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肖秉文问道。
张婉如没回答,握着信封的手指却在微微发抖。她内心一片震动,一句话都没说就转身离开,离开时还带走了那个信封。
她回到房间,在自己从增城带回的行李口袋的夹层中翻出她保留的那个信封,仔细对比,不管是信封的大小还是花纹,以及背后的印刷厂都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她这个信封上面写了一行字,用遒劲的笔力写着一行收件地址。
当年她离开柳城之后并没有直接去增城,她先去了良安县。良安县在隔壁市,当年肖秉文要给她补偿,不过她没要,所以离开时她身上的钱并不多,那是她能到的最远地方了。
她在良安县落脚时受了些罪,那时候没什么社会经验,进厂被无良老板骗,还差点被人骗到灰色地带万劫不复。那段时间她过得胆战心惊,每天只能窝在廉价出租屋里,这种房子连张床都没有。
身上没钱,出门又怕被骗,她在出租屋里饥一顿饱一顿,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得她会饿死在这里。
而收到这封信时正好就是在她人生最灰暗最艰难的时候,信里面并没有信纸,只塞了一沓钱。
她不知道这是谁寄给她的,是不是寄错了,但那时候的她饥寒交加,虽想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有人给自己寄钱,但这笔钱对此刻的她来说无疑是救命稻草。而有了这笔钱她才能顺利去增城,顺利在增城生活下去。
此刻,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信封,一个不可思议的怀疑在她脑海中炸开。
或许当年给她那笔钱的人是肖秉文。
第17章
她从未想过这笔钱是来自肖秉文,离开时她对他说的话决绝又伤人,她想用这种方式斩断和他的一切联系,但她也
清楚这些话肯定是伤了他自尊的。
肖秉文这种出生优渥,走一步就被人夸一句的人,听了那些话怎么可能还寄钱给她?
可为什么这两个信封这么像?是巧合吗?
张婉如慢慢将心头的震动平息,她直接拿着信封又去敲响肖秉文书房的门。
“进来。”
进来的是张婉如。方才张婉如离开时行为有些奇怪,肖秉文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会儿天晚了他不好去她房间问她,怕吓到人,不想没一会儿她又返回,肖秉文有些意外。
此刻张婉如的面色却不太好,肖秉文疑惑道:“怎么了?”
张婉如走到他办公桌跟前,拿出两个信封,“这个信封是我刚在你桌上拿的,这个信封是我曾经收到过的,里面装了一笔钱。这两个信封几乎一模一样,我想知道,当年这笔钱是你寄给我的吗?”
肖秉文目光在那两个信封上扫了一眼,随后又落在她身上。从她的表情上他看不出来被她发现这件事对她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所以他暂时没有作答。
然而张婉如目光在他摊开在办公桌的文件上看了一眼,肖秉文方才就在上面写字,此刻已在文件纸上已写了一半。张婉如将信封上的字和他文件上的字对比了一下,一样的大气舒张的遒劲字体。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张婉如简直不敢相信。
肖秉文也知道事情瞒不住,她知道就知道吧,或许她会觉得他多管闲事,毕竟这丫头自尊心那么强,或许又会大吵一架,搞不好又把她给惹跑了。
肖秉文有些头疼,不过也如实承认道:“确实是我寄给你的。”
张婉如心情很复杂,即便方才已经平复过了,此刻却依旧控制不住心底掀起的惊涛骇浪,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
“为什么?”她真的很不解,“我离开的时候把话说得那么绝,为什么还要寄钱给我?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肖秉文道:“那时候你走得不远,要知道你在哪里还是很好查的,我在部队时认识了一个小弟,他是侦察兵出生,是他帮我查到的。”
