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房屋虽然只有最基础的床铺桌椅,但不漏风不漏雪这一条,已经胜过无数了。
不仅是房屋不能住人的,家中若有老人婴儿,只要方便挪动,都要送到保暖的屋子。
寒冬对他们来说,很难熬过去。
其中十几间房屋,甚至被大家戏称婴儿所,全都是产妇带着婴儿在那边住。
多人住在一起,最大的好处就是省炭火,屋子里点着炭火,大家都暖和。
前前后后直到十一月中旬,整个衙门的人才能坐下喘口气。
以前也在衙门当差,怎么没觉得事情那样多啊。
但现在的忙碌,却是有意义的。
看着家家户户准备过冬物资,不再哀号痛哭,住到温暖的房子里,这种感觉无与伦比。
安丘县来的差役还道:“前几年,我们过的也是这般,不到两年,就完全不同了。”
“是啊,只要有纪县令在,一定会没事的。”
消息传到安丘县,原本还觉得纪大人怎么不回来的百姓们,都显得有些沉默。
他们也经历过沾桥县的事,知道现在对那边的人来说,纪大人无比重要。
都是平临国的人,他们也希望沾桥县的人能过上好日子。
等到歇下来,纪楚看着天空有点沉默,问身边的傅书吏:“上个月那会下了几场下雪,一直到现在,既无雨水也无冰雪,对吗?”
傅书吏点头,户房的人已经有些着急了。
对于冬天而言,没有雪可不是什么好事。
凛冽的北风依旧吹着,只有风没有雪,也就意味着没有水源。
“好在前几个月挖的水渠够深,还储存了些水。”傅书吏依旧担忧,“沾桥县好不容易恢复了生机,若今年是个暖冬,明年只会更难。”
对于越冬的麦子来说,雪的重要不用赘述。
但凡暖冬,明年必有旱情或者虫害。
运气不好的话,两者一起来。
纪楚还去水渠看了下,水渠表面已经结冰,但真如傅书吏说的那般,好在够深,砸开冰面,下面还能取水。
只是不知道能用到几时的。
说起来,他们这地方连着三四年都是好收成,上天不算薄待。
可没有天灾,却是有人祸的。
往事不再提了。
希望大雪快点到来,他们也能安心。
沾桥县的百姓太苦了,刚解决人祸,真的承受不了再来天灾。
麻绳真的不能只挑细处短吧。
纪楚算了算时间,准备带着众人回安丘县。
确定沾桥县公务差不多处理的差不多,剩下的事情自己在不在都行。
九月十三十四号便从那里出来。
今日都十月十四了,正好过了一个月。
别说了,继续通勤吧,这么长时间不回去,确实不像话。
而且沾桥县雨水不丰,就怕安丘县也是这样,正好回去看看水车的情况。
如果水车不错,沾桥县也要安排上。
纪楚走的当日,衙门正好去发冬日被褥,这些被褥在他看来着实一般,不过收到东西的百姓却是开心的。
要说平临国现在的被褥,大致可以分为两种。
富人的床铺可以称为暖铺,象牙暖木之类器物做成床,下面铺上龙须草做成的席子,只听龙须二字,就知道其柔软程度。
上面再铺设各色狐貂豹皮,只要被褥暖和,盖着的被子不必太厚,就能御寒,更不用说有钱人家必有炭火,还有各色羽毛制成的器具,不暖和是不可能的。
再说穷人的冷铺。
床不必再说了,大家用的被褥多填充草秸,乱麻,芦花,羊皮等物。
冬衣也多半这般制成,这些年还流行一种树皮制成的纸衣,因为表面坚韧,也能御寒。
不过秸秆乱麻等物十分冷硬,更是透风。
羊皮在他们这不算昂贵,是最低等的皮子,用来御寒不如貂绒,故而被有钱人舍弃。
但就算便宜,沾桥县也发不起羊皮被褥,发下去的冬被都是旧布制成,里面填充了乱麻。
这样的被子极硬。
杜甫曾说,布衾多年冷似铁,说的就是这种被子了。
纪楚一步三回头,脑海里自然出现那件御寒神器,棉花。
即使到现代,棉被依旧重要。
更不用说在整个纺织行业里,棉都是不可替代的物件。
如果有了柔软暖和,并且足够便宜的棉花,各家御寒就不会那么难了。
即便是一家几口人,冬日全都钻在被子里不出来,那也是可以的,至少不会死伤。
所以回到安丘县,纪楚第一件事问的,就是棉花种得怎么样。
四月份的时候棉花种下去,九月十月收获,都是谢主簿在管。
收的时候,纪楚正在沾桥县,根本没时间过问。
谢主簿还道:“您刚回来,要不然先歇歇,属下让人去取。”
纪楚知道自己有点着急,叹口气道:“谁让天太冷了。”
不过知道大家都刚回来,还是让跟着他的众人回家歇歇,他也回内宅喝口茶。
谢主簿则去取收好的棉花,一会直接送到宅子里。
他做事纪楚一向放心,再看向李师爷,觉得李师爷眼神颇有些幽怨。
虽然对方未说话,可眼神表明一切。
说好的半个月呢!
