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法治社会不能真把她怎么样，但卡一卡她的各种创业手续，就足够让她焦头烂额了。

　　对钱菊，她不想管又不能真的撒手不管，对钱橙，这个妹妹的遭遇让沈蕙无比愤怒。

　　区区小县城的一条地头蛇，都能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了？全国扫黑除恶的时候，难道把这里漏掉了？！

　　——陈越宁觉得，此刻暴怒的沈蕙，肯定遗忘了她曾经无视城市管理条例，操纵无人机肆意飞行的事情。

　　这些事情占据了沈蕙大量时间精力，而钱家的其他人也是没闲着。

　　因为她的创业手续被卡，新公司暂时没着落，沈蕙就把之前赚的钱先投入股票基金，恰好赶上一波牛市，大赚一笔。

　　这种恐怖的收入能力让钱光宗非常心动，尽管他从来没接触过股票，但不妨碍他觉得这工作适合自己。

　　在他的视角，这是不用动脑就能赚钱的好事，既然“钱兰”可以，那他肯定也可以。

　　他提出帮沈蕙代管股票，即使沈蕙再不把这几十上百万的收入放在眼里，她也已经吃够了教训，绝对不会再相信钱光宗的承诺了。

　　她拒绝了，但这并没有浇灭钱光宗对股票的热情，他只是觉得“钱兰”太自私，只想着自己赚钱，不愿意让家人沾好处。

　　于是他做了一件再次超出沈蕙想象的事，他把各平台能借的网贷全部借满额度，然后全部投入到沈蕙买的那几支股票里去。

　　但凡对股票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收益越高就意味着风险越高。哪怕是从小就在金融市场上打滚的沈蕙，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每笔投资都能赚钱。借贷炒股，他怎么敢的啊！

　　——如果钱光宗的胆子更大一点，魄力再足一点，事情还不会沦落到最糟糕的地步，因为沈蕙的眼光很好，她选的都是绩优股，即使有短期震荡，长期肯定是能赚钱的。

　　但钱光宗显然没这个魄力。他卖掉了亏钱的股票，因为不敢向“钱兰”求助，他就自己瞎买。

　　他看到涨就急着入手，看到跌就心惊胆战地抛售，他的财富管理能力压根驾驭不了这么大笔的投资，没过多久，他就在一次次亏损中赔到绝望。

　　到了还款日期，他只能找钱母求助。钱母也不敢告诉“钱兰”，她又去打零工，什么重活都接，本就积劳成疾的身体经不起这么高强度的劳动，她在运货过程中忽然晕倒，被重物砸伤，进医院了。

　　进了医院，沈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钱母竟然没有医保，也没买过任何保险。钱母需要治疗的不仅是这次受的伤，还有体内多项重疾。就算搭上“钱兰”目前赚的所有钱，都不够。

　　沈蕙以为自己是被命运清空了进度条，直到催收的人上门，钱光宗跪在地上扇自己耳光，求她先帮忙还钱，她才知道生活的难度是没有下限的。

　　她靠在医院过道的墙上，叹息着闭上眼睛。

　　凌穗岁注视着荧幕里的沈蕙，思绪又回到了剧本研读时。

　　只要沈蕙打一个电话，换回她的身份，用金钱开道，所有的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这，才是真正的易如反掌。

第385章

　　最佳女演员与最佳影片

　　《易如反掌》是一部很精彩的电影。关于这一点，观众们在放映时就知道了。

　　不过，等爱丽丝在床上滚来滚去，脑子里还在自动播放电影片段，怎么都睡不着时，她对这件事才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在钱兰决定攻略贾明时，爱丽丝就知道她肯定会掉马，也肯定会和沈蕙起争端。

　　有冲突才有戏剧，她是威尼斯电影节的老观众了，对这些套路了熟于心。

　　但……爱丽丝只猜对了一半。

　　钱兰确实掉马了，她和沈蕙终究是两个人，二十多年的生活习惯不可能说改就改。贾明在确认事实后，冲进她的房间愤怒地质问。

　　他确实该生气——而他最生气的点，在于他竟然被钱兰这样的女人给耍了。他被她哄着上了床，凭她也配？

　　在傲慢这件事上，沈蕙和贾明的本质是相同的。不过沈蕙更擅长在人前伪装，贾明的心思全写在了明面上。

　　他的眼神里充满愤怒、厌恶、鄙夷，他说：“你不配长成这样。”

