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苑最先完成考试,回到照相馆已经接近中午,下午赵师傅来照相馆,告诉舒苑已经申请下来名额,马上就能办转正手续。
他最近盯着这事儿,他想舒苑一定能考级成功,赶在成绩出来之前给她转正,可不能等考级结果出来再说,这才显得照相馆重视她。
整个下午都忙得脚不沾地,紧赶慢赶完成工作,等下班马上去接小满,又回娘家蹭饭,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
晚上,陈载依旧是规矩古板地躺平,仿佛进入老僧入定模式,旁边有个女人跟他分享同一张床根本就影响不到他。
舒苑还是希望他有一些情感波动,别像莫得感情的木头人。
她翻了个身,侧身朝向陈载,轻声开口:“陈医生,我觉得我心脏有点问题。”
本来平躺的陈载突然坐直身体朝向左边,语速比平时快:“有啥症状?”
舒苑在黑暗中无语,她只想逗逗他,他至于很严肃地坐起来问诊?反正黑乎乎的他也看不清她的表情,舒苑厚着脸皮说:“就是跟你躺一张床上,我心跳速度特别快。”
陈载在黑暗中轻抿薄唇:“……”
不着痕迹的舒了口气,继续问:“平时呢?”
舒苑脸皮厚到极致,说:“靠近你的时候心跳也会加快,平时还好吧,就靠近你的时候这样,可能是你长得太俊了。”
陈载的呼吸滞了一瞬,转身,重新在床铺边缘躺下,语气平淡:“有空去医院挂号,我给你看。”
他突然想起来,刚才是他条件反射,她心脏有问题的可能性不大,前段时间才体检过。
那么她就是逗他玩!
拉着她去医院体检真是英明决定。
舒苑的声音清甜带笑:“现在看不行吗,陈医生,现在跳得正快呢,刚好可以了解症状,不能跳得不快的时候去看吧。”
陈载平躺着,精致的喉结微微滚了滚,声音淡到极致:“睡觉,舒苑。”
舒苑无声地笑:“陈医生,我的心脏跳得乱七八糟,你不关心我吗,要是我早死了咋办,触诊总行吧。”
她不会是性骚扰吧,舒苑觉得不是,毕竟没有人会对木头桩子性骚扰。
陈载感觉呼吸空白了几秒,手脚也突然变得僵硬,短暂沉默后,他的语气非常正经:“你起来,一起去医院,我给你看。”
舒苑:“……”
他坐直身体,下床,开灯,走到衣柜边上给她拿了套衣裤,又坐到床上,高大舒展的身躯笼罩着她,坚持说:“换衣服去医院。”
舒苑转身看他,他漆黑的瞳眸刚好撞入她的眼帘,非常有压迫感,她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提溜着她去医院!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
压力之下,她连忙耍赖拉毛巾被蒙住脸:“不用了,陈医生,我突然正常了,很正常。”
“起来。”
“不。”
陈载低头看她,见她蒙得严严实实一动不动,才把她的衣服捡拾起来放回衣柜,重新躺下,关灯,淡声说:“那就好好睡觉。”
舒苑变得非常乖巧,悄悄拉开毛巾被说:“好,我睡。”
次日陈载倒是按时下班,拿着云姨送过来的母鸡跟中药包回来,看来爷爷不把母子俩的气血调理好不罢休。
陈载不怕麻烦,一半炖汤,一半煸炒做成酱香味的,他想舒苑应该更喜欢重口味。
舒苑他们美美地吃着鸡肉,老宅有一个人在抓狂,这个人就是杜康。
老爷子不鼓捣中药材,开始搞养殖,还是规模化养殖,就在四合院里养,一进大门就能闻到各种鸟类家禽的粪便味儿,她能不抓狂吗。
为了陈载媳妇孩子!不过一家人的居住环境,这像话嘛。
