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任馆长也就是唯一的老师傅双手风湿伸展不开,腿脚也不方便,需要休养,就暂时找人顶班。
“好的。”舒苑爽快答应下来。
从照相馆离开,小满牵着舒苑的手摇啊晃啊,声音甜滋滋的:“妈妈,你的水平那么高,一定可以找到照相师傅的工作,就是这家店不行,别的店也可以。”
“我也是这样想的。”舒苑唇角高高扬起。
她得到了儿子的鼓励。
小家伙提供的情绪价值非常到位,舒苑倒希望他能像别的小孩那样无忧无虑。
母子俩心情愉快地往家的方向走。
在李红霞看来,舒苑的婚姻大事一塌糊涂,她干着急也没用,不如多操心她的工作。
近水楼台,主管人事的副厂长媳妇跟她一个办公室,都是会计,在招工方面,当然有优先打听的便利。
等副厂长媳妇一到办公室,李红霞就殷勤地跟她分享了茶叶,有寒暄几句,把话题引入到春季招工上来,她挤出大大的笑脸问:“我们家舒苑等了一年多,这次招工总该轮到我们了吧。”
同为普通职工,副厂长媳妇贾彩琴跟他对象一样会打官腔,说:“咱厂这么多职工子弟,都等着安排进厂,空位子就那么多,你说咋安排?老谭的工作不好干哪,先安排哪个都得罪人。”
李红霞卖了好一会儿惨,说:“咱俩也是多少年的交情,能不能跟你们家老谭说说,有啥活给舒苑安排一个就行,我们不挑。”
贾彩琴叹了口气说:“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为难,特别多职工拎着大包小包东西去我们家想走后门,老谭廉明公正,把这些职工连人带东西都赶出来了,你说我咋帮你?”
李红霞是个人精,她听懂了,这意思是嘴上交情屁用都没有,想要工作就得送礼,送礼的人多,一般的烟酒点心人家还看不上。
——
次日周六,晚上舒苹一家过来吃饭,早上不到六点钟舒苑就带着小满去买菜,先去的是肉铺,他们赶到的时候前面已经排了二十多个人,轮到舒苑的时候她花一块二买了一斤五花肉。不是她抠搜,买多了肉李红霞会心疼钱票。
肉铺旁边就是菜站,菜站倒是不用排队,母子俩买了菠菜、萝卜,还很奢侈地买了一把韭黄,都由小满这个小男子汉拎着。
路过供销社,又花了六毛多钱买了大白兔奶糖跟水果糖各半斤。舒苑剥了颗奶糖塞进小满嘴里,小家伙的脸颊立刻鼓得像松鼠一样。
小满也剥了颗糖,糖纸小心地收进口袋,扬起小手:“妈妈也吃糖。”
舒苑弯下腰,接受小满的投喂,心满意足地说:“真甜。”
中午舒苹从食堂拎回了羊棒骨,只有一个锅灶,下午四点舒苑先做羊棒骨炖萝卜,然后做米饭。到下班时间,又带着小满早早去电器厂大门口蹲守,从乡下来的卖鱼农民手里花一块三买了条两三斤重的鲢鱼。
等她回到家,舒苹跟两个小孩还有李红霞也赶回了家,做饭的任务被他们接过去,舒苑把仨小孩叫进屋,给他们分糖果,问道:“闻到饭菜香味了吗?”