　　对比起陈越宁第一次看到的剧本，唐冰对贾明的人设做了点改动。

　　这句话是引线，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钱兰发疯了。

　　她对着贾明咆哮，发泄出心中积攒许久的怨气。

　　同样有这张脸，凭什么沈蕙就出身高贵，而她只能当下等人？沈蕙高高在上，对她生杀予夺，她愿意把她提上云端，她就得在上面待着，哪天她想把她踢下去了，她就得为大小姐贡献摔得血肉模糊的惨状，凭什么？

　　贾明在她的伤口处撒盐，她也能往他心窝子上插刀——

　　“你又算什么。”钱兰冷笑道，“我来到这里后，从来没接触过沈家的生意。如果沈蕙在意你，我根本没有见到你的机会。”

　　这句话太狠了，爱丽丝几乎是瞬间听懂了钱兰的潜台词。

　　沈蕙真正在意的东西，都严防死守着不会让钱兰靠近。不管是她忘了，还是觉得无所谓，都证明贾明在她心中的地位也就那样。

　　气急败坏的贾明嚷嚷着要拆穿她，不允许她再冒充沈蕙的身份。钱兰急着拦住他，在推搡之间，贾明的后脑勺磕到了桌子的尖角上。

　　他晕了过去，地板上也缓缓冒出暗红的血液。

　　钱兰瞪大双眼，捂着嘴巴往后退。她六神无主，第一反应就是逃走。

　　她慌张地跑出房间，不敢和任何人对视，也不敢回应任何人对她的呼唤，她趁着别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先从车库里开走一辆车。

　　但她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开，她就在马路上乱窜。没过多久，她的身后就传来了警笛声。

　　而这时，沈蕙出现在了她前方的人行道上。

　　——其实沈蕙不是来“归位”的，观众们根据前面的剧情可以得知，她只是接了份口译的急单。

　　但没有上帝视角的钱兰并不知道这个。爱丽丝能清楚看到她脸上的恐慌，震惊，还有浓郁到快要化为实质的怨恨。

　　现代都市剧不会有烟熏黑化妆，不过凭凌穗岁的演技，是可以来个“相由心生”的。

　　即使是在家里回味这段，爱丽丝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钱兰在一瞬间冲动的支配下，狂踩油门的那股狠劲，让她在床上打了个哆嗦，都有点害怕了。

　　钱兰开车把沈蕙给撞了，谁能想到她俩之间会这样收尾啊！

　　沈蕙被撞飞了，钱兰呆呆地坐在车里，面色惨白如纸。尖锐的警铃声越来越响，近在耳边，然后荧幕变黑，电影结束。

　　爱丽丝还记得，有几秒钟，全场都沉寂了。

　　因为这场车祸来得太突然，镜头留给钱兰的反应时间极短。就在那一瞬间，钱兰做出了令所有人无比惊讶，仔细想想却也在情理之中的选择。

　　高高在上的沈蕙，也是肉体凡胎，被车撞了同样会受伤，会有死亡风险。社会根据财富给人类划分阶级，但在脆弱的生命面前，她和钱兰是平等的。

　　即使爱丽丝并不了解华国文化里的“布衣之怒”，也不影响她收起所有对钱兰这个角色的优越感，只记得她踩下油门那刻的狠辣果决。

　　爱丽丝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其实电影到这里结束，已经足够精彩，但唐冰还安排了一个片尾片段。

　　沈蕙从床上醒来。她推开门，走出房间。

　　这几步路让她有些眩晕，她眉头紧皱，在额角处揉了揉。

　　她面前是华丽的旋转楼梯，她将手放到栏杆上，虚弱又缓慢地往下走。

　　她的目光看向拐角处的花瓶。

　　“这个值多少钱？”她问。

　　跟随她的管家回答：“这是您花了三百万从拍卖会上买回来的。”

