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老师的话, 又把报纸展开翻看。
老师在过道间走动,又说:“一年级小学生的作文能登上花蕾的非常少, 这是我们班也是我们学校第一篇发表的一年级作文,大家都要向他学习。”
二年级才学写作文, 老师只是提了一句,没想到真有学生投稿并发表。
有学生先找到, 举手回答:“老师, 是舒时清的作文。”
“老师, 我也找到了, 是舒时清写的。”
小满也翻找到了自己的作文,整张小脸都明亮起来,原来是他投稿的作文入选了, 是他的作文。
看着自己变成铅字的作文,自信油然而生,其实写作文并不难,发表也不难。
老师给学生们分析:“舒时清写的是记一次溜冰, 写的生动有趣,看他的作文就好像能听到欢声笑语,大家要向他看齐,也可以向花蕾投稿,来,舒时清,把你的作文给大家念一遍。”
小满连忙站起,小身体绷得笔直,双手举着叠了一半的纸张,大声朗读,清脆的童音回荡在教室里。
读完,在老师的带领下,教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掌声。
小满的内心被满足感充盈,以前都没有机会上学,现在坐在明亮的教室里,作文能发表,还能被老师表扬。
而学生们特别羡慕小满,小满可是他们班第一个作文登上花蕾的学生,也是第一个投稿发表的学生。
等小满把花蕾拿到家,舒苑肯定不觉得意外,倒是陈载把作文读了一遍,说:“想不到咱们小满擅长写作,你太爷爷还想让你学医呢。”
“我去给你买点优秀作文,你多看看。”舒苑说。
小满想了想说:“好,不过我想看书架上爸爸的文学名著。”
陈载答得痛快:“那些书以后都是小满的,就是字有点多,注意用眼。”
小满坐在舒苑腿上荡着小腿,亲昵地说:“妈妈,是你带我去滑冰,我才有写作素材,作文能发表也有妈妈的功劳。”
小孩软和的话语听得舒苑眉开眼笑,忙说:“以后妈妈干啥都尽量带上小满,多积累素材。”
可陈载等了半天,母子俩已经转换了话题,也没等到小满提他给做冰车的事儿,爸爸没功劳?
第二天一大早,舒苑跑去肉铺排队,买到了肋排,晚上一家人吃了顿香甜软烂的红烧排骨。
沈盼看到了署名舒时清的名字,立刻感觉大事不妙,舒时清不会是小满吧。
不会是小满的作文发表了吧。
肯定是重名!
小满怎么会写作文呢,他爸爸是作家,他应该遗传他爸爸的写作基因,可他压根就搞不清楚作文是啥,更别提写作文跟投稿。
他特意找人询问,得知舒时清就是小满,小满的作文发表。
小满有这么有文化的大名!他为啥不叫舒小满呢。
沈盼有点慌,他也想写作文发表,他认为他处处比小满强,可不能让小满跑到前头。
小满又会画糖画,又会写作文是咋回事!
可是他跟他爸一样,咬着笔杆绞尽脑汁想不出来,在桌前坐了半天才憋出歪歪扭扭的两行字。
他灵机一动,拿着纸笔去找沈忠诚,问他爸作文怎么写。
“你一句一句念,我来写。”沈盼催促他老爹。
沈忠诚简直是瞳孔地震,说:“那能算你写的吗,那是我写的。”
他可不想改换儿童文学赛道,再说他被小孩打扰,烦得很,他好不容易有了思路,得抓紧写出来,再卡文的话,这篇小说就废了。
而他,会因此变得无比焦虑。
沈盼开始磨人:“你快念啊,我等着呢,我也要发表作文。”
他爸可是大作家。
这样写出来的作文一定能登上花蕾,绝对碾压小满那篇简单的小作文,能被全校所有学生羡慕。
他要把作品甩到小满面前,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优秀作文。
小满都得自惭形秽自愧不如。
他将是电器厂小学最闪亮的学生,让电器厂小学蓬荜生辉。
沈忠诚无比烦躁地摆手:“出去,别烦我。”
看着沈忠诚那张黑脸,沈盼想要一哭二闹,刚扯开嗓子嚎了一句,就被沈忠诚提溜着扔到门外。
“舒红果,你到底能不能带孩子。”沈忠诚的吼声盖过了沈盼的嚎叫。
咔的一声,插销在里面被推上。
——
舒苑就等着去报道,那样她好跟出版社辞工,没想到总编又通知他们拟录用人员说社长要见他们,要来一轮新的面试。
“社长难得如此重视这次招考,你们一定要好好表现。”总编好一番叮嘱,他认为录取是板上钉钉的事儿,社长面试只是走个过场,录取结果不会改变。
舒苑也不知道面前有个大坑在等着她。
坐到办公室里,舒苑只觉得社长四十多岁,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可对方眼神犀利地打量她,仿佛能洞察人心,气定神闲地开口:“你怎么看新闻真实?”
被问到这个问题,舒苑有些诧异,一是社长不管采编,也会问采编专业的问题?另外,在八十年代研究新闻真实的人应该很少吧。
在专业方面舒苑很拿手,从新闻真实、事实真实、法律真实方面讲了一遍。
盛是非很意外,舒苑不怎么去夜大上课,在专业领域居然有这么深刻的认识,难怪能在那么多来考试的人中脱颖而出。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舒苑说:“伶牙俐齿,我并不否认,凭借你的专业能力,你能干好这份工作,但是根据你的过往经历,我认为你在人品方面有欠缺,可能会导致你干不了这份工作。”
舒苑被雷得懵圈,诧异开口:“请问我的什么过往经历?我的人品哪方面存在问题?”
