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华的怒火再次被点燃，她冲着张紫涵说：“还有空去看电影，这是高三学生该做的事吗？”

　　在她骤然提高音量时，张紫涵先是闭上眼睛，身体也跟着发抖。

　　她委屈地说：“可是薛语桐也看了啊。”

　　“这时候你和人家比，怎么不拿考试成绩比？她全年级第一，你呢？你看看你那成绩单，下滑的趋势可比电影好看多了！”

　　张紫涵被骂得脸上挂不住，她放下碗筷的声音稍微大了点，还没说什么，李玉华就用严厉而冷漠的眼神盯着她看。

　　“整天不知道学习，上高三之后，心思反而野了！十分钟内吃完饭，回房间多写一套语文试卷，我会给你计时批改。”

　　“我不……”

　　张紫涵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刚起了头，就在李玉华的眼神震慑下极不情愿地同意。

　　她吃饭的速度确实加快，扒饭时的动作却明显带着气。

　　“卡——”导演拿着对讲机喊，“张紫涵吃饭的动作再来一遍。”

　　从这里开始重拍，那就是前面的都过了。

　　凌穗岁长舒一口气，刚想往后靠，抬头对上唐冰的眼神，又赶紧端正坐好。

　　合作演员笑道：“她对你的恐惧都不像是演的。”

　　但不管怎样，凌穗岁的表现刷新了他的认知。

　　刚才那段表演看似简单，但每个微表情的控制都很难。而且，一旦凌穗岁稳不住，被唐冰的气场带着走，张紫涵的表现就会变得唯唯诺诺，表现不出她这个阶段的心态转变。

　　“这您说得不对，我对唐老师是敬畏。”

　　凌穗岁先是纠正用词，然后感慨道：“老师们太厉害，我这会后背还有点发凉呢。”

　　她心想，这就是话剧演员在舞台上练就的功底吗？没有重头再来的容错机会，只有每次正式演出时的完美呈现。

　　这么长一段的对话，凌穗岁都不敢相信他们一条就过了。

　　“赶紧吃饭。”唐冰提醒她，“你刚才还是太收敛了，不够打开。”

　　“不用担心这里会演过头，以张紫涵的年纪，她和父母发脾气是很合理的。”

　　“而且，张紫涵目前的状态就像是被压到极致的弹簧，你等会还有一场哭戏要释放弹开。在这之前，你要表达出一点松动的痕迹，让两场戏的衔接变得更自然。”

　　“不然等会你冲进房间就哭，观众虽然知道你很难过，但大家会有种，哦~剧本安排这段戏该哭了，老套路了的感觉，这个体验就不够沉浸，共情的效果就差一些。”

　　凌穗岁认真地听，并在脑海中构思动作。

　　再次开拍时，她端起碗就胡乱往嘴里扒饭，吃到噎住就咳两声，然后嚼吧嚼吧继续吃。

　　她的眼神明显很不服气，被她咬在嘴里的仿佛也不只是饭菜。她的眼眶慢慢红起来，此时却低下头，不想被爸妈发现。

　　就这个吃饭的动作，凌穗岁已经反复拍了五遍，每一遍都是真吃真咽。

　　吃到后面，她都感觉到饱了。这大白米饭咔咔往里炫，嗓子都噎得疼。

　　就算每碗饭她都只吃半碗，那也是将近两碗半了呀！而且这里头还有菜呢！

　　康乐赶紧把水杯递上来，凌穗岁连喝好几口水，才将这股劲压下去。

　　唐冰问她：“还能接着吃吗？”

　　坦白说，凌穗岁是真不想再吃了，但她坚定地回答能。

　　哪怕这段戏只有几秒钟，照样值得她精益求精去磨。

　　理智上是这样想的，但是当工作人员再次将她的半碗饭填满成一碗，凌穗岁对着它，眼神已经有几分视死如归了。

　　第六遍拿起它时，凌穗岁彻底领悟了那种非常委屈，爱咋咋地的精神状态。

　　她一边吃，一边在心里想。

　　她不想再吃饭了，也不想写试卷，更不想听从李玉华的时间表。为什么要让她做这些事呢，她现在烦到只想发疯创亖所有人！

　　这股破罐破摔的劲头被她表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当她吃到再也吃不下，将碗筷放下时眼神里的烦躁不安，总算达到了唐冰满意的效果。

　　演张益的演员彻底服了，其实第三遍时，以他的标准就可以过了，导演明显是看到唐冰的脸色，才让凌穗岁一遍一遍接着来。

　　老师对学生够狠，学生也够豁得出去，这对师生还真是双向奔赴啊。

　　吃饭的戏份过去后，从张益给张紫涵倒水的画面往下接。

　　见到女儿这样，张益又替她说了几句话，让老婆别这么严厉，结果不仅没缓和餐桌上的气氛，还点燃了李玉华的引线。

　　李玉华很生气，平常女儿都是她在管，张益就是个撒手掌柜，那他这会跑出来装什么好人？说得好像只有他心疼女儿，她就是后妈呗？

　　张益本不想在女儿面前吵架，但他实在受不了李玉华的阴阳怪气。他回怼几句后，两人反而延续了张紫涵回家前的争吵。

　　张益和李玉华互相指责彼此的过失，用词越来越难听，拍桌子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而还在这张桌上的张紫涵，最初还试图劝架，连说了好几次“你们别吵了”，但情绪上头的夫妻俩都开始掰扯陈年旧账了，自然无暇顾及和理会她。

