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楚忍不住又笑:“张推官倒是没有变化,州城日子可还好。”
说到这,还跟蔡先生寒暄的小宋训导都叹口气。
两个互相看不上的人,此刻同时摇摇头。
难啊。
州城大大小小那么多官,他们算什么啊。
没权没钱事还多。
太难了。
不过小宋训导还是道:“先不说这些,给你接风洗尘,好好吃顿酒吧。”
说着,两人的仆从安排行李车马,再带纪楚,蔡先生等人去预定好的酒楼。
州城分东西两市,吃酒耍乐基本在东市,大宗交易买卖都在西市码头的。
故而直接去了西市最好的酒楼。
张宋两人都有些家底,酒楼还是吃得起的。
纪楚还是头一回到这般豪华的古代酒楼,他们进门时已经点上灯笼,远远就能看到明灯高悬,确实夺目。
门口甚至有专门停车马的地方,往来之人穿的也都是皮货皮草,看着十分奢华。
也就纪楚他们一行,都是穿着棉衣。
纪楚身形挺拔,身后一干人等也不差什么,反而显得有些不同其他人。
更有人好奇:“这位郎君,您这是什么衣裳,怎么没见过。”
纪楚笑:“棉衣。”
张推官跟小宋训导两人都没拦住。
对方果然后退几步,嫌弃道:“俗气。”
纪楚反而挑眉,一句话也不反驳。
俗气好啊,俗气真好。
纪楚身后众人刚想理论,被他拦住。
李师爷,纪振,李纹,都知道其中意思。
弓春荣带着的几个弟兄却不明白。
但最生气的,反而是蔡一繁带着的四五人。
棉花还俗气?
那这世上还有好东西吗?
也就是看在纪大人跟小宋训导推官的面子,才没有直接发脾气。
说不定以后还要共事,脾气收敛点比较好。
眼看嘲笑的人离开,酒楼掌柜反而紧跟着来了,满脸的不好意思。
掌柜先看看穿了绸衣的张推官跟小宋训导,低声道:“两位大人,是您宴请客人吗。”
说着,眼神看向纪楚等人,不过停顿片刻道:“要不然给您换成包厢吧,今日正好有空出来的。”
纪楚微微挑眉,已经明白缘由。
估计是有人投诉,数十个穿了棉衣的人进到如此高档酒楼,所以掌柜的要把人赶走。
但那样又容易得罪人,干脆把他们留在包厢里,不打扰更多人目光。
张宋二人已经生气了。
纪楚这边心情反而格外的好,笑着道:“哎,咱们出去吃吧,就去弓春荣他们常住的客店,听说那边的羊肉面极为好吃。”
说着,纪楚笑眯眯先一步离开。
谁都看得出来,他此刻的好心情丝毫不像装出来的。
看看,穿棉衣都会被赶出高档酒楼,周大人你做的好啊。
当然了,也有京城那边的缘故,不管是谁开了这个先河,反正是好事。
弓春荣他们常去的客店同样在东市,只是位置偏僻,来往都是普通货商,以及像他们一样运货的贩夫走卒。
张宋只好跟着过去,蔡先生更是不介意。
所以这一行人直接离开,留下酒楼掌柜风中凌乱。
这是得罪人了吧?
但好像没得罪,领头那人虽然穿着棉衣,气度却不凡,都说俗气的棉衣在人家身上,颇有些威仪。
到底谁说的棉衣俗气!
没看那些人大冬天穿着棉衣,都不缩脖子缩手的,定然是极暖和的。
他也想要啊。
他不要体面,他要暖和!
但肯定是不能买的,谁让棉衣与如此奢华的酒楼不相符,作为掌柜要是穿了棉衣,客人们可都不来了。
另一边,纪楚他们已经坐下了。
弓春荣等人连忙点了自己常吃的食物,羊肉锅子加上面条,还有菌菇等等,看着便热气腾腾。
张推官跟小宋训导两人坐下来还有些好奇,不过很快被食物吸引,开口就是:“真香啊,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地方。”
弓春荣嘿嘿笑:“都是我们干活的人来吃的,不过之前大家吃的基本是羊杂汤,羊肉汤贵一些。”
“别,给我来份羊杂汤。”小宋训导立刻道,“说不定更好吃。”
纪楚点头:“我也要一份。”
说着,纪振已经过去偷偷付账了。
他们这一行人过来,自然吸引很多人注意,见他们出手阔绰,气势不俗,颇有些好奇。
不过他们跟弓春荣打过照面,所以也没什么恶意。
多数人都对大家身上的棉衣感兴趣。
跟那奢华酒楼的客人不同,这里的百姓开口便是:“弓车头,你们穿的就是棉衣吗?”
“对,是棉衣。”弓春荣也大方,干脆脱了外衣让大家看,反正屋子里面暖和。
话是这么说,那店小二还是把门虚掩了,省得进风。
一件棉衣在众人手里传来传去,颇有些诧异,还有人去摸其他安丘县车夫的手,惊讶道:“他们从外面出来,手还是热乎的。”
“衣服好,衣服暖和。”
李纹机灵,见到纪大人使眼色,立刻拉着纪振站到中间,开口便是:“不仅有棉衣,还有棉裤。”
说着,纪振无奈展示,还抬了抬脚。
李师爷儿子李纹继续道:“看,棉鞋。”
接着拉起围巾跟帽子:“配套的,衣服不进风,脑袋不受寒。”
李师爷捂着脸,要说丢人吧,也不是,要说长脸吧,也没有。
可店里其他人可不管那么多,瞬间围上去看。
“好东西,这么一身要不少钱吧。”
“咱们都是出来讨生活的,如果有这么一套衣服,就不会生冻疮了。”
“对啊,前几天那老头的脚都冻坏,回家一看,小拇指都掉了,就掉在鞋子里,现在只有四个脚指头。”
“真好啊,这鞋底怎么不一样。”
李纹解释:“这是他四婶做的,鞋底纳得厚,再用树胶一封,可以防水踩雪,鞋子不会湿。”
众人啧啧称奇,最后还是回到原来的问题。
贵吗。
“不贵,京城跟州城老爷们都看不上,说这是穷人才穿的,所以不贵。”
这话一说,众人松口气。
小宋训导问出张推官也想说的话:“你们怎么知道这是棉衣的啊,其他人可都不知道。”
“我们走街串巷送货,最怕的就是冬天,有保暖的东西,肯定奔走相告。”
“保命的东西,肯定在意的。”
“那我们怎么买呢,多少钱呢。”
“今年不成了,安丘沾桥种的都少,明年应该能买到。”
这个问题只有纪楚能回答,棉花他一手扶持,至今也未定价。
今日看到酒楼众人的反应,别提多高兴,因为这个价格,终于可以定下了。
纪楚继续道,“如果售卖的话,大概是一斤棉花五十文。”
五十文。
这价确实不高。
可一件棉衣也要两斤棉花,再加上布料针线,就算用了旧布,也要两钱银子吧?
如果想要一身整齐的,怎么都要近一两银钱。
还是贵的。
所以纪楚继续道:“最好是自家种,反正能跟麦子接茬,各家种个够自己穿的,也就足够了。”
自产自销,把多出来的棉花换成旧布。
这样就能压低成本。
今年的安丘沾桥,基本都是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