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妹妹仔, 竟然连你契爷都打趣!”郭昌达佯装发怒, 唇边笑意却不减, “我们一把年纪,哪里要去凑什么年轻人的热闹。”
赵凤真跟着附和,目光则是不时落在舞池中央几对跳华尔兹的老年夫妻身上:“你契爷说得是。要是你现在单身, 我肯定让你去跳跳, 兴许还能邂逅段姻缘。”
林可盈这两日确实遇到一些东西方男士的邀请,邀她共舞华尔兹。
不是林可盈担心新婚丈夫吃醋, 实在是她没多大兴趣跟陌生人在此狂欢,还是不如当个观众。
她将话题转移回来,眼神扫向舞池中不少有些年纪的舞者:“契爷,契妈, 看看里面也好几对夫妻,他们都没害羞呢, 你们害羞什么, 快去吧。”
说着话,更是起身在一曲结束时俯身同演奏者耳语。
不多时,舞池大厅中响起悠扬美妙的乐曲, 比之前一首更为优雅厚重。
郭昌达被契女打趣着, 干脆起身伸出手,倒没有西方人繁杂的仪式,豪气道:“老婆, 陪我跳支舞吧,我们就随便跳。”
赵凤真脸上难得露出如同少女般的娇羞,笑容比春日娇花还要艳丽。
笨拙的大老粗郭昌达从未有过手脚如此僵硬的时候,右手如宁折不弯的竹子似的放在老婆腰间,而当老婆的左手置于自己肩上,那肩膀就有如千斤重,处处都不自在。
夫妻俩最后相握另一只手,终于随着音乐慢慢晃动起来。
林可盈在场边默默欣赏,每当契爷契妈拥抱着随意舞动,转转悠悠面向到林可盈的方向时,林可盈便会双手一合比个心,笑着应和。
一曲结束,郭昌达手脚僵硬到发酸,却没谈要下场的事,等下一曲音乐响起,略显轻快的钢琴音符飘扬,他忙将手伸到正在和契女畅聊的老婆面前:“凤真,再活动活动。”
林可盈拍了拍契妈的手:“契妈快去,契爷又邀请您啦~”
赵凤真口中念叨:“你这老头子还上瘾了……”
眼中笑意却藏不住。
连舞几曲,郭昌达和赵凤真回来落座时,从楼下下来三位金发碧眼的西方男士正好落座在三人旁边一桌。
圆形玻璃桌面上摆放着鸡尾酒和咖啡,几块精致的甜点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林可盈小口抿着咖啡,不时要勺子品尝甜点,耳畔却传来几句地道的英伦腔。
郭昌达和赵凤真语言不通,只听旁边几个外国人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而契女林可盈脸色微变。
“怎么了?”赵凤真敏锐察觉契女似乎有什么发现。
倾身靠近圆桌,林可盈与二人耳语:“契爷,契妈,旁边桌的几个英国人也是要去南非拍金刚石矿区的。”
隔壁桌几个金发碧眼的男人,西装革履,人模人样,正互相吹嘘闲聊。
林可盈余光一瞥,总觉得三人有几分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林可盈还听到几句,几个英国人成竹在胸,提到矿区更是带着几分轻蔑地势在必得。
听到最后,三人从拍矿区一路闲聊到地皮,竟然以戏谑地方式攀比起来谁在港城以更低的价格拿到了地皮,准备盖楼卖房,大赚一笔。而那些港城佬只能捡他们剩下的,高价拍地。
伴随着声声刺耳的嘲笑声,几人皆是满意,抬手碰杯间,巨大的玻璃酒杯中晃着金黄的拉格啤酒,一饮而尽。
郭昌达最烦同英国人打交道,他在港城土生土长,却要被说着鸟语的人管控,心中不爽。
“哼,我倒要看看到时候谁能拍下矿区!”久不问世事的郭昌达胡子一吹,露出几分当年的霸气之姿。
