天线视频的流行畅销榜单上。即使热播期已经过去，广告商依然热情似火，播放量也在稳步上涨，有望打破“最快进入两百亿播放量俱乐部”的云合记录。

　　虽然目前的记录保持者也是凌穗岁，但她肯定也希望一山更有一山高嘛。

　　录制结束后，凌穗岁婉拒了主创们的聚会邀请，大家也知道她忙着飞回剧组，对演员来说，戏比天大就是日常，因此并没有挽留。

　　之前在活动内场，应年没怎么和她说话。等凌穗岁上车后，才在手机里看到他发的“一路平安”，还配了个表情包。

　　她笑了笑，也用表情包回复对方。

　　商务车向机场开去，同行人员不仅有她的助理，换班跟组的团队成员，还有丰收传媒旗下的编剧小唐。

　　卓思妤很好奇为什么大家都叫她小唐，明明她的年龄也不小了。结果一问才知道，她全名叫唐宝，身份证上就这个名。

　　……好吧，这都是父母的心意，但还是小唐听起来比较亲切。

　　小唐最近过得很糟糕，具体表现为她写完了十几版剧本大纲后，又突然把这些文件全删了，连备份都不给自己留。

　　童晓曼被她的精神状态吓了一跳，再看她涣散无神的双眼，毫无节制暴饮暴食而失控的身材，就立刻叫停了她的剧本创作。

　　能不能写出东西另说，小唐别真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虽然丰收传媒工作强度是有点大，还也不至于到大厂那种程度，要把员工逼死在工位上。

　　正好，凌穗岁要回国一趟。童晓曼就给小唐办了签证，让凌穗岁捎带她去美国散散心，体验一下不同文化背景的风土人情，也许就能想开了。

　　嗯……虽然凌穗岁不觉得好莱坞剧组是什么能让人放松的地方，但至少能让小唐暂时离开工作环境，也许会有点作用吧。

　　她问小唐：“你最近怎么了？就算是遇到创作瓶颈，也不用这么着急啊。你还那么年轻，还有很多时间，有时候也不是非要钻牛角尖。”

　　比如，换个别的题材？

　　听出凌穗岁的言外之意后，小唐好像更郁闷了。

　　她用纸巾挡住脸，有气无力地说：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肯定能写个古今第一名臣，拳打诸葛亮，脚踢张居正那种，后来我发现这是在做梦。”

　　“我调整了创作目标，觉得写个优秀的权臣就行了。我以现代的战略眼光，创作一个在架空古代碾压全场的角色应该很合理吧？很多穿越小说都这么写。”

　　“但后来我发现，太难了，真的太难了。我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给主角加很多金手指，给其他人安上降智光环，再给生产力水平上几个加速齿轮——简单来说，就是完全不管现实，只管爽。”

　　“如果我不想，或者我自命清高，觉得这么写很低级，就有更难的一条路摆在我面前。”

　　“在落后的生产力条件下，改革根本是寸步难行。没有手机和通信的年代，朝廷意志的辐射范围相当有限，皇权不下县不是说说而已。想搞科举？读得起书的还是那批人。科举从唐朝就有了，但想要消灭世家，还得靠黄巢的物理方法。”

　　“我写不出救世名相，我甚至卡在了第一步。封建王朝堵死了女性的上升通道，我连让女主以官员的身份站在朝堂上都做不到。”

　　小唐的声音越来越弱：“难怪大侠无忧的内核只能是悲剧。”

　　她心中的权谋剧本，好像也要以悲剧收尾了。

第237章

　　这里的权力，是力量的力，而非利益的利

　　关于这个剧本的讨论，仿佛在车上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一直到飞机抵达剧组所在城市的机场，凌穗岁都没有发表和这相关的意见。

　　小唐没什么可失望的，事实上，她在丰收传媒工作时的自由度已经远超业内同行。老板竟然能容忍她努力这么久，完全没写出任何有用的东西，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对此非常心虚，来到美国后也很怕有谁来找她谈心。但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凌穗岁和跟组同事就像是忘记了还有她这个人，毕竟她们太忙了。而她每天的日常就是东逛逛，西瞧瞧，还能收集一些好莱坞明星的签名照。

　　小唐不仅没有被忽视的郁闷，反而真正的放松下来。在她来到美国半个月，连迪兰德乐园都去玩了几趟之后，凌穗岁终于约她吃晚饭了。

　　这时，她的心态已经差不多调理好了，或者说，她做好了破罐破摔的打算。小唐心想，大不了就承认自己之前都在做无用功嘛。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当她说出自己的想法后，凌穗岁对此的评价是：“感觉你从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我相信了，你是一个比较严格的完美主义者。”

　　小唐自嘲道：“不，我是国家退堂鼓二级选手，临阵脱逃行为艺术家。”

