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得十来分钟,贺衍也推开车门走下来疏通筋骨。
一路赶程,在车上持续坐了八个小时。
微风吹着旷达的疆土,苏麦麦深呼吸了一口气,闷在车上的困倦感顿时散开许多。
在二十一世纪的国家,基建蓬勃发展,科技水平更是突飞猛进,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返璞归真的感觉了。
说实在,还挺新鲜的。
不过原文已经八零年代初,这个时候人们虽然还在小心谨慎地尝试如何开放,但再过几年的东部沿海可就到处是机遇了。
她学的是新闻传播方面,八、九零年代港媒港影席卷了大陆,她有的是施展拳脚的机会。
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解决掉葛翠平、原身家庭等奇葩,之后就能一身清爽地离开。
苏麦麦忽地抬头一看,只见前面一辆军车旁站着个魁梧挺拔的男人。男人瘦而健硕,宽肩长腿,将一身军装衬得有棱有型,黑色皮鞋铮亮,跟周遭的氛围显得突兀耀眼。
那英俊与气势妥妥的人中少有啊。
她稍愣,忙掏出裤兜里的证件对比了下。
没错了,就是他!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竟然在这儿遇见了传说中的大佬小叔。
鉴于推文里形容的又凶又冷肃,苏麦麦还是谨慎地理了理头发,清清嗓子走上前去问道:“你好,这位是贺衍同志吗?”
“我是那天晚上跑出房间逮流氓的人,当晚误会你真是抱歉,多谢你送我回房。”
在这个保守的年代,一个清白女孩遇到这种事,稍有想不开都可能做些傻事。她却是大大咧咧直白平述,毫无任何自卑与自轻。
温柔的声音,像是在南方小桥流水涓涓淌过般的柔滑。
听得贺衍下意识掐灭烟,转过身来,低头看到了面前娇靥如花的女人。
他还记得苏麦麦。
见多了一与自己对视就目赤脸红的女同志,少有这种双目坦坦荡荡的直视,甚至那闪闪水眸里莫名隐匿着一缕肆意洒脱,叫他意外刮目相看。
那天晚上贺衍接到总军区家属院打来的电话,听说他母亲急性心梗,叫上陈建勇就急匆匆往乌市赶。半路想来招待所要个手电筒,进院就听见那前台招待员大婶高喊抓流氓。
要知道,柳树镇连通伊坤几个军区驻地的中间段,时常有部队家属前来落脚住宿。出了这种事,有一次难免就能有第二次,情况属实恶劣。
贺衍二话不说就向爬窗的流氓走过来,却没想到,被冲出房门的苏麦麦撞上了。
女人衣裳带着疏淡的花香,踉跄地猛扑进他的怀里,他下意识伸手一扶,却被她误会了。下一秒两爪子就朝他抓过来,他向后侧闪,抓伤了脖子,还扒拉掉了他衣兜里的干部证件。
不过还要谢她恰好抓伤了他脖子,等到去了乌市部队总医院,连一贯苛刻挑剔的老爷子都难得没怀疑他要结婚、有人选的假话。
彭老师在苏醒过来之后,看见他颈上明显有女人抠破的痕迹,甚至还露出了了然欣慰的笑容。
十分包容地嗔怪他说:“就你这脾气,能有姑娘可以和你过下去,就已经很知足了。平时对人家体贴一些,多哄哄,别欺负。”
二姐贺涵是总医院的主任医师,语重心长地说,这次要不是他终于肯结婚了,妈哪能醒得这么快,一顿还喝掉半盅鸡汤。
在军用机场工作的三哥和三嫂,一贯看不惯贺衍行事,乍听说他已有结婚对象,就怂恿着彭老师派车去接人过来瞧瞧。
正好团里来电说紧急开会,贺衍就推脱回来了,差点都忘记了证件这档子事。
贺衍看着眼前的女同志,约莫二十岁。乌黑的长发松松系着马尾,额前耳鬓的碎发吹得毛毛絮絮,撩人眼花。低下头,又看到她黑色长裤衬得身段亭亭玉立的,不自觉又浮起和那晚相似的茉莉花香味。
原身虽然发了几天烧,但苏麦麦可是生龙活虎地穿过来,昨天吃得好睡得香,还痛快地洗了个热水澡。今早换了身干净衣裳,她的衣裳都用干花包做熏香,不同的季节花香味不同,这个时候的是茉莉花香。
贺衍眼帘微敛,便淡道:“是我。不必谢。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
大佬果然就是大佬啊,说话单刀直入。
这可省事多了!
