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的一个点名的李彦明昂首挺胸，小心翼翼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大张纸，在白板上一贴，“厂长，各位同事，我这次的目的地是广交会，受益匪浅，这是.......”
这场会议持续开了两天，持续的输入和输出都是一件辛苦的事，可第三天上班的时候，大家依旧精神抖擞，甚至目光更盛。
赵小甜合上笔记，这两天她也收获颇丰，没想到大家都这么用心。知青倒也罢了，他们本身就有文化，也出过门，知道如何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快速打探消息。
最让她惊喜的是本地员工。这些员工最高不过初中文化，不少还是小学文化，唯独专业上有一手，大多没出过远门，可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完全不比知青少。
甚至有些文化课不怎么样的，也愿意和知青主动结对子，互相帮扶，这都是她不曾提过的。
本地人的代表齐武给出了答案，“厂长，我家祖辈都是地里刨食的，从来不觉得黑土地能孕育出金子，知青们也一样，大家都觉得下乡就是吃苦受累，磨练心智，是厂长让我们相信，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有了您这个领头羊，我们相信，一定能走的更远！”
一场史无前例的改革就这样轰轰烈烈的开始，静水深流地前行着。
孩子不在家，曹振东不用自己操心，赵小甜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机械厂业务整改当中。为了让改革的路更顺畅，机械厂花了大价钱并购一家汽车厂，并在市里下了保证，一定要研究出个成果来。
对于赵小甜大刀阔斧改革这件事，市里并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均秉持观望态度，这也让赵小甜意识到，也许真正改革那天并不远了，近段时间国营工厂的盈利越来越低，有些心思将要按耐不住。
经过整个厂的上下一心与反复摸索，终于在三个月后找到了初步方向和思路。
别看研发的进度依然在起跑线上，可对433机械厂来说，已经是进展了一大步。
在研究的途中还有点意外惊喜。
赵小甜作为脑力输出，体力哪怕经曹振东日日锻炼也没见提升多少，她对耗费大量体力的生产线最是意见多多。在重新组装柴油机发动机和小轿车发动机生产线时，她无意中想到一种短线机械自动传送装配的思路，工人只需要定点完成固定的组装动作就行，省去很多时间和力气。经过验证后，发现十分实用，如今机械厂的发动机生tຊ产线已经步入到半自动行列了，这要是被其他厂知道，肯定会大吃一惊。
陈平磊定时过来监察成果，看过生产车间后，忍不住说：“大动作啊，我都快认不出来这个车间了。小甜，快和我说说，你们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
赵小甜引导领导们从入口处讲解，“这两条生产线是黑水县汽车厂的老生产线，我们觉得很笨重，他们生产的发动机性能似乎还不如我们柴油机的，就想两方能不能中和一下。”
陈平磊面皮一抽，行吧，黑水县的汽车厂也算是老牌了，没想到小轿车的发动机竟然被人家柴油机的给嫌弃了。
“小甜，我怎么记得你们发动机的生产线也不是连在一起的，之前是分车间进行的吧？”
赵小甜点头，“之前柴油机发动机不用想太多，需求也没那么大，加上我们技术成熟，不在乎这点换场地装配的时间，可这次不一样，我们还处于小汽车的研发阶段，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我们厂的技术人员合力，干脆把两个装配车间整合成一个了，一站式出厂，速度快多了。”
陈平磊：......