盛是非慢斯条理地说:“刚才你义正词严地谈论了一番新闻真实,可你自己在乡下未婚生子,隐瞒孩子若干年,直到回城一年之后,你这样擅长隐瞒,又颇费心机,请问你能够践行新闻真实吗?”
舒苑又被雷得外焦里嫩,我偷偷生个孩子跟新闻工作有什么关系!
她才知道,刚才盛是非问新闻真实的问题,其实是给她挖坑,对方来者不善。
她未婚生子,关注最多的是电器厂的人,但她早就洗白得差不多了,偶尔有人说不好听的,她也不怎么在意,还没人像盛是非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这一搞事儿吧,居然是这么大的事儿。如果未婚生子给她埋了雷的话,现在终于炸了。
盛是非现在在她眼里已经不是个老成持重的报社最高领导,跟电器厂里边纳鞋底边东家长西家短的大妈没啥分别。
足足有十几秒,舒苑才找回思路,强迫自己冷静,开口:“请问盛社长当过知青吗?”
对方反问:“你看我这个年龄,能当过知青吗?”
舒苑又问:“那么您被下放过吗?”
盛是非眼神犀利,边分析舒苑的意图边回答:“没有。”
舒苑说:“那么,您并不了解知青跟下放人员在乡下的经历,您不可能对这些人的遭遇感同身受,所以您高高在上对我的行为进行指责,其实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请问我在洪水里救人,把人救上来自己被冲走差点淹死,您会认为我人品好吗?您能放弃偏见吗?不能!”
盛是非很意外,舒苑这是铁嘴钢牙毫不示弱啊。
换个求职者会很着急很忐忑,拼命剖白自己,解释并试图证明自己没问题,可是舒苑没有,而是硬核指责他?
他不了解舒苑,但他想也许舒苑应该有作为新闻人的骨气,要不是盛知宜,他不想为难舒苑。
但话说回来,舒苑语气不敬,一点礼貌都不讲,毫无分寸可言,他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起码这几年还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这让他大为恼火,绝对不可能再录用舒苑。
于是他毫不委婉同样硬核地告诉舒苑不予录用。
主编意外得不得了,社长把最优秀的报考者给否了,啥意思?
社长之前一直公正,在人事录用上并没有以权谋私的情况,当然,有些人推荐的不好驳回硬塞进来的职工不算,这次是啥情况?
——
舒苑突遭变故,说不受打击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能坐以待毙,白白错失这个差点到手的工作机会。
她几番思索,决定去打听这个盛是非有什么背景来历,为什么会对她一个小职工横加责难。
先去找骆宾,骆宾当然知道盛是非其人,但不熟,告诉舒苑的都只是些皮毛,之前盛是非在市委宣传部门干过,之后去外地的劳动日报,后来又调到工人画报,在新闻宣传领域顺风顺水。
“我再去打听。”骆宾说。
舒苑又找了严寒柏,没想到陈娴给了她答案:“盛社长是盛知宜的大伯啊,在你跟我三哥结婚之前,两家人撮合她跟我哥。嫂子,就凭咱们两家的关系,盛社长一定会关照你,你的工作会很顺利。”
舒苑立刻就明白盛是非为啥特意找她说那一番话了,原来是因为他侄女跟陈载未成的婚事刁难她啊。
她之前跟盛是非没见过面,或者见过她没印象,盛家跟陈家来往多的是盛知宜的父母,知道他们经常在周六晚上回老宅,也许是特意避开。
舒苑并不需要跟盛家人打交道。
哪里有什么照顾,分明是坑她针对她。
从新闻从业者道德角度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一己私利。
“嫂子,你见到盛社长了?不会有啥问题吧。”陈娴看着舒苑的表情又问。
舒苑摇头:“能有啥问题,我就随口问问。”
她思索了好一会儿,不想让爷爷知道,爷爷年纪大了,她不希望自己工作这种小问题变成两家人的斗争。
她也不想让陈载知道,找他还不如直接去找陈甫谧呢。
于是她这几天尽量避免跟陈载对视,以免被他发现端倪。
陈载的观察力非常敏锐,还是发现了她的异常,但他在反思自己,他这几天也没说啥不好听的话,舒苑为啥又不爱搭理他?
思索之后实在得不到答案的陈载转而求助七岁的小豆丁,他说:“你妈妈这两天是不是又不爱搭理我?”
小满是个暖心小棉袄,努力给爸爸分析:“妈妈要换工作,她这些天很忙,说话就少。”
陈载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但可能只是表象,可能有别的原因,正想着,听小满说:“爸爸,你应该去问妈妈。”
陈载说:“行吧,那我问你妈。”
但他从舒苑这儿没得到答案,舒苑笑眯眯地说:“陈医生,你有没有发现你年纪越大越有魅力,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成熟沉稳,有没有女同志暗恋你?”
陈载:“……没有!”
能不能好好说话!
等舒苑洗澡的时候,父子俩又凑在一起聊天,小满坐在窗台上,陈载站在窗前,小孩摇晃着小腿说:“爸爸,你知道妈妈为啥总夸你吗?”
陈载早就发现,母子俩都会夸他,开始他是抗拒的,并不爱听夸奖,但听多了已经习惯,感觉非常不错,母子俩给他提供了不少情绪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