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一千亩麦地已经开好了。
就剩下两百亩的棉花地。
纪振也在旁边,他听着白姑娘指挥,让人在附近划线,确定好开荒的具体位置。
做这一切的时候,流放的犯人就在旁边看着,等着分配荒地。
难得不用做事的时候,却让他们更加难受。
听说这个女子家里,以前就是佃农。
现在身份转换,她成了指挥大家干活的,自己却成了佃农都不如的犯人。
佃农种地,好歹有收成是自己的。
他们种地,什么也捞不着啊!
加之指挥他们的是女子,种的还是棉花,心里的气就更多了。
“辛辛苦苦开荒有什么用,种出来的棉花是给我们穿的吗?”
“就是,开完麦地开棉花。”
“等麦子种出来,咱们还能吃上,棉花会给咱们吗?”
一想到自己种出来的东西,不会分给自己半点。
这些流放的犯人就格外生气。
真是气得要命!
州衙门的书吏差役,他们不敢说什么。
一个无官无职的女子,也敢来指挥他们?
这么想着,那犯人曹建嘴里骂骂咧咧,手上明显在偷懒。
如果被女子指挥,被之前的佃户指挥,已经够让犯人曹建生气的。
那接下来的事情,则更让他们坐不住。
漳兴三年,四月份。
昌河州一个城一个卫所十二个县的种田好手们,齐聚州城。
总共一百八十人,陆陆续续到了已经从生地变为熟地的官田棉花地。
一想到要来学种棉花,众人别提多高兴了。
“不错啊,本来以为是生地,没想到已经开荒了。”
“确实,就是这地犁得不行,还要再犁一遍。”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干活啊。”
这一百八十个人,都是各地精挑细选出来,最会种田的老农,所以他们撸起袖子就准备干活。
负责安顿他们的书吏道:“大家不要着急,播种定在四月初十,先开始几天,白夫子会教大家如何播种,以及播种要求。”
老农们点头,他们肯定会好好干活的。
谁料那书吏道:“不是干活,是学习。”
“其他活,有些流放的犯人们的干。”
不是纪楚刻意要这样说。
而是不能开召老农来官田干活的先例。
自己确实是召大家来学习怎么种棉花的。
万一以后有人打着学着的名义,让他们过来免费干活,那怎么办?
所以一定要强调是学习。
不仅如此,所有重体力的活,都不必由他们做。
这让赶过来的农人们更加惊奇。
他们都做好干活准备了啊。
现在跟他们说,不用自己动手,就是学习。
还有这种好事?
再看看旁边等着干活的犯人们,大家就知道,衙门是来真的。
这次进城,就是专门的学习。
“本来以为学种棉已经够好了,帮忙干点活也没什么。”
“还是纪大人对我们好啊。”
“就是,纪大人对百姓真好。”
这话听的,犯人们心里酸溜溜的。
纪楚人好?
纪楚哪里人好了?!
其中那个叫曹建的犯人更是气恼。
倒反天罡!
一个女地指挥他们锄地。
一群老农指挥他们干活!
还说棉花地犁得不好,来这第一天,就让他们再犁一遍。
这是二百亩地!
不是二亩!
这群老农把他们当人看了吗?!
凭什么?!
放在以前,这些人都要跪地求饶才是。
跟已经融入这里的曹垚不同。
曹建这人,可是曹家长房正儿八经的长子嫡孙。
他是曹阁老的亲孙子,他爹就是曹阁老的大儿子。
长房从小在京城长大,自认是极了不起的,可家族一朝覆灭,他也成了真正的犯人。
可要说恨纪楚吗?
曹建也不知道,毕竟他都没见过纪楚这人,更不敢恨他。
这是祖父都觉得厉害的人物。
所以即使他爹死在流放的路上,他也不敢怕,只觉得成王败寇,纪大人确实厉害。
不敢恨纪楚,也不敢恨袖手旁观的祖父阁老。
但他恨曾经是佃农的白婵婵。
更恨这一百八十个过来学习的老农。
还是那句话,放在之前,他根本不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这些人都是他的奴才。
不对,奴才都不是,他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人!
曹建不仅恨这些人,还恨曹垚。
一个旁支的穷鬼,在这里,混得竟然比他还要好!
他算个什么东西。
这样日复一日地劳作,到底有什么用。
开垦出来的土地不是他们的。
种出来的东西也不是他们的。
就连住的房子,也都是官府的物件,让他们搬家就立刻搬家。
想让他们去伺候麦子地,就伺候麦子地,想让他们过来给老农们打下手,他们就要来打下手。
凭什么!
他们虽然是犯人。
但他们也是人!
凭什么要被这么对待!
曹建越想越恨,嘴里不干不净的骂声也越来越多。
他的气恼,并不会打扰白婵婵的教学。
如今的白夫子,还有她带着的种棉花好手,把一百八十个老农分为五个组。
每一个组都会亲自教学。
从认识棉种开始,再介绍棉花的特性,还有棉种栽种时的注意事项。
如果是在课堂上教导,学生们多半还要死记硬背。
但眼前的老农们可不一样。
他们种了半辈子的庄稼,一切都能融会贯通,只要说了原理,便很快能记到心中,再也忘不掉。
这群专业人士在一起聊种地,跟高手讨论攻略没什么区别。
旁边犯人们哼哧哼哧抬水浇地,搬运种子,搬运肥料。
还要适时把老农们需要的工具拿过来,时不时还要被说一句:“你懂不懂啊,这是我要的物件?”
“你这动作也太慢了,放在我们村,饭都没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