再一次刷新他的认知，说合并就合并，你说的咋那么轻松呢！别欺负他不懂技术，这要是能轻易合并，他就不信其他机械厂想不到！
“我们有以前的底子，发动机的难关最好攻克，但是小轿车的车架、变速器、安全系统等等，这些我们还在摸索中。”
陈平磊迷迷糊糊的，“这些东西还用技术？不是都一样的吗？发动机性能强，小轿车就算更新换代了呀？”
他以前还觉得从柴油机到小轿车跨步太大，现在他由衷觉得，怎么有点降维打击呢！人家研究好几年没有研究出来的发动机，到你这里早就给柴油机配上了，以前甚至为了给柴油机的实用性让步，主动给柴油机的发动机降了配置，你听听，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赵小甜自然摇头，“陈局长，我们的目标不是生产普普通通的小轿车竞争低端市场，我想要的是，全国人民都开上我们生产的小轿车！”
当然，短时间内这个想法还是痴人说梦，但没关系，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五年，五年不行十年，总有一天，他们可以实现超越！
陈平磊不由得激动，“一定可以实现的，看到你们的发动机，我有信心！”
赵小甜话音一转，“但我们也有点小麻烦。”
陈平磊忙道：“什么麻烦？我来想办法！”
赵小甜无害一笑，“我们没钱了，一分都没有，马上就要还银行贷款了，我们还不上。”
！！！
现在是七月份，那笔贷款九月底就要还，她还笑得出来！
陈平磊算计农业局那边能抽调出多少资金，满打满算不超过十万，他试探问，“银行贷款的缺口差多少？”
赵小甜更加单纯无害了，“二十万，为了买这两条生产线，我们整个家底都投进去了。”
陈平磊直捂心脏，险些要晕过去！撑着最后一口气，希冀道：“部队那边会有资金支持吧？”
摇头十分干脆利落，声音也是脆生生的半点不愁，“部队说了，非军备业务，不管。”
这下陈平磊真要晕过去了，非常想叫祖宗，“你这丫头竟然还笑得出来！”
这时从车间里走出一队工人，他们都换上了自己日常的衣服，半点都不像工作的人，见到陈平磊还不忘笑嘻嘻打招呼。
陈平磊气若游丝地问：“你们厂长在骗我对不对？看你们笑得这么开心，赵小甜一定在拿我寻开心。”
此时唐良牵着陈霏的手走了过来，吊儿郎当道：“局长，我们厂长真没骗你，我们厂没钱了，我们都打算收拾包袱滚蛋回家了。”
两眼一黑，陈平磊都觉得自己腿发软了，怎么回事？赵小甜要撂挑子不干了？打算卖厂子？还有这些人，难道要下岗就这么开心？
“哈哈哈哈，陈局长，罪过罪过，玩笑差点开大了，放心，我们已经做好计划了，扛的过去，马上就有现金入账了。”赵小甜怕真把人吓出个好歹，忙笑着解释。
一惊一乍的陈平磊是什么心情呢？他深深觉得赵小甜是个熊孩子，比自家儿子熊多了，不打一顿不解气那种！
没好气道：“有话快说，在我气死之前你还能多说两句。”
赵小甜连连告饶，她也没想卖这么大的关子，这不是大家爱玩嘛，她最多就是看热闹。
陈局长哪里都好，就是太容易紧张。
赵小甜笑道：“陈局长，你要对我们厂有信心，对我有信心，这个厂就像我们的孩子一样，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放弃。”
陈平磊无语，“二十万的缺口，寻常机械厂一整年的业绩都填不平的口子，就算你们柴油机卖得好，也卖不出这么多现金，我能不着急吗？”
“这倒是事实，光卖柴油机，我们确实还不起贷款。”赵小甜点头承认。
陈平磊也跟着点头，就是这个道理，填不上这个缺口，谁都救不了433机械厂。
赵小甜话还没说完，她指着刚下生产线的发动机，“陈局长，我们的发动机在市场上有没有竞争力？”