　　凌穗岁摇头，她知道小唐不是。真正遇到麻烦就退缩的人，不会写十几版大纲，更不会把它们全都删掉。

　　再去追问她是否真的没有备份早已不重要了，如果小唐不愿意面对，把这些东西打印出来挂在她眼前都没用。

　　“你的期待值调得太高了，我知道你想写一个完美的剧本，主角也必须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这样剧情够精彩，立意够宏大，整部剧也更荡气回肠。但这太难了，你不要对自己过于苛求。”

　　凌穗岁直白地说：“我之前没说话，包括这么多天没来找你，就是想给你留点放松的空间。”

　　她又叹息道：“小唐，就算没被提名年度编剧，也没人能否认你的才华和成就。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奖项而已。”

　　提到这件事，小唐明显变得沉默。这些日子她没提，同事也不敢提，她假装没事，但心里真的很在意。

　　为什么啊——《浪潮之下》包揽了那么多年度盛典的奖项提名，怎么就把她给漏掉了？

　　就算是同一个剧组不能提太多奖项，那为什么是挤掉她呢？因为她最年轻，表面资历最浅，在圈内几乎没什么人脉和朋友，以前还得罪过某个知名大编剧吗？

　　就算浪潮的评奖期还没过去，之后的主流奖项她还有机会，但小唐还是很失望。童晓曼悄悄和凌穗岁说，她认为年度盛典的事情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凌穗岁却持有不同观点，她认为这件事更像催化剂，刺激着小唐发疯般想写出一部“举世瞩目”的作品，打脸所有看不起她的人。当幻想和现实产生落差，她的十几版大纲才全部进了回收站。

　　或许有人会觉得小唐太注重名利，凌穗岁却很能理解她。换做任何人，之前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功劳却全都被别人抢走，好不容易有了正式署名的作品，却在作品评奖期的第一个奖项中被落下，心态也会崩溃的。

　　被戳中心事的小唐猛地落泪，此时她很庆幸凌穗岁是约她在酒店房间吃晚饭，这一幕没有第三个人能看见，否则也太丢脸了。

　　她也适时想到了，难道凌穗岁是早有预料？

　　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原本放在书桌上的抽纸，会被凌穗岁提前拿到餐桌上来。

　　凌穗岁什么都没说，但小唐读懂了她的眼神。她的意思应该是，让她想哭就哭，哭出来就好了。

　　既然如此，她就不客气了。

　　小唐边擦眼泪边说：“我没事，我好得很，不就是看我年龄最小吗……等再过个十来年，等我混成老前辈、德高望重的艺术家，看我不……”

　　她含含糊糊说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放出什么狠话。

　　凌穗岁说：“你连得势后要怎么嚣张都不知道，我觉得一部分是出于善良，另一方面实在是缺乏这方面的想象和经验。如果要写权谋剧本，你应该打上这个补丁。”

　　小唐抽噎着问：“你是说反派？”

　　“我是说主角。”凌穗岁诚恳地说，“权谋，权谋，或许你的重点在谋，但我认为重点应该在权。任何需要精心谋划的地方，都是在弥补权力上的不足。这里的权力，是力量的那个力，而非利益的利。”

　　凡是完成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知道这二者的差别。小唐停止了哭泣，认真思考凌穗岁所说的话。

　　她忽然发现，凌穗岁说的这句话简直不要太有道理，而且还带有一种野蛮的、原始的、霸道的美感。

　　没错，权力就是这样的东西。它不是高堂之上的神机妙算，而是一架强势碾压的推土机，它的运用原则无比简单——当它在我手上，而且能带来的威慑力足够大时，所有人都要为我让步。

　　小唐心中那些光鲜亮丽的博弈泡沫碎掉了，但关于对权力斗争本质的思考，却愈加清晰了。

　　她想到了很多，比如权力的来源，权力的执行机关……当她陷入到无穷无尽的思考时，凌穗岁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提醒你一下。”她说，“注意广电的过审范围。”

　　哦哦，这倒是个非常大的问题。小唐赶紧收回思绪，把一些不能触及到的东西抛之脑后。

　　互联网上总有人说，广电的审核标准非常弹性，只要你有门路，就可以拍一些没有明文规定禁止，而同行都不敢碰的题材。

　　这种事听起来好像可行，但在实际操作中，谁能保证这个“门路”肯定生效，且经得住同行的举报？要是真的过不了审，前期投资的巨大损失，修改、重拍的成本由谁来承担呢？

　　裴导的资历够深，人脉够硬吧，他照样有两部电影存货怎么都放不出来。凌穗岁属于影响力非常大的艺人，还有那么多黑粉天天盯着，广电对她参演作品的审核要求只会更严格。

　　小唐抓了抓头发，有些苦恼地说：“我本来都不打算写这个了……但你这么说了之后，感觉我心中的火种又被你点燃了。”

　　而且，在哭出来之后，她对于自己没有被提名这件事，好像也没那么耿耿于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