不过后来她去了增城他就查不到了。
“至于为什么要给你这笔钱。”肖秉文靠坐在老板椅上,手指捏了捏眉心,随后目光向她看过来,嘴角勾着一抹笑,眼神中却透着几许无奈,他道,“你就当是我犯贱,多管闲事。”
张婉如还记得她离开那日,肖秉文抱着孩子追上她试图让她留下。
“你要走我不会勉强,我也承诺过会给你补偿,未来会保你衣食无忧,但能不能等小戎大一点,他还这么小,好歹等他断奶你再走。”
张婉如刚怀孕的时候想拿掉孩子,那时候在上高中身上没那么多钱,她只能去找肖秉文。
肖秉文当时劝过她留下孩子,说是生下来他抚养就行不用她操心,但张婉如坚持,后来肖秉文还是同意了,带她去了医院。
不过去医院却查出她有严重贫血没法做流产手术,肖秉文就劝她先养好身体,等养好了再考虑,后来没办法,她只能离开学校,去了肖家养身体。
在肖家她确实也被照顾得很好,身体慢慢养好了,想去做引产的时候肖秉文又说月份大了孩子都发育成熟了,引产孩子痛苦她也痛苦,劝她生下来,那时候已经是孕中期,她都能感受到胎动,确实也不忍心就答应生下来。
本打算生下来就走的,可他又说孩子太小,好歹等能加辅食,现在孩子能吃辅食了,她想走了,他又来劝他等断奶了再走。等断奶了是不是又要等他会说话会走路,等会说话会走路了是不是要等他再大一点能接受她离开?
她不想因为孩子拖住自己的一生,心里有太多的怨恨,那场意外也是她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每每看到肖秉文就会想到在那个废弃仓库里,她被喂了药,和肖秉文发生的不堪回首的一切,还有那个在不远处拿着相机拍照的变态。
为了孩子她没有再上学,虽然肖秉文承诺过如果她父母不愿意供她上学,他可以继续供她,但她实在不想跟肖秉文再扯上关系了。
为了让事情结束得彻底,她说的话也很决绝。
“如果你真的想补偿我,就不应该阻止我的选择。你根本不会明白,我每天面对着你,对我来说是怎样一种煎熬。曾经那场意外对我来说是人生中最屈辱的一段回忆,你要是真的心存愧疚,以后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触及那段回忆,所以我不想再看到你。我这次离开也不打算再回来了,希望我们就像没有认识过那样。”
还记得那天天气不太好,天空沉闷压抑,空气像是上了粘稠剂一样。听到这些话的肖秉文面沉如水,他良久无言。
她用“最屈辱的一段回忆”来形容,对于肖秉文来说确实也挺伤自尊的。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没有再劝,说道:“我明白了。”
所以,在她收到那笔钱的时候怎么都没想到是肖秉文给她的。
他为什么要给她钱呢?明明她都已经把话说成那样了他还要找她,在知道她困难时还要给她钱,她想不明白为什么。
“你就当是我犯贱,多管闲事。”
张婉如思绪翻动,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言语。那笔钱对她来说确实算得上是救命钱了,或许当初给她这笔钱时他也经过了考量,没有给太多让她不敢收,也没有太少,刚好能让她度过难关。
那信封她也一直留着,本以为是别人寄错了,或许哪一天那个人发现了会让她还钱,而她也一直做好了还钱的准备。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肖秉文。
说起来她讨厌肖秉文一直都出于自己的主观意识,一开始是因为她的继母,肖秉文和她继母沾点亲戚关系,因为这层关系她对肖秉文也有几分讨厌。后来是那场意外,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她对他已经不单单是讨厌了,更是害怕,恐惧。
可严格来说肖秉文也并未做什么令她讨厌的事情,就算是那场意外,他也是被绑架的人之一,他也被喂了药,他也是受害者。
而且他在军队那么多年,也曾为保家卫国立下军功,这样的人能坏到哪里去呢?