陈平磊没好气道：“你这就明知故问了，虽然没经过专业测试，但我总觉得你这发动机和进口发动机的性能也差不多了。”
倒不是说赵小甜的技术真的追赶上了国外，而是很多发达国家对华国有技术壁垒，不会把最先进的产品出口到华国，可惜的是，华国现在的技术，连人家最低端的产品都比不上。
赵小甜自信点头，“我想也是，我们调查了市面上流通的所有发动机型号和性能，我们都排得上号，我看很多小汽车厂还在用六零年的发动机，更比不上我们的，我们的这款发动机体积小，油耗小，马力足，功率更不用说，我们经过简单的测试，故障率更是能控制在5%以内，如果再调试一番，我相信2%以内不成问题。”
“话是这么说，可你现在没钱了，也生产不了整车出售，这么大的缺口你该怎么短时间内补齐？”陈平磊相信，只要给她时间，别说二十万，翻个十倍或许都没问题，可现在火上房了，没那么多时间。
赵小甜笑着说，“谁说我们要卖整车了？我们查过，全国汽车厂可不少，很多都靠进口发动机，又贵又麻烦，还要看人脸色，你说他们会不会考虑我们厂的发动机？”
陈平磊是真觉得赵小甜十分胆大，一个没经过实践的发动机她就敢卖？谁敢买啊！退一步讲，有人敢买她的发动机，那433厂自己不打算造整车了？要知道，只要发动机强势，很多汽车厂完全可以根据发动机来改变车的外观，等到433厂整车上市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先发优势了。
赵小甜明白陈平磊的顾虑，她对自家的产品很有信心，这款发动机别看耗时少，可却是他们厂最得意的作品，只要懂技术的测试一番，不会不买账的。
不过这话她和陈平磊解释没用，还不如用事实说话，干脆开门见山，“陈局，我想请你帮我牵线搭桥，请一些汽车厂的技术工来我们厂参观，并出席我们厂发动机测试活动。”
陈平磊还能说什么？他也想看看让赵小甜如此自信的发动机，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刚过了三天，陈平磊那边就有消息了，“小甜，明天有五个厂的厂长和技术科的负责人去参观，你这边接待一下，我晚点也过去。”
赵小甜眼睛一亮，钱这不就来了！
赵小甜十分重视这次考察以及产品测试，把厂里重要的师傅都叫来了，赵小甜则亲自坐镇，打算好好宣传宣传自己。
不一会儿，门口开过来三辆小轿车，唐良跟在赵小甜身边，悄声解释每辆车的来人。
“这应该代表了三个中小型的汽车厂，他们都没有发动机技术，为首的哈市第三汽车厂的厂长，我之前见过，他是个只认技术的，好攻克。其余两辆车，看车型应该是隔壁辽省来的汽车厂。”
赵小甜无声点头，这三辆车她也能看出一二，光看外表，应该是兄弟产品，发动机型号也都是樱花国淘汰出来的，听说这款发动机屡次涨价，让人不堪其扰，可见陈局长费心了。
来人都是几位老同志，赵小甜不敢托大，笑意盈盈上前自我介绍。
却不想为首的许厂长完全没架子，“赵厂长是吧，我在报纸上见过你，果然英雄出少年啊，我们先看看发动机tຊ，这两位厂长路上我给你介绍。”
赵小甜也不耽误时间，直接把人领进了车间。为了迎接参观人士，厂里员工自发将每个角落打理的锃明瓦亮，一点都不像平常生产车间乌糟糟，轰隆隆的。
许厂长忍不住说，“你这工作环境好啊，窗户大，还有热水洗手，那是什么？为什么那位同志坐在那里工作？”
赵小甜很自然道：“那是我们随便想出来的半自动装置，几位，我们先去看看成品发动机吧。”
什么叫无形中的炫耀，这就是了，来人忍不住用看怪物的眼神打量赵小甜，果然，人和人不能比，他们自卑！
测试车间就在装配车间隔壁，推开扇门，众人瞬间就看见正中央银白的发动机。
许厂长惊呼，“这是发动机？这也太小了？还这么...”