苏麦麦整个儿精气神十足:“那天晚上的事有蹊跷,我想问问你,还能不能认得出爬窗流氓的模样?”
贺衍知道当晚苏麦麦根本没开始洗澡,屋里水盆的水是静止的,而她身上也是干爽的。且他进屋后看了下窗户和帘子也都紧闭着,只是当下匆忙,没曾细究。
隔天派手下连长去招待所打听,连长说姑娘出去了,他就暂作罢了。
既然有蹊跷,他自然要帮忙,这种事关系着女同志的清白名誉。
贺衍冷声道:“隔个百米有人形我都能揪出来,那天晚上不是你撞我,早就把他抓住了。我傍晚还有
个会要开,你要认我现在就陪你去镇上。”
第6章 “你们不是夫妻?”
昨天套完王二婶的话,苏麦麦越发怀疑葛翠平母子了,本想直接请求贺衍去认一认刘伟民的。
但想到他在部队公务忙,那就先去镇上报个案也好,不管是不是刘伟民,也能先把镇上的嫌疑人过滤掉,或者把王二婶先揪出来受罚。
当下她点头,贺衍便绅士地拉开车门,请她上车。
那边小巴上的葛翠平一直眼睁睁盯着这一幕,车底下陈建勇在修理,她也跟没看见似的,还磕着瓜子往下吐皮。
苏麦麦突然和一名军官说了半天话,葛翠平心口紧张得扑腾跳,做贼心虚。
眼见苏麦麦说完话,还要上人家的吉普车,慌得葛翠平连忙跑下来,追问是怎么回事。
“苏麦啊,这人是谁,你怎能随便上陌生男人的车呢?”语气里随时充斥着对她的鄙薄。
葛翠平就算赖婚,可也见不得苏麦麦和更优秀的男人勾搭,她要嫁只能嫁那种被自己踩在脚底下的人家才舒爽!
贺衍回过头来,看到面前臃肿的中年妇人,额头的刘海烫得一撮一撮的泛油光。
他以为是苏麦的妈或者亲戚,毕竟附近部队多,有很多亲戚带着老家姑娘来相亲。
家属院里百儿八十的官兵都这么结上婚的。
他侧着宽展的肩膀,仍做有礼貌地问:“这位是?”
苏麦麦压根就没想催葛翠平,料定她必定焦心气短地跟过来。
军车里整洁而干爽,隐约水果香气,是司机放在前挡玻璃旁的果盘。
后座还别着贺衍黑色牛皮封面的笔记本和德制钢笔,一丝不苟中透着某种讲究。
苏麦麦不觉得突兀,做为穿书人士,她对大佬人设接受度很高。知道他出身成长在非一般家庭,和许多农村摸爬滚打出来的干部相比,自然在气度举止方面有着不同。
只暗暗惊叹贺衍似乎并没“又凶又冷”啊,还是挺有风度和人情味的。
苏麦麦一语双关的解释说:“翠平姨是我未婚夫的妈妈,我从老家出来投靠,怎想遇到了这种事。翠平姨说我怕是没脸再嫁了,嫁了也有辱刘家祖上十八代名声,让我静悄悄找个二婚。我心想,这事既然能辱到他家十八代,怎么也得查个清楚,翠平姨就跟着我们一块去报案吧。”
她这话说得犀利,干净利落把自己摘了出来,听得葛翠平脸上红绿斑驳的,感觉凭空被反挖苦了一番。
呵,男人何等敏锐,眼神顿然凌厉了许多。
贺衍最不喜欢那些物化女人,贬低捆绑女人的行径。
不过他看着苏麦麦,表面是个温柔似水的姑娘,做事倒很能豁得出去。
那天晚上苏麦麦栽进怀里软绵绵晕倒的一幕浮现,反差感让贺衍觉得结痂的脖颈处略刺挠。
他整了把领扣沉声道:“那就上车吧。”
这个部队军官一身正气,威严冷肃地罩下来,令葛翠平犯哆嗦。
竟然让他们在这碰上了,葛翠平就是因为害怕苏麦麦找到军官,这才一大早忙不迭地来接人。
唉,要不怎么说苏麦麦是克人的狐狸精呢!
