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视频里，网络上广为流传的“给演艺事业下定论只能刻在墓碑上”只占很短的一部分，凌穗岁更多是在回答怎么当一个好演员，怎么拍出好作品。

　　隔着屏幕，陈越宁都能想象到凌穗岁心里会有多无语。从她爆红到现在，这个问题都被问了多少遍了，用关键词搜一搜就能有答案，果然这段采访还是形式大于意义。

　　不过她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她每次都会说，演员要自律，要养成好习惯，要坚信勤能补拙，努力决定上限，演技是可以练出来的。

　　很多人喜欢把“自律”作为一款时尚单品，社交平台上也从来不缺“xx天养成一个好习惯”、“自律xx天后，我……”这类型的内容，而凌穗岁谈起自律，是把它融入日常生活，地位等同于吃饭喝水。

　　凌穗岁的自律没有必须要坚持多久的时限，同时也没有多久能见到效果的预期。如果你问她自律什么时候能停下，她会反问你，你呼吸什么时候能停下？

　　后者的答案是不想活的时候，那以此类推，前者的答案自然是不想干这行的时候。

　　她说，这种自律更像是漫长的积累量变，而且你并不知道质变什么时候发生，也没人和你保证一定会发生。你总是活在幸存者偏差的信息中，觉得别人都迎接质变了，只剩自己没有，为什么？

　　你会摇摆，会放弃，会在迎接黎明前的最后一个黑夜将所有努力付诸东流。“日复一日”不是一天，一百天，而是在看不到尽头的每一天。

　　这不是鸡汤，听起来也不励志，甚至有点丧，所以在互联网上没什么流传度。

　　关于成功的秘诀就是如此——她把事实说出来，没什么人往心里去，大家都以为这是套话。

　　所以，娱乐圈人人都渴望自己是下一个凌穗岁，真正走在这条路上的人，却寥寥无几。

　　陈越宁收起手机，在心里给自己加油，继续投入到拍摄中去了。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漫长飞行后，凌穗岁乘坐的航班终于落地。

　　起飞是白天，降落还是白天，她困得很，也懒得考虑现在几点，上车就开始睡觉，到酒店后躺下接着睡。

　　卓思妤和她说：“统筹调整了通告单，把你和理查德的一场重头戏挪到明天拍了。穗岁，你可以吗？”

　　凌穗岁举手比了个ok的手势，甚至都没问是什么戏。

　　调整好时差后，明天她就是满血最佳状态，拍什么都不在话下。整部电影的台词，她早就提前背完了，就算有临时改动也不怕。

　　等第二天到化妆间，她都不用看剧本就知道是什么戏了。

　　虽然莫妮卡的形象仍然是人，但从理查德扮演角色的视角，按照西方世界的说法，她今天演的是魅魔吧？

第278章

　　圣女与魅魔（？）

　　今天这场戏的难度很高。

　　凌穗岁看剧本的时候，以为难点在现实与幻象交织的反差，这是从表演的角度。

　　但等她到了现场，导演先给她讲了一场对话的戏份。

　　这场对话的台词很简单，成片镜头会在她和理查德之前来回切换。凌穗岁以为是多机位同步拍摄，但导演说，每次画面切到她这边时，镜头位置和她脸上的妆容都要发生变化。

　　凌穗岁大概懂了，导演想要一种非常自然、不依靠特效的变化，来增强观众的沉浸代入感。

　　如果要说得具体点，就是1m和2m的长度区分很明显，但1m每次增加1cm，中间还有画面切换，这个“变长”的过程就会非常丝滑，不会让观众感到突兀。

　　导演的设想很好，不过实操难度很高。

　　先说演员——如果情绪有起始点和终点，凌穗岁可以从A1演到An，无所谓这个n到底有多大。身为专业演员，多大的情绪跨度，多复杂的情绪交织她都能处理。

　　但这场戏对她的要求是，她要明确区分出A1、A2、A3……的情绪区间，在每次拍摄时呈现出相近、却有细微分别的效果。

　　该怎么形容这种表演的精细度呢？如果普通演员的细节处理能力是一根毛线，凌穗岁是一根头发丝，现在要求她把这根头发丝掰开，再分出好几根头发丝。

　　再说说其它方面，化妆师昨晚听到这个要求就很懵，这得调整多少次妆容啊？他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问题是演员有这个耐心，剧组有这个时间吗？

　　而且，调整机位角度，每次画面切换后镜头就往前推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光是灯光调整就能把人逼疯。更别说今天的拍摄还是在户外取景，太阳怎么照可不听导演的话，随便飘过来一朵云，之前的安排可能就白费了。