后面的人憋了句，“好看！”
许厂长闭上了嘴巴，这两个字他没好意思说，毕竟现在说谁好看好像骂人家是花瓶，可这个发动机实在太过亮眼了，流畅的线条，小巧的体积，无一不在诉说着它的高贵。
这样是在樱花国看见的，他甚至都不敢问价格，怕买不起！
赵小甜像是没看到大家的震惊一样，冲着工作人员道：“按照正常测试程序走。”
她自己则对着大家解释，“我们这台发动机和市面上的不太一样，它是纵置120°夹角的V6设计，采用涡轮增压技术，最大功率380 kW左右......”
还来不及震惊赵小甜嘴里左一个右一个陌生名词，许厂长率先被参数吸引了，声都变了调，“你说多少功率？”
旁边测试很快给出了结论，赵小甜刚刚说的数值只多不少！这下不少人脸上都露出兴奋的表情。
如果有一句话能代表他们心里的激动，那就是，买它！
测试刚结束，发动机的声音还没停的，许厂长直接下了决断，“赵厂长，你们发动机的性能没得挑，我老许敢拍着胸脯保证，你们的发动机就是全国自主发动机中最好的，能搭载自家产的发动机，一直是我们所有汽车厂的梦想，你看看，我们谈谈合作怎么样？”
其他两人也不甘其后，纷纷表示想买的意愿。
陈平磊此时姗姗来迟，遥遥笑道：“哎呦，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几位老哥这是想挖我们县的墙角啊，说好来参观的，怎么变成采购呢？”
许厂长立刻说：“陈局长，这你就不厚道了，我们大老远来，肯定都是奔着合作，现在产品合适，我们肯定希望进一步合作，就不知道发动机的价钱如何，”他咬咬牙，“无论如何，我也要造纯国产小轿车！”
陈平磊是知道许厂长的个性的，“老许，不用急，既然赵厂长肯请你们参观，心里肯定是有想法的，你们不如听听她怎么说？”
几人一同看向一边的赵小甜，“赵厂长，你给个准话，这发动机多少钱一台？”
三位厂长就差点表态了，会把全厂的身家性命都压在自主国产车上，就期望赵小甜能先考虑他们。
没错，三家算看出来了他们现在是竞争关系。
赵小甜的装配车间就这么大，给一家供货都不容易，别说三家了。
赵小甜笑了，说了一句恭维话，“我很佩服三位厂长的魄力和决心。”这话发自真心，纯粹质朴的理想，是最能打动人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小甜也不会藏着掖着，开口道出她真正的目的。
“三位厂长的热情我很感动，可是大家有没有想过，一款新车从设计到落地上路需要多久的时间？以几位工厂的水平，怕是不会少于三年吧！三年能发生多少事大家心中有数，谁能保证今天让大家惊艳的发动机，明天是不是就变成了昨日黄花？到时候各位有没有想过何去何从？”
“不是我不想卖给大家，”赵小甜语气无奈，“而是大家现在的实力，即便拿到这款发动机也是饮鸩止渴。”
许厂长是个直脾气，想到赵小甜让他们参观的缘由，铁憨憨道：“我听说赵厂长资金链吃紧才想卖发动机的，我们给钱，你卖就行了，剩下的我们自己操心！”
这话够硬气！听在陈平磊耳里，都替自己老兄弟捏把汗，他还没见过谁能在讽刺赵小甜后还能活过一个回合的。
果然，赵小甜下一句话冷飕飕道：“哦，我是不在意多几个倒闭汽车厂的，正好我们433机械厂想扩张，汽车厂就是不错的选择。”
许厂长被噎得嘎了一声，不断给陈平磊使眼色。陈平磊把头侧向一边，装无事发生。
狠话点到为止，赵小甜不是只有这三个选择，她开出自己的条件，“几位厂长也知道，研究发动机不容易，我们厂确实资金链紧张，不然也不会选择找合作方，陈局长请各位来，想来都是信得过各位的，我今天就把条件放在这，我们厂的发动机可以销售，但绝不是现在。现阶段我们想找联合研发小轿车的厂子，各位可以回去考虑一下，我们三天后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