林可盈又打量几个英国人一眼,越看越觉得熟悉,刚想同契爷契妈说上几句,就遇上服务生送来特调鸡尾酒,自己和契妈赵凤真一人一杯。
服务生抬手指了指人群另一头的方向:“有位英俊的男士送全场女士一杯鸡尾酒,请慢用。”
赵凤真早知港城不少豪门公子哥出手阔绰,常常在酒吧出尽风头,当即含笑:“必定是港城哪家富商之子的手笔。”
既然别人都送到面前,林可盈也不推拒,品尝一口甜中带着微酸的鸡尾酒,同契妈干杯:“那就远远感谢一下咯。”
两人朝人群另一方看去,人头攒动间,不少人聚拢,压根看不见请客的是哪位港城风流公子哥。
……
船舱大厅内舞池热闹,跳着华尔兹与热烈踢踏的各成两派,陈松贤去酒吧喝了几杯威士忌,又翘着二郎腿欣赏舞池中央年轻男女的身姿,接连遭遇几次搭讪。
兴致不高的他却不失风度,直接放话请在场所有女生喝杯鸡尾酒。
举手投足皆是风流公子哥的做派,引得不少男女起哄感谢。
船上有几人认识服装世家陈家的宝贝孙子,上前寒暄几句:“陈少,您可是该在港城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的,怎么就要上非洲去受苦啊?这在古时候跟被发配流放有什么区别。”
陈松贤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就见身着制服的海员来请:“陈少,这边请,有点要紧事。”
陈松贤随海员行至一边,在音乐声与人声交织的热闹声响中听见:“换房间?”
海员再三确定:“没错,已经为您在十六层留了一间豪华套房,我立刻陪您换房。”
“为什么要换房?”陈松贤现在住在888号高级卧房,一切都还不错。
“这是程总特意吩咐的,之前的888高级卧房对您来说还是委屈了些,16层的豪华套房才符合您的身份。”
“哎呀。”陈松贤面上一喜,当即就和海员勾肩搭背去八楼拿行李换房,言谈间不禁感慨。
“表哥还是惦记着我的啊,对我真好!”
前面那几个人不懂,什么古时候发配流放,表哥这分明是看重自己,提拔自己,现在都惦记着让自己住豪华套房呢!
……
林可盈同契爷契妈回房时,经过房门大敞的888号房,保洁正在打扫清理,换上崭新的床上四件套。
她随便往里扫了一眼,看起来是有人退房离开了:“轮船还未靠岸,难道是有人换房了?”
赵凤真清楚从港城离开已经行驶了两天的轮船还要三天才会停靠第一个途径站马来西亚。
这几天,游轮在海上飘着,乘客们想登陆歇歇或是采购物资,也只能等到达第一个停靠站集中下船。
“应该是换其他房间去了。”
几人各自回房,林可盈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等洗漱后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雕花繁复精致的铜镜,看着里面素白清透的一张脸。
高档护肤品在指腹间揉开,渐渐涂抹上脸,融入每一处肌理,吹弹可破的肌肤像是剥了壳的鸡蛋,被林可盈轻拍几下。
蓬松的头发随意扎成丸子头,碎发将本就小巧的脸颊修饰得更显精致。
镜子里的女人正神游太虚,思考着下午听见那几个英国人断断续续的谈话,拿下矿区似乎犹如探囊取物的自信是从何而来?
更别提,几人提到港城地皮时的轻蔑与讽刺。着实令人不爽。
仔细回忆三人的长相,历来对外国人有些脸盲,就是看国外电视剧电影也觉得人人都长得大差不差的林可盈终于想起来。
那三人是当初在港城地政总署地皮拍卖会散场后,林可盈在走廊远远看见过的三个英国人!