　　凌穗岁之前在裴导的剧组待过，对导演追求完美的想法倒是接受良好。

　　不管再怎么难，再怎么累，只要是能提高电影质量的方法，她都愿意去尝试和探索。哪怕这几个画面单拎出来，对作品的提升度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但两个多小时的电影，就是由无数个细节镜头组成的。

　　这里讲究，那里也讲究，电影才会处处讲究。反正沃纳财大气粗，为了这部片子已经投了不少钱，估计也不差这点。

　　导演和制片人已经把牛吹出去了，《屠龙者》会拿下漂亮的票房，和无数个奖杯。

　　凌穗岁表现出来的高配合度让全剧组安心了，虽然这是她和理查德的对手戏，但比起镜头角度不变，几乎可以从头拍到尾的理查德，表演难度全落在她身上了。

　　导演喜笑颜开，各种赞美疯狂落在凌穗岁身上，还说她现在是好莱坞最受欢迎的演员。

　　比她红的演技可能没她好，比她演技好的又不一定比她红；即使同时满足演技好和比她红这两个条件，片酬开得比她高，配合度却不如她。

　　凌穗岁听着反正不觉得是在夸她，这不是说她“经济适用”吗？普通商品才研究性价比，顶奢要的就是大多数人高攀不起。

　　她扯了扯嘴角，笑一下算了。

　　等着吧，有的是这些大公司将来求她的时候。

　　导演本意是想给她鼓励，却无意激起了凌穗岁的斗志。她已经换好衣服，此刻正坐在化妆镜前，等待化妆师来画第一个画面的妆容。

　　在电影剧情里，莫妮卡从头到尾只有一条白裙子，不过在路上会被树枝划破，会因为摔倒和沾上浆果的果汁变脏，总之就是在不同的时间点，有不同的状态。

　　电影没法按照时间线顺序来拍，道具组就给凌穗岁准备了几十条白裙子，并处理成不同的样子。她今天穿的这条，已经有些破破烂烂，裙长也从快到脚踝，变成了膝盖往上。

　　嗯……在电影里，因为有人受伤，莫妮卡曾经撕下裙子当做纱布和绷带来着。而她帮助的人，就是理查德扮演的骑士，是几个男性角色中最正义、最伟光正的形象。

　　骑士一直对莫妮卡有好感，但他却选择将这份爱藏在心里，只默默守护心上人——当然，这是他在心里美化自己时的说法。

　　真实情况是，他觉得莫妮卡出身太低了。一旦完成屠龙壮举，他就有了求娶公主的资格，至于平民女子莫妮卡，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骑士是这样想的。他只需要和莫妮卡用眼神交流暧昧，享受她的崇拜和仰慕，再占点便宜就够了。他不想在完成屠龙前节外生枝，可偏偏……唉，都怪她勾引他！

　　“你这一段的心理活动就是这样吗？”凌穗岁总结出来后，和旁边的理查德交流。

　　这场对话戏拍完，就是骑士跟着莫妮卡走进山洞，在大白天背着所有人发生关系。因为这两场戏的情绪是连在一起的，所以凌穗岁想在开拍前和理查德多讨论一下。

　　理查德：“……不是我，是骑士。”

　　“骑士是有两套性格标准的，一套基于社会身份，可以理解为假面，一套是最真实的他自己。穿白裙子的莫妮卡纯洁又无辜，他喜欢这种圣女的感觉，这样可以他满足建立在社会身份上的虚荣心，同时他又会幻想圣女勾引他。他内心深处就是想堕落，但他要给自己找个借口。”

　　说实话，凌穗岁很少演这种勾引人的角色。乔欣彤勉强沾边，但她对男人都是训狗式的撩拨，时刻处于上位者状态，套在莫妮卡身上肯定不合适。

　　所以她等会要处理的表演状态是，从圣女变成魅魔？这个过程既要效果分明，又要悄无声息。

　　她对着镜子练了一会，感觉都差点意思。

　　这种戏自己一个人排效果不太好，还是需要个搭档，对方的表现能给她到实时反馈，帮助她进行细节微调。

　　凌穗岁向理查德发出邀请，对方欣然同意。

　　他们两个先是眼神对视，然后逐渐产生肢体接触。凌穗岁看着他，指尖划过他的手掌，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让理查德一瞬间就脸红了。

