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甜印象里,张厂长一直都对女工多有关照,而且一心办业务,是难得的实诚人,她诚恳的表示了感谢,“感谢厂里和厂长对我的信任,我这都是小聪明,这次机器故障正好我知道原因,碰上个不一样的没准我就不知道了,实在当不得这么重要的岗位。”
这是实话,她没有经过专业训练,文化水平也不高,和正经的技术员比起来相差太远。
但是她忘了,现在是七十年代初,大家都摸着石头过河,起跑线都差不多,有三板斧已经算了不得。
见赵小甜真没有当技术员的心思,张素反而高看她一眼。
不说别的,她也认为现在厂里那些技术员德不配位,却个个都像是祖宗一样难伺候,看人家小同志,明明有真本事,但一点都不藏私。
这次事后,厂里这些老师傅和学徒指定不多喜欢她呢。
解决了燃眉之急的赵小甜第二天回家的时候,底气足了不少。
张素厂长已经答应这个月按照正式工的工资直接发给她,日后也是正式工的二十三元,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高收入人群了。
另外,若是厂里有机器要维修,她又恰好能伸上手,这部分收入属于外聘的,另算。
她上班刚三个月,前两个月的工资都被王翠花直接领了,自己半分钱没拿到。
想到那糟心的一家子,回去的脚步十分沉重。
甫一到家,就看到了苏月和二哥鬼鬼祟祟在她茅草房里翻着什么,见到这一幕,心情更坏了。
还指望什么呢,整晚没回家,也没有传回来消息,这些家人半点都不着急,还不忘翻翻她有没有私藏东西。
自嘲一笑,没错,她不是亲生的,不应该抱有期待。
她现在无比希望自己寄给大哥的信能够快点到,她好尽快去军区。
赵小甜身形娇小,被草垛挡住了身子,等王翠花从地里上工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老二赵国平在赵小甜的房里鬼鬼祟祟的,一下子怒了。
又怕影响不好,拎着镐头怒气冲冲就往院子里跑。
赵小甜往阴影处躲躲身子,不打算参加这场战役。
王翠花个头也不大,体型可不小,这个年代这么富态的老太太可不多见。
“不要脸的丧门星,没见过男人吗?看老娘不打死你这个骚气的小娘皮!”还没瞧真切,王翠花开始破口大骂。
根本没想茅草屋里还能有旁人,那破茅草房过堂风都留不住,除了赵小甜那个骚狐狸还有啥,想到这里,王翠花就越发生气,小的时候就不应该养这个女娃娃。
养来养去养成愁,她和老二可在一张户口本上,整个大队都知道他们是一家的亲兄妹,哪能做出勾引亲哥这种不要脸的事。
当然,在她眼里自家儿子就是个好的,肯定是赵小甜不要脸。
暗处的赵小甜神色没变,这话上辈子听多了,一开始她还会反思自己,后来想明白了,不喜欢你的人,哪怕你是金子,她也会嫌你臭。
赵国平此刻也不太自在,他是受了对象苏月的蛊惑,认为赵小甜屋里有好东西没贡献出来,这才跟进来看看,没想到里面除了一副铺盖什么都没有。
茅草屋黑黢黢的,他看着苏月姣好的侧脸不由得动了念头,苏月猫咪一样推搡着他,一看就动心思了。
还没怎么着呢,就被亲妈王翠花喊萎了。
恼了一把头发,冲着苏月的红唇狠狠吸了一口,不满道:“妈,你在说什么?这是我对象!”
王翠花半点都没信,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赵国平,茅草屋实在不是藏人的地方,她一眼就看到了衣冠不整地苏月。
心底唾了几口,要不是看在苏家在镇上有当工人门路的份上,她早就收拾这个不要脸的小娘皮了,谁家正经姑娘没结婚就亲嘴,还在小姑子屋子里头亲。
王翠花重男轻女可是一视同仁的,不管是不是自家闺女,只要是个女的,她都没看在眼里,就连大队的妇女主任她也敢呛声。
还有用得着人的地方,王翠花不好直接收拾这个不要脸的二媳妇。
没错,在她心底需要巴结的苏月已经妥妥成他们家的二儿媳妇了。嘴也亲了,摸也摸了,不嫁给老二还能嫁给谁。
正好,还省彩礼呢!