　　“三百万啊……”

　　她轻声呢喃着：“可以挽救一个普通家庭的钱，我花出去都没印象了。”

　　她的声音带着点惋惜，又很平和，爱丽丝有那么一瞬间认为，这次“交换身份”让沈蕙意识到了普通人生活不易，她可能会想为钱家人做点什么——

　　沈蕙轻轻一推，是一道清脆的声响。

　　几百万的花瓶摔在地上，飞溅出的碎片弹得很远。

　　“我不喜欢了。”她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换个新的吧。”

　　管家平静地点头，沈蕙的气色也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她唇角微勾，眉毛上扬，在下楼梯的过程中，她早已不复刚踏出房门时的虚弱，每一步都走得神采飞扬。

　　她的神色依然倨傲，下巴也抬得高高的，和影片刚开场时没有任何不同。

　　就好像，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无法在她心里激起任何涟漪。

　　片尾片段结束，放映厅也正式亮起了白灯。只是爱丽丝回忆起沈蕙看向镜头的最后一秒，还是有点心里发毛。

　　这段为什么要在正片结束后再播，沈蕙睁开眼睛又意味着什么……是导演在暗示，这只是她做的一个梦吗？但那又何必要把钱兰刻画得这么清晰呢！

　　她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猜想，这真的是沈蕙吗？

　　——不，别再想了！这部电影能回味的点实在太多，再想下去只会没完没了。

　　爱丽丝在心里哀嚎，明天，不，今天还要早起，快睡觉啊！

　　**

　　今夜难以入眠的，不止爱丽丝一人。

　　她是被电影的后劲影响，还有很多人的难眠来自现实因素。

　　比如说，各个奖项的归属，影评人对《易如反掌》的打分和评价，媒体记者对结果的预测，主创团队对电影的期望，兴高采烈的粉丝和咬牙切齿的黑粉……

　　在这些人当中，因为电影结束后得到了全场掌声，于是放下了牵挂的凌穗岁，算是睡眠质量比较好的。

　　看完成片后，凌穗岁认为唐冰和自己都已经尽了全力，影片质量也超出她的预期。既然她问心无愧，又何必为了不由她控制的事情烦恼呢。

　　要不是拥有这样的超绝好心态，以凌穗岁每拍一部作品就要被很多个奖项提名的频率，她这心脏跳动早就超负荷了。

　　虽然主创们也对《易如反掌》很有信心，不过还是在收到主办方“多留一会”的暗示后，大家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具体的奖项不知道有没有定下，但这届肯定有份，不会颗粒无收了！

　　互联网上还没有涉及到剧透的影评流出，目前能被大家看到的反馈都是很好很好。

　　演技很好，剧情很好，讽刺也很绝。有部分声音觉得片尾片段画蛇添足，在正式上映时可以删掉，停留在车祸那一幕才是最好的安排；但也有人认为这是整部电影的精华，因为有它，才让《易如反掌》脱离了传统的戏剧框架，立意再上一层楼。

　　粉丝放心，黑粉揪心，围观路人看着开心。

　　已经有影院上了《易如反掌》的贴片广告，就算只有十几秒的内容，也看得出质感很好。网友们除了翘首以盼上映，就是期待这部电影在威尼斯的成绩了。

　　有好事者在网上发帖，说威尼斯电影节改了评奖规则。以前大家默认主竞赛单元都是一部电影获得一个奖项，但现在不同啦，威尼斯是明文允许出现一部电影获得多个奖项的！

　　就是不知道《易如反掌》这次表现如何，能不能像《如梦令》横扫白玉兰似的，也把多个奖项抱回家呢？

　　路人纷纷吃瓜表示看好，岁丝赶紧在底下留言，拿奖与否不是那么好预测的，国产电影出海不容易，大家轻点奶吧，千万别给奶死了。

　　说什么允许获得多个奖项——只要有第二个奖，就得是评审团投票一致通过！注意，不是大多数人同意，而是一致通过，难度都不是一个量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