您这一走就是一个月啊!
以前只是做纪大人的副手,李师爷觉得还能应付,真在这个位置上,才知道纪楚每日都在忙什么。
就算抓大放小,可衙门的差事还是极多。
一会是各种案子,一会是巡逻需要调动,还有乡兵们出了问题,村长也要来报。
还有农田纠纷,水源纠纷。
就算不用细致去管,但每日查看结果,必须还要做到心中有数,否则有人问起来,那就要一问三不知了啊。
纪楚拍拍他肩膀:“辛苦你了。”
这话说完,李师爷又觉得不好意思,他都觉得忙,大人一人管两个县,只会更忙。
再说沾桥县那边的事,他们可都听说了,桩桩件件都不小。
听说那边大户服服帖帖,就连安丘县的大户们也被影响,今年扶济捐助的时候,争着过来送钱。
提到扶济的事,纪楚难免又想到棉花。
不行,现在提什么都会想棉花。
就连看到娘子给他专门做的冬衣,都会想起来啊。
乐薇手很巧,入秋之后就在攒各种鸭绒鹅绒,一遍遍洗干净去油,等绒毛彻底变得蓬松,才塞到布料里。
那布料没那么紧密,填充里面一定会跑毛,所以在用线一遍遍固定,最后才有轻薄的鸭绒里衣。
这样的手法,倒是跟后世缝棉花被一样。
纪楚还道:“你的呢,千万不要只给我和振儿做,你自己却没有。”
下一句话就是,若你没有,我们来肯定也不穿。
陶乐薇知道他的想法,认真点头道:“都有,放心吧。”
说完,纪楚再次看向这缝鹅绒的手法,若能用在棉被棉衣上,那是真好啊。
说话间,谢主簿已经来了。
他直接让人提了个木箱过来,把里面的东西摆了出来。
纪楚震惊。
棉花的各个阶段,都被谢主簿收集保存下来,可以一目了然看到棉花的“一生”。
先是棉花种子有十多个,再是发芽之后,接着还有长出棉花蕾,以及棉铃开始发育,再接着开花,最后吐絮,以及收获的样子。
纪楚虽然都在外面忙碌,但依旧能观察本地棉花种植情况。
不仅如此,还有记录的日志,可以直观看到所有过程。
这还是让县学学生去记的,写得很翔实。
“谢主簿,你记得这般好,实在有心。”纪楚忍不住夸了又夸。
那边谢主簿不好意思道:“大人您不是说过,棉花若培育成了。不比油菜差,而且能让西北百姓过暖冬。”
纪楚都忘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估计当时看到白叠子,便忍不住激动吧。
谁让这东西确实好。
纪楚不再多说,认真查看谢主簿准备的东西。
但越看下去,心里倒是慢慢凉了。
因为他再次确定,白叠子是非洲棉,并非现代常见的其他种类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