这么不要脸的姑娘他们家能要都是大善人了,老苏家但凡陪嫁少点,她还不依呢。
看着王翠花脸上止不住的鄙夷,苏月也知道刚刚是自己冲动了,不应该让赵国平这么容易讨到便宜。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们家镇上的那个亲戚确实关系不错,可是家里有三个弟弟呢,哪里轮的到她,不然她也不会盯着赵小甜手里临时工的工作不放。
打定主意,堆着笑环上王翠花的手臂,“婶子回来啦,是不是饿了,我也是听村里的婶子说看见小甜妹妹昨晚和男人一起走,担心才回来看看。”
“什么?她勾搭了野男人?哪家的?不会是村东头那个二愣子吧?还是那天送她回来,家里六个弟弟但是没爹没妈的穷光蛋?”
王翠花一听这个就炸了,她虽然看不上赵小甜,但也知道赵小甜那张脸长得好,一点都不像村里人,要是洗刷干净,说是地主家的小姐都有人信。就靠这张脸,没有五百块彩礼她都不同意的。
苏月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是和国平哥一个人相处。”
毕竟是刚亲热过的美人,赵国平正热乎着,被美人觑了一眼,骨头都酥了。
虽然苏月没有赵小甜长得好看,可是她匀称啊,比赵小甜那个没长开的豆芽菜有吸引力多了,顿时心往一边偏,顺嘴胡说。
“妈,指不定她和牛棚里的臭老九还有牵扯呢。”这可是他亲眼看见的。
王翠花心惊肉跳,这年头臭老九和革委会都是不能惹的存在,别说站在一起了,多给一个眼神都不敢呢!这死妮子胆子越来越大了!
听到这里,赵小甜可不敢让他们继续说下去,这年头,“大义灭亲”可是光荣的!
深吸一口气,绷着脸,大声喝道:“二哥,你这是逼我去死吗!”
说完这句话,瞬间泪眼婆娑,故作坚强道:“敢问二哥是哪天看到的,还是说二哥受人挑拨,这个人是不是看不得我们赵家好?”赵小甜痛苦地看向王翠花,“还是妈认为我有这个胆子。”
眼睛直勾勾往苏月身上看,简直都要直接说了,赵家内部很团结,只有苏月这个外来分子,一来就开始搬弄是非。
最后一句示弱的话更是让王翠花彻底打消怀疑。
实际上王翠花也不相信赵小甜有这个胆子,反而老二一直嘴上都没有把门的,加上苏月这个不安分的勾引,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往外说。
瞪了老二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对着苏月,“婶子手上忙,今天就没空招待你了。”
苏月也知道这是变相赶客,一想到平日里对自己还不错的翠花婶子瞬间变脸,还是在她最讨厌的赵小甜面前,面上难看,连个笑模样都没有,直接走了。
王翠花对着老二也是没脾气了,管也没管,直接冲着赵小甜吼,“你给我进来!”
说完也不管赵小甜,一路跑回来的,她口渴,想喝水。
落在最后赵国平突然拦住了赵小甜,怀疑的tຊ打量她,“你有问题。”
第5章
赵小甜第一反应是心虚,马上又变得理直气壮,伸直了脖子,黑漆漆的眸子盯着赵国平,“二哥说说我有什么问题,我办的桩桩件件,那件不是为了家里,为了爸妈,我可没吃里爬外舔外人。”
被这么盯着,赵国平心里发虚,可赵小甜向来乖顺,大气都不敢出,今天都敢顶撞他了,赵国平心生不满,微微躬身,压低声音,“三妹,哥知道你不想让工作,谁让哥没本事呢,苏月没有工作就不会嫁给我,她要是不会嫁给我我就没老婆,你说我没老婆后会想娶哪个婆娘呢?”