　　理查德：……

　　他尴尬地咳嗽起来，又是整理头发，又是摸摸衣领，一秒钟恨不得有八百个动作。

　　不应该啊，不就是被摸下手吗，他哪来这么大反应啊！

　　凌穗岁却不是很满意，她皱着眉头说：“这样太纯爱了，不是我想要的效果。我觉得骑士这里的反应是欲望，是那种阴暗潮湿的心思被实现之后的冲动。他对莫妮卡只有性欲，没有那种谈恋爱的感觉。”

　　这要是给他演成深情骑士，这段戏的基调就完全变了。理查德也意识到这点，他表示自己会调整状态，配合表演。

　　凌穗岁：“你等会吧，等会我配合你再演一次。现在是我演，你只需要代入骑士的状态，放空自己给出反应，我在找表演方向。”

　　……好吧，理查德只能暂时收起“用演技扳回一城”的想法，配合地当凌穗岁的工具人。

　　凌穗岁是一个很讲究分寸，不会借工作之名行越矩之事的演员。即使是排练这种非常亲密的戏份，她和他的肢体接触也局限在手掌，需要触摸身体时，她的手都轻轻地盖在衣料上，不会往下压。

　　在今天之前，理查德印象中的“勾引”都是一方整个人贴在另一方的身上，但凌穗岁的演技真是刷新他的认知了。

　　前面她还在摸索方向，眼神里深情居多，后面也不是纯粹的挑逗，还带着一点天真无邪的笨拙。

　　凌穗岁对这段戏的理解又往上了一层，她演的不是魅魔，而是披着魅魔皮的圣女。她精准地命中了骑士，或者说大部分男人既要又要的心理——他们自诩身份高贵，看不上真正的“魅魔”，却又渴望着高贵的圣女做到这个地步。

　　明明凌穗岁和他的距离不算很近，理查德却猛地一下带着旋转椅往后退。直到他和凌穗岁拉开了四五米的距离，才如同劫后余生般抚着胸口喘气。

　　就刚才，就她眼神变化的那一刻，真是太可怕了。

　　那时他的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有些前倾——他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这种香味让他感觉自己有些醉了，直到他的脚被踩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有了往后退的那一幕。

　　理查德再回忆起凌穗岁的表演时，都不太敢代入骑士了。只要代入，他的脸就好像挨了一耳光，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出这样的画面：纯洁无辜的圣女温柔地笑着，然后嘲讽他，你就是这种货色。

　　……太可怕了，和林赛拍戏，能给他报工伤吗？

　　理查德在原地缓了一会，然后听到导演助理在叫他们过去就位。

　　他大惊失色，什么，原来这场戏还没拍吗？！

　　作者有话说：

　　理查德：她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QAQ

第279章

　　死脑子快出戏，不准再想凌穗岁了

　　理查德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在刚才那场对话的戏份中，需要他说台词的部分已经拍完了。导演可以从中间选取片段，不需要他陪着林赛一次又一次重来。即使镜头可能会拍到骑士，由替身站在那就行。

　　按照正常情况，他此时应该投入到下一场戏的准备中，或者干脆放松身心，养精蓄锐，但只要他坐下来，大脑停止思考，脑子里就会自动浮现出林赛的脸。

　　她笑意吟吟，唇角微勾，用天真懵懂的眼神挑逗着他。他的注意力被吸引，心跳不受控制，然后发现了她眼底势在必得的底色。

　　他变成了她的玩具，或者是可以随意摆弄的人偶。他意识到了这点，但还是本能地想向她靠近，戏剧般的嘲讽效果又拉满了。

　　看，他就是这样的人，一个被欲望支配的，她略施小计就能轻松控制的愚蠢男人。

　　“这是演戏这是演戏这是演戏……”

　　理查德双手揉着太阳穴，不断碎碎念地重复这句话。他告诉自己，莫妮卡和骑士这么演对手戏没毛病啊，角色设定就是如此。只是林赛演得太好，他也太入戏了。

　　他以为自己说了够多遍，已经强化了这个信念。但在他停下复读行为后，那种又微妙、又难受、又忍不住想看她的念头还是冒了出来。

　　“……我一定是入戏太深了。”

　　理查德喃喃自语，给自己下了定论。

　　其实詹姆斯在和他提起林赛时，还强调过她是个非常优秀的演员，理查德绝对不会后悔和她合作，但这个过程也许对他不太友好，他要及时调整好心态。

　　当时理查德还有点不高兴，觉得詹姆斯看低了自己——难道他是那种因为合作演员太优秀，就会心生妒忌，或者害怕对方光芒盖过自己的人吗？他也太小瞧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