开始只是养点鸽子,后来灵机一动,开始养鸡鸭鹅,最可怕的是一生钟爱中药的老头居然在养殖中得到乐趣,开始零散养几只,后来打了正式的笼舍,养了四十多只,还说要大小搭配,随吃随有。
本来老爷子对家里的卫生要求极为严格,务必干净整洁,可是笼舍就在一进院,一进大门就是,院子哪里还有干净可言。
要是光闻臭味跟听着咕咕叫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老爷子俩人跟保姆俩人忙不过来,她总不能不帮忙吧,家禽饿了咕咕嘎嘎地叫,总不能一直听着,粪便味道大,总不能不及时清理。
她现在被迫成了养家禽的,她的手是用来画画的,不是和鸡食铲鸡粪的。
她好言好语地去跟陈甫谧商量:“爸,鸡鸭能不能不养,菜市场又不是买不到,现在又脏又臭,少养点也行。”
陈甫谧可不听劝,慢斯条理地说:“要是只给陈载一家子吃肯定可以少养点,家里这么多人呢,你们不是都得吃嘛。”
专门为陈载一家子养的!他们只是沾光,能吃到多少还不一定呢,老爷子可是一点都不掩饰对陈载的偏爱,偏心到家了。
劝说,一定要涉及到根本,杜康又说:“爸,太脏了,会污染到您的中药材,那就损失大了。”
陈甫谧不为所动:“碍不着。”
杜康无语,劝不动,一点都劝不动。
陈甫谧找到了新的乐趣,先是拿高粱玉米去喂鸽子,又把各种菜叶子跟麸糠掺在一起喂鸡鸭鹅,耳边是咕咕嘎嘎的声音,家禽们活蹦乱跳抢着啄食。
家禽跟四合院确实格格不入,可是却给整个院子带来了鲜活的气息。
换做以前,他绝对不会在家里搞养殖。
端着食盆站在禽兽前,陈甫谧觉得有什么束缚着他的刻板的、古板的、守旧的东西在被逐渐打破,让他觉得自在。
——
唐素凤这几天在家属院堵李红霞,上次先去她家炫耀被赶出来弄得特别没面子,现在八百块钱彩礼已谈妥,最想显摆的人当然是李红霞。
赔偿的那六百块钱跟剜她的肉似的,让她寝食难安,不吹嘘她难受。
不过李红霞没堵到,只能跟别人显摆,总之能传到李红霞耳朵里。
面对来往的职工跟家属,唐素凤美滋滋地高声说:“我们家红果的彩礼有八百块钱,不算多,比舒苑也就多二百吧。”
她已经合计拿着这钱给曹磊当彩礼,置办结婚用的自行车、手表等物件。
路人的恭维声很快传到她的耳朵,让唐素凤神清气爽,总算出了口浊气。
“红果的彩礼钱给八百?男方可真有钱。”
“不仅有钱还大方呢,红果真是嫁了个好人家。”
“比舒苑的彩礼还高二百吧,正好给曹磊娶媳妇用。”
不过唐素凤还没美上两分钟,议论声被一道更高的声音打断:“你们都搞错了,不是八百块钱彩礼,是八十块钱彩礼,你们家的姑娘要是不想嫁,有的是人想嫁,八十块钱彩礼,一分都多不了。”
来人居然是沈忠诚的老娘戴淑芳。
戴淑芳是知识分子,技术学院的老师,压根就不愿意到电器厂家属院这样文化水平低的地方来,不爱跟没文化的人打交道,更不用说在公共场合跟李红霞交涉,今天事出反常,倒是新鲜。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所有人的视线都像戴淑芳集中,有人小声议论他就是男方的老娘。
沈忠诚答应给八百块钱彩礼,他自己没钱得老两口出,戴淑芳根本就不认,舒红果没文化,论相貌又远比不上舒苑,凭啥给八百。
她屈尊跑到电器厂家属院跟这家人交涉,想不到唐素凤把这八百块钱彩礼宣扬得到处都是,她也顾不上面子,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亮明自己的观点。
唐素凤立刻张口结舌,没想到打脸来得那么及时,刚嘚瑟完大家都在嫉妒她的时候,男方母亲来说只给八十。
这个数字直接让她傻掉。