迫于王翠花的淫威,赵国平扔下这句话就走了,他没看到,身后赵小甜眼里的恨意已经化成实质。
想到人在屋檐下,到底忍下来,深吸一口气,换上张笑面钻进屋里。
要一步步来,她不能慌,不能急,总有机会的。
想到工作的事,转眼就有了说法,赵小甜将房门关上,一脸濡慕地看着王翠花,推心置腹道:“妈,工作不能给苏月。”
王翠花一听就知道赵小甜舍不得,张口就要骂,赵小甜先一步道:“苏月是外人,和咱们赵家人不是一条心。”
说到这里,赵小甜一副为赵家着想的样子,“你想啊,二哥虽然是孝顺的,可是苏月没进门就开始窜到二哥要咱们家里的私产,这像是个孝顺的吗?万一工作要走了,她不孝顺妈怎么办?”
嘴里骂人的话憋了回去,三丫肯定比苏月那个亲,别看她现在对苏月脸色好,那是没嫁进来。
不过王翠花也没给赵小甜好脸,“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想给工作。”
赵小甜一脸受伤,“妈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我肯定是给的,不过我不想给苏月,我想给你。”
听到三丫掏心肝一样为自己着想,再狠的心肠也不能说她一句不好了。
王翠花一屁股坐到床上,这法子她倒是没想过,这辈子她还没挣过公粮呢,要是去纺织厂上班,哪怕是个临时工,大队里哪里老姐妹也能羡慕死她!
就是家里没有她这个劳动力,也不知道孩他爸能不能顶得住。
见王翠花眼珠咕噜噜转,赵小甜就知道她动心了,心底定了定,这份工作她当然没想要,不过也要发挥出最大价值。
捏着王翠花的衣角,献宝似的说:“妈,再说我马上就能转正了,也就是下个月的事,到时候再把工作给你,你可就是双板大队第一个纺织厂正式女工了,多有排面的老太太!”
赵小甜故意忽略这个月她已经转正的消息,也不敢瞒太久,怕王翠花心里犯嘀咕。
果然,王翠花心动了,恩赐般拍拍赵小甜的手,“你是个孝顺的,我特地在锅里给你留了红薯粥,赶紧去吃吧。”
赵小甜感恩极了,“谢谢妈,就知道妈最疼我了!”
出了门,赵小甜的笑一下子落下来,扯了扯嘴角。
呵,给她留的红薯粥?没洗的刷锅水还差不多。
掐算时间,还有二十多天,时间有点紧,赶赶也够了。
一个纺织厂的正式工,够他们争抢很久了,希望这段时间不要烦她。
她要赚跑路钱,还有各种票,如果可以,她还希望教训一下那些人渣...
想做的事情很多,可她的力量却很小,只能一步步来,或许明天去镇上逛逛是个不错的选择。
和王翠花打了招呼,这段时间为了转正,她就不在家里住了。
谁知道赵国平和苏月在她房里都做了什么,她嫌脏。
王翠花面上也不好看,问也没问,直接同意,可见心里也是膈应的。
纺织厂还有虎视眈眈的万德录,也不是什么好去处,赵小甜也实在没得选。
住在纺织厂还有一点好处,纺织厂门口有去往镇里的班车,往来能方便不少,还不用事事都摆在赵家眼皮子底下,她现在一个赵家人都不信。
没钱没票寸步难行,还是要赚钱。
有什么稳妥的赚钱法子呢?
别看她重生一次,上辈子这时候她过得浑浑噩噩的,哪里记得怎么赚钱,再说这个年代也不好赚钱,跑黑市风险太大,她也没有关系。
打零工也不符合这个时代的特色...等等,她记得这段时间镇上有许多厂子的机器都出了故障,镇里实在没办法,特地去省城请了技术员,奈何一个都没请来。
最后好不容易用钱砸来一个,却是个只知道吃吃喝喝占便宜的,最后镇里领导只在没办法,不得不花大价钱退休这批机器。
作为后来人,赵小甜知道,这批机器其实还能用,就是缺少匹配的零部件。
幸好纺织厂员工多数都住在家里,员工宿舍还有剩余,几位纺织女工都是上夜班的,赵小甜和她们基本碰不上。
镇上。
时间进入四月,长尾的冬季终于迎来春日,厚重的棉大衣换成了轻薄的毛衣。
花了两分钱坐车,这年头路不好走,人的骨头快颠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