七岁双胞胎莫莫跟莫弟都抽着小鼻子,齐声说:“闻到啦。”
舒苑介绍说:“这就是小满,今天这顿饭是为了热烈欢迎小满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
仪式感拉满。
小满抿嘴而笑,妈妈特意准备一大桌饭菜,说是欢迎他,妈妈对他可真好。
莫莫立刻拍手,啪啪的声音响起:“欢迎小满弟弟,以后我们就多了个新朋友。”
别看离得近,舒苹对象郑建设也不愿意来舒家,估摸着等饭做好才姗姗来迟。
郑建设长相斯文,白净,带眼镜,有文化,读过工农兵大学,是电器厂车间主任。
不过,十几年之后,在老百姓对电器需求空前蓬勃的时候,电器厂却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不管是车间主任还是食堂临时工,都会下岗。
这顿饭算是非常丰盛,全家围着圆桌坐着,舒苹边给大家盛羊棒骨萝卜汤边说:“羊汤滋补,大家都多喝点。”
莫弟开腔:“妈你就少吃点吧,你胖得跟猪似的。”
听到这话,小满惊讶得张大嘴巴,这还了得,这小孩居然说他妈妈长得像猪,真是太没礼貌了。
大概平时没少说,舒苹不理他,可舒苑不乐意,伸长手臂,啪地一下打了下莫弟的手背,说:“你才是猪,不许这样说你妈。”
莫弟平时养得娇惯,挨了打立刻准备发作,看舒苑的手臂还扬在空中,委屈得扁了扁嘴,终究是没哭出来。
李红霞忙打圆场:“今天菜多,别闹了,快吃饭吧。”
小满又佩服妈妈啦,觉得她管教小孩很有一套,不知道他梦里的小孩为啥能把妈妈气死,那一定是个不乖不懂事的孩子。
晚饭气氛一般,但是饭菜丰盛好吃,这顿饭吃的倒也不尴尬。
舒苹一家要回去的时候,莫莫跟他约定:“我要上学,等我放学后可以一起玩儿,你不用上学吗?”
小满说:“我还上不了学,我还是黑户。”
小满说话总带着小大人似的成熟,舒苑听得笑出声来,手揉着他头顶的软毛说:“等我跟你爸领了结婚证就给你上户口,你就能上学啦。”
小满满是期待地回答:“好。”
他很羡慕莫莫跟莫弟这两个上幼儿园的小孩,听着很洋气,在生产队只有育红班,他还没机会上。
郑建设瞅了舒苑一眼,终于开口:“舒苑你也老大不小了,整天让人操心。”
舒苑想他肯定是因为舒苹把钱给她花,对自己有怨气。
她穿越过来后第一时间还钱绝对是明智之举。
不过她也没客气,意味深长地看向对方,说:“大姐夫,不用操心我,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她的目光带有某种警告,郑建设感觉到她有变化,但一时半会想不出到底如何不同,心虚地移开视线,紧闭嘴巴,不再说话。
郑建设憋了一路,回到家马上警告舒苹:“啥样人能未婚生子?你这个二妹跟小满爸都不是啥正经人,说不定小满爸自私、没教养,人品差,以后他们一家子少不了拖累你,不许再拿钱补贴她,少跟她来往。”
舒苹的嘴巴几次蠕动,终于开口:“那你的工资都哪儿去了?都是我的工资在维持开支,根本就不够花。”
郑建设理所当然地反问:“我把工资给你,让你随便往娘家倒腾?”
舒苹抿了抿唇,她心中有疑问,实在忍不住才分辨道:“我照顾我妹妹咋不对了,舒苑把钱还给我,这事儿就过去了,你的工资呢,是不是给别人花了。”
郑建设立刻提高音量,带着被人戳破某种隐秘的薄怒:“你不要胡说八道。”
——
次日,舒苑带着小满在下午四点如约去了卫民照相馆,赵师傅在馆内,接待员黄娟已经极力跟他推荐舒苑。
赵师傅认可舒苑的上色水平,推断她的拍照跟暗访水平也差不了,不过见了面还是觉得她太年轻,本来他想找的是他不在时,能够撑起整个照相馆的人,舒苑过于年轻。
“拍照啥的没问题吧。”赵师傅说着带舒苑去了里面的照相室。
照相室内陈设简单,箱式照相机,两盏拍摄灯,作为拍照道具用的五张背景布,另外有一套桌椅。