或许是看在她和他有过一个孩子的份上,他才让人寻找,得知她过得不好也出于情面给了些帮助,这都是出于他正直的人品,哪怕她曾对他说过那些话。
张婉如收回思绪,那个信封被她紧捏在手里,心情复杂难言,这件事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大了,沉默了许久许久她才开口说道:“谢谢你。”
声音有些小,而且她的音色天生就很软,软绵绵的,像夏日清晨的一阵风,吹在人身上,带来刚刚好的舒适感。
短暂诧异了片刻,还以为她会怪他没事找事,不想竟跟他道谢了。一抹弧度在嘴角不可察觉勾了一下。
他道:“不用客气。”
“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
张婉如回到房间,这一晚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有太多的疑惑,好像对肖秉文也有了新的了解。不过不管怎么样,她现在欠了肖秉文一个人情。
第二日一早,肖秉文父子起来时正好看到张婉如从厨房出来,她手上端了两碗面。
“你们起来得正好,来吃早餐。”
一大一小两碗面,面上还窝了个鸡蛋,小戎那个鸡蛋还弄成爱心的形状。张婉如从厨房又端了一碗出来,那是她自己的。她坐下一抬头就对上还站在旁边两脸懵逼的父子,张婉如道:“坐下吃啊,再不吃要坨了。”
“你做的?”肖秉文疑惑。
“嗯,醒来得早没什么事就来做做吃的。你们尝尝看味道调得怎么样,味道不够再加。”
父子两坐下便夹起面尝起来,肖秉文道:“还行。”小戎也点点头,张婉如便放了些心。
肖秉文嗦着这碗张婉如给他做的面,不禁诧异,想着她在肖家老宅养胎那段时间,她对他能避就避,而现在竟主动给他做起早餐了?
张婉如意识到肖秉文的目光,她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是味道不对吗?”
“没有,挺好的。”
“那就好。”
她冲他笑了笑,笑意印在眼底,一双眼睛水润润的,没有以往的疏离客气,柔得不像话。
肖秉
文看得一愣。
如果他没感觉错的话,张婉如这是在向他示好?
第18章
张婉如对他示好这事儿就挺匪夷所思的,就算这次回来对他客气了很多,但也和他保持距离感,能不多说话就不多说话,更别说示好了。
想着昨日她柔声跟她道谢,是因为他曾给她的那笔钱?就那些钱?
“对了。”面吃得差不多了张婉如又开口说道:“我找了个工作。”
话是对父子两说的,肖秉文目光扫过去,“嗯?”
“不过并不耽误接送小戎。”
肖秉文点了下头,本想问她什么工作,但好像触及到她隐私了,和张婉如的接触让他习惯了话语间对她的顾忌,所以能保留就保留。
不想张婉如却主动向他说起,“在一家小公司做服装设计,我在工厂的时候学过一些,小时候也学过画画,正好用得上。工资虽然不高,不过时间挺自由的。”
肖秉文诧异看了她一眼,连工资不高这事儿也能对他说,这是在向他分享她的生活?果真是稀奇啊。
张婉如说完就对上肖秉文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也带着几分深意,张婉如觉得莫名其妙,不过随即他就低头嗦了一口面,说道:“嗯,不错。”
张婉如倒也没多想。
两人将孩子送到学校,张婉如打算直接做公交去公司,正要跟肖秉文道别,肖秉文却问了一句:“你公司在哪儿,我送你过去。”
“不用,挺远的,我打公交过去就行。”
“没事,上车吧。”
张婉如便重新坐上车,肖秉文按照她给的地址将车子开到老城区的一条巷子入口,他看了一眼外面低矮的平房和有些杂乱的街道,问道:“你公司在这里?”
张婉如能明白他脸上的诧异,她第一次来这里时也挺诧异的。
“就这条巷子过去。”
肖秉文微拧眉心,“是正规公司吗?”
这话听着是在怀疑她被骗了,张婉如当时也觉得袁雯像个骗子,她道:“是正规公司,工商部门注册了的。我先进去了,谢谢你送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