葛翠平不太愿意跟去,反正镇上也搜不出她儿子,但不去的话又不放心王二婶,只好坐上前面的副驾。
陈建勇刚好修完了班车走过来,提起后备箱里的水壶冲了冲手,看见车里多出来两个人,乍然一愣怔。
“这是哪个院的家属,一道回驻地吗?”陈建勇二十四岁,血气方刚大小伙子,下意识瞟了眼靓丽窈窕的苏麦麦,言语里些许揣测。
这么美的女人上次还是在燕京出差时的大海报上见过,不对,比大海报上的漂亮多了!
莫非这是他们贺副团隐藏的对象,所以才敢对老政委说已打算结婚,那可太好了!
他倏地兴奋激动起来。
贺衍一眼看穿他腹诽,没多废话:“那天招待所里的,往镇上开,先去派出所。”
似乎特意为了将苏麦麦与葛翠平的关系分开,他又解释道:“这是苏同志的亲戚。”
“哦,明白了。”陈建勇泄气,不自觉地从脸腮到耳根微微泛红。
他没见过苏麦麦,上次贺衍进招待所要手电筒,陈建勇坐在驾驶座等待,听到有人喊抓流氓,他就立时冲了进去。却只看到贺副团托起个女人,抱去了房间里。
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唉。
却又想,还好这对儿不是母女,就说这婆子怎能生个冰肌玉骨的好姑娘。也还好不是家属院的,不然陈建勇以后对她家的有偏见。
家属院里最泼辣的要属张营长家的兰嫂子了,张营长夫妻先生了个儿子,一直想再要个闺女凑个好字,结果二胎生了双胞胎儿子,隔个几年实在忍不住,豁出去又怀了一胎,生下的还是双胞胎儿子,一家子七口人,五个儿子一个老公成天嗷嗷响,愣是把兰嫂子逼成了大嗓门子的泼妇。
但再泼辣也不像葛翠平那么不讲究!
刚才陈建勇在修车,葛翠平瓜子壳磕得都吐到了他的身上,陈建勇时不时就得晃荡一下甩开去。
*
军用吉普车速度快,没一会儿就到了柳树镇的派出所。派出所离着招待所很近,平时就一个所长、一个副所长,还有两名坐在窗口的干事。
乍然听见车轮胎刹住的动响,走下来两名威武挺拔的陆军官兵,身后跟着军属。乔所长连忙亲自迎了出去,问最前面气宇轩昂的干部道:“你好,同志,什么事?”
地方和军区驻地属于不同的行政类别,军区很少有找到派出所来办事的。乔所长说完,下意识就看向了站在贺衍身边的亭亭玉立姑娘,以为要办什么介绍信或者找东西的。
贺衍也低头睇了眼苏麦麦:“有重大事件,让苏同志和你说。”
苏麦麦把当晚的事情经过做了简单陈述,记录员迅速做着笔录。她是学新闻学专业的,说这些话很懂得掐拿要点,听得乔所长和翟副所长都纷纷擦起了汗。
竟然闹起了流氓事件?!
这个年代偷看人洗澡社会影响非常严重。
乔所长管理柳树镇一片区域,柳树镇因与部队相接,向来治安还算可以,顶多也就是谁家抓鸡赶牛偷人之类的琐碎,什么时候出过如此恶劣的案件!这要传出去不仅有损全镇声誉,还影响自己的工作政绩,上头批下来怎么给部队一个交代。
乔所长连忙义正严词地说道:“这件事影响很不好,我们这就去把人找出来,一定给同志和您爱人一个交代!”
毫不意外地把两人当成了一对郎才女貌的夫妻。
爱人。
苏麦麦抿唇,干脆不打算解释,这样的话派出所也许更能重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