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运气不好,自己被车撞死,确实没有回转余地,眼睁睁看着尸体被葬到公墓里。
就算这样,对方没有恶言,只是请自己帮忙照顾家人。
纪楚深深叹口气。
“药煎好了。”一个中年蓄须男子推门进来,身上是普通棉布衣裳,他应是不常做这样的事,手还有点抖。
这就是李敬源李师爷,今年三十三,考上秀才之后再无寸进,能当随行的师爷已经是好出路了。
旁边的哑巴接过汤药,眼神焦急。
十七岁的侄儿纪振。
血脉亲人,担忧不会作假。
再看看身边的妻子,纪楚捏着鼻子一口气吃了汤药,强行压了压,又吃了口一直温着的热粥。
吃,不管什么都吃。
只有养好身体,才能完成原主的心愿,才不会辜负身边的人。
纪楚缓口气道:“今日什么日子了。”
原主病的昏昏沉沉,并不知时日。
但他记的,原主必须在十一月初二之前到任,否则便是超时,到时候还要禀告知府,朝中会降罪于他。
最严重的,甚至还会撤职。
八月考完试,九月出发,走三四千里路赴任,十一月初二要到任上。
这病的真不冤枉。
“回大人,十月二十八。”李师爷恭敬道。
还有四天。
“距离安丘县还有多远。”
“此地店主说,马车差不多三日。”李师爷继续答。
陶氏跟哑巴侄儿立刻摇头。
不行,不能赶路。
相公,四叔好不容易缓过来,真的不能继续赶路了。
纪楚知道他们担忧,稍稍摇头,对李师爷道:“明日一早便启程。”
他身体在逐渐恢复,而且他心绪平静,并不会像原主那样忧思过度,故而只要养病即可。
原主辛辛苦苦走了这么远的路,不能在临门一脚出差错。
李师爷犹豫不定。
他同样担忧县令身体。
纪楚又道:“眼看雪越来越大,再不走的话,更走不成。”
一行人的主心骨做好决定,众人不再反驳。
李师爷跟陶氏隐隐觉得,再次醒来的纪楚似乎有些不同,做决定更果决了?
吃了药又吃了饭,纪楚再次睡过去,原本还觉得手脚冰冷,梦中却又发现身边有个热源。
等他下意识抱抱枕一样搂过去,对方愣住。
纪楚却舒服许多,整晚下来,身上暖和不少,再醒过来,状态明显好了些。
众人松口气。
雇来的车夫更是道:“县令老爷好多了,小的也不担心了。”
他被雇来送纪县令上任,要是大人真的在他车上出事,那他完蛋了啊。
纪楚笑:“一路上辛苦你,走吧。”
想着家里的爹娘兄姐,十几口人供他读书。
再看着陪他赴任的新婚妻子。
以及近在咫尺的边关。
上任。
他就不信了,自己坚持不下来。
纪楚坐上马车,车轮滚滚往前。
三日车程并不轻松,越往边关走,目之所及愈发荒凉。
怪不得这里的官位会轮到他这个无根基无人脉的小小举人身上。
同样是举人的同年,可是在曲夏州主城的时候就已经到任。
听说他家上下打点,虽说曲夏州偏远,却能在主城府衙任职,也不错了。
还听他说,安丘县匪乱频生,让他务必小心。
他们两个赴任队伍路上还同行过一段时日,甚至自己的拜会文书,还是拜托对方交给曲夏州长官。
不是原主不想亲自拜会,实在是没时间,稍微耽搁几日,便赶不到任上。
纪楚掀开车帘,愈发稀少的人烟,大片荒芜的土地,证明他离任地安丘县越来越近。
“到了!”车夫喊道。
纪楚微微起身往前方看。
一座边关小城就在不远处,瓮城连接内城,土黄色的城门灰蒙蒙的,却安静矗立,等待来者进入。
马车走到石碑前,从上到下写着安丘县三个字。
终于到任了。
纪楚眼睛一闭,再次晕过去。
纪楚最后的想法便是,自己真的没这么弱鸡啊!
第2章
浓黑的汤药吃下去,纪楚继续躺在床上。
他在城门口晕倒之后,随行众人七手八脚扶着他去往衙门,把县衙官吏都吓一跳。
特别是还未离任的张县令,急忙差人去请大夫。
兵荒马乱半晌,新县令一行人也算安顿下来。
剩下的就是等纪县令苏醒。
李师爷说罢,还道:“张县令早早把县衙里的县令内宅收拾出来,给您腾好地方了。”
听此,纪楚微微挑眉。
张县令也是个妙人,应该早就想走了,只等人来接替。
“张县令知道我醒了吗。”纪楚问道。
“还不知道。”李师爷连忙道,“要说吗,您才刚醒,对此也不熟悉。”
而且还是晕着进衙门的,要不等康健之后再正式见面。
那样更体面。
纪楚却摇头:“立刻去说吧,窗户开开,散散药味,张县令应该立刻会来。”
李师爷比纪楚年长八岁,经过的事也多。
此刻觉得纪楚不像当初只会读书的书生,明显比他有盘算。
这一路走来,似乎成长许多?
李师爷立刻去报,果然张县令来得极快,面容带着喜色。
“纪老弟醒了,就说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张县令急切上前,摸着胡子道,“快快躺下,不必见礼。”
纪振端来茶水,跟李师爷一起立在旁边。
纪楚也没客气,半躺着道:“劳烦大人了,幸好大人请医及时,否则下官性命难保。”
“别这样说,你我都是寒窗苦读出来的,好不容易走马上任,好日子还在后头。”张县令见着纪楚年轻,难免多说了几句。
话到此处,张县令明显还想再说,又顾及纪楚的身体。
纪楚看向李师爷和纪振,开口道:“夫人他们还在安顿行李,你们去搭把手。”
见随从离开,张县令惊讶之余,又多了喜色,是个知情识趣的。
“张大人,您是想说什么吗?”
有了纪楚这句话,张县令拾阶而上,根本不客气的。
他确实早就想走。
要不是为交接,恐怕已经到了新任地。
眼看赴任时间快到,接任的人却不出现。
张县令着急啊,生怕对方来得晚,再被上官处罚。
若运气不好,说不定直接罢官,那自己岂不是还要在这一贫如洗的安丘县再待上几年?
好不容易把人盼来,这年轻举人竟然晕着进门的,张县令又怕他一命归天,那他真的要留任了啊。
当时那么着急找大夫,就是怕没人接手此地。
还好,这年轻举人撑过来了。
他刚刚还在担心,新县令要是养病半个月一个月,自己就要再等一段时间方能交接。
现在对方给了台阶,张县令一股脑把该说的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