　　这段争吵的戏份有点长，导演拍了两条。

　　凌穗岁还单独拍了条反应和劝架，她的脸上不止有焦急无奈，还有越来越明显的厌倦。

　　下一条是张紫涵的长镜头，对凌穗岁的考验有点大。

　　长镜头里一旦出错，就是整条重来。

　　张紫涵认清了自己劝架没用的事实，先是有气无力的夹菜，再放进嘴里干巴巴地嚼。吃到不想吃了，她就把筷子放下，身子靠着椅背叹气，再烦躁地用手指抵着额头。

　　十几秒内，她需要做很多个动作来表达她此刻的心烦意乱。既要情绪外放，一个人撑起镜头，又不能过于浮夸，那样会露出明显的表演痕迹。

　　这段播出时，画外音依旧是父母在吵架，但在实际拍摄时，是她的独角戏。

　　长镜头到最后，她还要拍桌而起，怒吼一声：“你们别吵了！”

　　所有心态的变化，都要在同一条镜头里表现出来，这比刚才吃饭的动作难多了。

　　——没关系，没有困难的戏份，只有勇敢的穗岁。

　　凌穗岁在现场听唐冰给她拆分表演要点，在后面的动作变化里，她先试着表演了一遍，然后唐冰点评。

　　“目前的画面是导演需要的，但现在就是只有形，神这方面抓得还不够。”

　　“你试着改变思路，不用去死记硬背要做什么。你刚才这段是用脑子演，接下来试着多用心演。”

　　“从心出发，就是此刻想做什么，就自然而然地做出来。张紫涵那一刻的心情，就是很烦，很压抑，很痛苦，很想找个出口，你要抓的是情绪，具体的动作只是帮助你表达的方式，在这一点上不要本末倒置了。”

　　凌穗岁边听边点头，她明白了。

　　她演了一晚上，状态是逐渐被打开的。现在唐冰和她说用心去想，就是毫无保留，大开大合，在不断隐忍中彻底爆发。

　　在正式开拍时，她代入了更多情感，还时不时通过抬头的方式，来表现她正在和父母单向互动，却屡屡遭遇无视。

　　这段是临场发挥现想的，导演没喊停，就证明他很满意。

　　在预计的起身拍桌子动作前，张紫涵多发呆了两秒。

　　这两秒，实际上是凌穗岁酝酿情绪，积蓄力量的过程。有了这点缓冲时间，她才能在骤然起身时情绪爆发，那排山倒海的气势将摄像师和导演都吓了一跳。

　　“你们别吵了！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行了吧？都怪我不该出生才对！”

　　隔着监视器，导演都愣了一会，然后才高兴地叫好。

　　长镜头，一条过，就算是有表演老师在旁边手把手指导，也足以证明凌穗岁有多厉害了！

　　有这一声怒吼，凌穗岁像是打破了某种瓶颈，在演技上实现了大步跃进。

　　趁着她现在被打通任督二脉，状态超级好的时候，导演赶紧让他们把剩下那点戏拍完，接着转场到张紫涵的房间。

　　张紫涵接下来的这场哭戏，本来是导演以为要磨很久的难点，结果凌穗岁以发疯状态顺利演完，除了要保的几条外，基本都是两次以内必过。

　　她先是关上门，身子靠在门上流眼泪。然后她的身体逐渐滑落，慢慢蹲到地上。

　　她的眼泪不停往下流，终于忍不住痛哭出来，却还得用双手捂住嘴，不想让哭声传到外面。

　　外面父母在吵架，她一个人在房间发疯。

　　她想去踢，想踹能看到的每一样物品，但最后只是踢在厚厚的床垫上。她拿起枕头往床上砸，内心的破坏欲让她想将床头柜的东西一扫而空，她却终究下不了手，只能跪在地上，脸倒在床上哭。

　　连发疯也不敢失去分寸的张紫涵，整张脸都埋在厚厚的被褥里。她的哭泣声被柔软的被单淹没，只有肩膀和后背的起伏，能证明她此刻崩溃的心情。

　　过了很久，她的身体抖动幅度才逐渐放平。她保持着这个姿势，甚至轻轻在棉被上蹭了蹭，像一只鸵鸟，把头埋进了沙子里。

　　这场哭戏的ending，没用到她最擅长的眼神戏，却依然让监视器后面的导演和演员们为之动容。

　　导演觉得自己捡到了宝，唐冰也还算满意。

　　身为老师，她说：“不错，这条勉强能用，大家今天可以早点收工了。”

　　旁边的搭档演员眉头直跳，这叫“勉强能用”？

　　现在正当红的那些年轻演员，谁能贡献出这种水平的演技，都够粉丝吹到天上去了！

　　唐冰这家伙，年轻时把同期演员吊着打，等她年纪上来了，带的学生依然把新生代吊着打。

　　天哪，这是多么可怕的循环和传承啊。

第47章

　　学习马术与剑术

　　电影学院规定，往届生最晚九月四号返校，凌穗岁和陈越宁就是这天杀青的。

　　反正金榜剧组拍摄地也在帝都，他们换好衣服后提着行李箱直接回学校就行，现代戏都不用特意卸妆的。

　　上戏开学日稍微晚一点，所以季照莹这几天还有戏。她给最早离组的两人订了花，拉着他们拍了合照。

　　离别时，季照莹和姜恒还有点不舍。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剧情的影响，想到他们杀青后就要离开剧组，季照莹还有几分毕业后就要天各一方的惆怅感。

　　她的眼睛里都闪着水光了，凌穗岁一只手抱着花，另一只手抱住她。

　　“很快就会再见的。”她轻拍她的背，“你杀青后再来帝都找我们玩不就好了？而且明年我们还要跑剧宣，你没听老师们之前安排的一揽子综艺计划啊。”

　　听到这个，季照莹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说起来，金榜题名定了明年的暑假档，网台播出前肯定要多加宣传。除了各个平台打广告外，上综艺也是不错的剧宣方式。

　　他们都已经和各自经纪人说过，要提前空出明年三月后的档期，专门用作金榜的宣传期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