舒苑终于见到了货真价实的八十年代箱式照相机,大概一两千块钱,拍照时还得用红布盖上遮光,她围着箱式照相机转了一圈,又站在取景器窗口前往里看,说:“拍照没问题,赵师傅,不过你们得告诉显影液跟定影液的配比。”
俩学徒特别热情,王有才说:“这简单,我告诉你。”
胡自强说:“我们直接帮你配好也行。”
他们担心师傅找来的人不好相处,都想把舒苑留下,手艺好又好说话的漂亮姐姐谁不喜欢呢。
赵师傅见他们仨都想把舒苑留下,没再进一步测试她的水平,干脆地说:“你周一就来上班吧。”
馆长工资八十,给顶班的临时工四十五块。
也就是说要招有手艺的干临时工,工资给的还少,想要招到人也难。
正因如此,他痛快拍板让舒苑顶工。
赵师傅觉得四十五块这个工资合理,毕竟他不能完全当甩手掌柜,还要经常过来看看。
舒苑也很干脆:“行,我周一过来。”
本来还以为赵师傅事儿多苛刻不好说话,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把工作确定下来。
骑驴找马,有工作就先干着,这家小照相馆只会是她的起点。
回家路上,小满拉着舒苑的手高兴得直摇晃:“妈妈很棒,短短几天时间就找到工作。”
舒苑心情愉快:“拒当米虫,以后就要上班啦。”
——
本来想第一时间告诉李红霞跟舒荷这个好消息,可是刚走近筒子楼,舒苑就看到舒荷正慌里慌张地往前跑,连忙叫住她问她跑啥。
舒荷像见了救星一样,赶紧停住脚步,凑到舒苑耳边说:“厂里春季招工,咱妈怕又轮不到你,一下班拿了东西就跑去谭厂长家送礼了,她本来让我做饭,我越想越不对劲,想去找她。”
“送啥礼?”舒苑问。
舒荷语气急促:“要是一般的烟酒也就罢了,她拿着咱们家的那个景泰蓝花瓶去的,那瓶子可是妈的宝贝,是姥姥留给她的,让咱妈妈好好收着,你说能拿那瓶子随便送礼么……”
还没等舒荷说完,舒苑已经提溜起小满脚步匆匆地跑远了。
为了招工拿古董景泰蓝花瓶去送礼?
还有人比这更大手笔?
可真是下血本啊。
从狭窄逼仄的楼道里穿过,跑下楼梯,出了楼门,舒荷手臂下夹着小满跑出了短跑冠军的速度。
奔跑带起的风吹散小满的头发,小家伙露出的脑门圆润饱满,给舒苑鼓劲:“妈妈,加油。”
舒苑跑得更快,她还有精力思考,只是一个工资不高将来会下岗的工作,拿古董交换绝对不值。
况且这也不是完全交换,作为厂子弟,她本来就有招工资格。
按书里内容,九十年代工厂倒闭,下岗职工一片哀鸿遍野,谭厂长家却有大把的钱投资买房做买卖,成为远近闻名的富豪,不是卖了这个景泰蓝古董换启动资金吧。
想到这儿,舒苑觉得情况更加紧急,脚下虎虎生风,跑出了一道虚影。
也不知道李红霞把花瓶送出去了没有,还没送倒好说,即使送出去了也得要回来。
那不就撕破脸了嘛!
那也得撕。
这样想着,拐了两次弯,终于跑到家属院位置最好的区域,这地方花木环绕,都是带院子的独栋楼房,是厂长书记们住的房子。
其中一家就是谭厂长家,舒苑一点时间都不耽搁,推门而入:“妈,你在这儿吗,妈,李红霞,李红霞。”
小满攒足了力气大喊:“姥姥,你在吗,姥姥。”
直呼其名果然有效,李红霞正在客厅里跟谭厂长两口子聊春季招工,猝不及防听到舒苑在别人家门口大呼小叫,还直接叫她的名字,脸拉得比鞋底子还长,立刻迎了出来,努力让语气缓和:“你来的正好,快让你婶儿看看小满。”
李红霞觉得这个时间点送礼才好,饭点,一般这个时候大家不会串门,不会跟别的来送礼的人撞上。
舒苑的目光则赤裸裸地盯着李红霞腋下的皮革包,看着鼓囊囊的,马上灵机一动,双手提溜着小满往李红霞怀里塞,趁着她老娘伸手接住小满,顺势把她肩上的皮革挎包摘下,掀开暗扣,检查了一番。
舒苑长长松了一口气,来得可真及时。
真惊险吧。
幸好,景泰蓝花瓶还在,到了她手里就别在想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