怪不得他们今日会得意地攀比谁用低价拿下了港城的地皮,当日他们应当就是以低于港城本地商人七八倍的价格拿下的位置优越的地皮。
在笔记本上继续写下信息,记录好刚刚听到三人互相的称呼和地皮与矿区的线索,林可盈思考片刻便禁不住睡意来袭。
就在林可盈在807房间进入梦乡之际,从888号房搬到16楼1608号房的陈松贤却正看着眼前厚厚如小山高的一摞文件资料吓得差点瞪出眼珠子。
“这……”陈松贤指着小山,差点结巴,“这是什么意思?”
海员公事公办:“程总为陈少安排的学习课程,说是航行时间久,船上日子难熬,正好让陈少多学学公司管理,也提前了解了解非洲的市场。”
“我不学!”陈松贤最烦看密密麻麻的文字,更别提这座山也太可怕了,自己要看完得看到猴年马月啊。
海员仍旧恭敬:“程总说了,不学就在非洲待一辈子。”
“……我学。”
陈松贤咬牙切齿。
游轮在海上的第三日,陈松贤痛失下楼潇洒的机会,舞池、酒吧通通与自己无缘,就连餐厅都不被允许过去,海员兢兢业业送餐上门。
“陈少,这是程总的特别关照,担心您学习太用功,特意准备了丰盛餐点送到房间,省得来回跑动,耽误您的时间。”
陈松贤头疼,狠狠咬着七分熟的牛排,只想开溜。
表哥也不必对自己这么上心吧,自己爷爷和爸妈大伯都没这么督促,表哥至于吗?
只是门口的海员看守严格,完全不给陈松贤溜号的机会,气得陈松贤把文件揉得皱皱巴巴出气。
陈松贤只能憋屈地在心里埋怨了表哥几句,没敢出声,怕被门口的海员听见了告状。
诅咒表哥这辈子没女人拍拖,结不了婚。
风流公子哥陈松贤能想到的最严重诅咒就是如此。
等埋怨完,陈松贤又觉得自己是在奖励表哥,毕竟表哥身边从没有女人,更是对任何女人毫无兴趣,这样的诅咒有什么意义?
哎!
来自遥远海上的诅咒并未对正赶赴机场的程万廷产生什么影响。
“大少爷,我已经通知海洋环宇号上的海员为陈松贤少爷换了房,现在距离太太的房间相隔六层,加上一摞资料送过去,根据汇报,陈松贤少爷今天一天都没出得了门,您放心。”
杨明辉在抵达巴黎当日得知林可盈竟然上了前往南非的轮船,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这到底是什么孽缘啊!
杨秘书不禁怀疑这个世界,看向大少爷的眼中也带了几分同情。
是否抢来的终究不是自己的,别人两情相悦,再是又争又抢挡不住老天爷的宿命安排。
已经过了一天,杨明辉仍然能回忆起大少爷当时可怕的脸色,像是要提刀去铜锣湾火拼。
后来参加会议,与其他航运话事人交谈也是一派严肃神色,气场强大到竞争对手以为环宇有什么大动作。就连在港城掌握另一半船舶市场的英资公司老板也警惕起来,疑心程万廷要搞事。
心里话一箩筐,杨明辉一个字没敢往外蹦,只能老老实实听吩咐。
“嗯。”程万廷面上仍然没有放松情绪,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国际航运会议,后续行程全部取消,他直接奔赴会场顶楼的停机坪。
停机坪上一架私人直升飞机正扇动机翼,随时准备出发。
控制住陈松贤,程万廷联系港城派来了私人直升飞机,在出席半日国际航运会议后,后面的行程全部取消。
原本要直接飞往巨轮第一个卸货停靠点马来西亚,可程家在马来西亚势力稍浅,临时停机报备不了,程万廷当机立断决定飞新加坡。
“联系新加坡那边报备,直接飞新加坡,让游轮在新加坡停靠几分钟。”程万廷神色果决。
“是。”杨明辉心中惴惴不安,祈祷一切顺利,陈松贤少爷千万别见到林小姐。
他已经吩咐海员安排妥当,应该是不会出现意外的。
只需要再等十三个小时,大少爷就能到了。
第4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