“你们答应给八百的,咋变卦了?”唐素凤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做出战斗姿态,横眉立目地问。
戴淑芳别看在完全陌生的地方,依旧端着架子,语气傲慢:“值那么多钱我们才会给,不同意就别让你闺女嫁,你当妈的也管管,别让她追着我儿子。”
这样的话任谁听了都生气,尤其是有闺女的,戴淑芳立刻遭到围攻,七嘴八舌说啥的都有,纷纷指则她傲慢无礼。
戴淑芳可没见过这场面,架子也端不住,脸色青青白白,被众人攻击得灰头土脸。
当然也有看唐素凤笑话的,刚才她显摆的样子太过张扬,现在看她吃瘪才痛快。
李红霞正站在人群外看笑话呢,卖继女给亲儿子攒彩礼钱,结果才卖八十。
她家舒苑根本就不喜欢沈忠诚,只不过是女青年崇拜作家罢了。
她二闺女跟陈载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唐素凤家因为八十块钱彩礼闹得乌烟瘴气。
八十块钱在农村是正常数额,但在路城这样的大城市确实有点少。
从八百块到八十块,落差巨大,再加上戴淑芳态度恶劣,让唐素凤觉得遭到鄙视,压根就不想让舒红果嫁。
但舒红果认为沈忠诚是她费劲儿从舒苑还有陶乐善手里抢来的,抢过来的就是香。
从小到大她一直暗戳戳跟舒苑较劲,能嫁给沈忠诚,她就赢了。
舒红果头一次叛逆,不管彩礼多少,她非得嫁。
双方家长都不乐意这桩亲事,本来还在交涉之中,唐素凤没想到舒红果竟然偷拿了户口本,偷偷开了介绍信,跟沈忠诚领了证。
双方家长傻眼,只能任由婚事成真,至于婚礼,沈忠诚本来就是二婚,要啥婚礼!
在家属院遇到灰头土脸的唐素凤,李红霞问她:“不是说婚礼要请我们一家嘛,我们还等着你请呢,没婚礼啊,找个二婚带娃的,彩礼也才给了八十,也忒寒酸了点吧?好多职工都笑话你们家呢。”
唐素凤脸色灰败,最近李红霞频频挤兑她,可她压根拿不出话反驳,气得甩着袖子就走。
——
陈载再次见到之前来过的重症先心病患者铁蛋,这次又是因为晕倒被送来抢救。
等孩子脱离危险,面对六神无主的母亲,陈载语气平静地问:“要是有好心人愿意给孩子出手术费,你愿意给他做手术治疗吗?”
闻言,铁蛋妈妈愣了又愣,惊讶地说不出话,怀疑自己幻听。
那是她拼尽全力都筹集不来的一大笔钱。
真有人能给出天文数字一样的手术费吗,像是傻了一般,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拉着铁蛋扑通一声跪下,声俱泪下地说:“真有人愿意给铁蛋出手术费的话那就是菩萨,是我的再生父母,是我们的大恩人,我做梦都想把铁蛋治好,铁蛋有救了,是不是,陈医生。”
她催铁蛋:“快给陈医生磕头,有菩萨要救你,我们有活路了,你能活下去了。”
表面平静无波,可陈载内心汗如雨下,不要这样搞啊,他受不起这大礼。
他很乐意看到愿意积极为孩子治疗的父母。
可是孩子还生着重病呢。
面对这种场景,他真的会被搞得很无措,希望自己是台毫无感情的机器。
赶紧叫他们起来,说所有治疗费用都有人捐助,让母子俩冷静,还是谈病情跟如何治疗。
陈载觉得自己的状态并不算好,自从有了小满之后,他看不得小孩生病,但其实他完全不想在治病救人的工作中注入情感。
他当个准确的、水平高超的、稳定的治病机器就好,这是他的理想,现在的现实是他对小孩的心脏病感同身受。
陈载已经拿到华侨的资助,十万块钱打到医院账户上,大概能够覆盖三十名重症患者的手术费用,至于捐助给哪些患者,由陈载决定。
陈载想的是把每个受捐助的病人情况都写清楚,大致费用列清楚,附上收费单据复印件,务必给捐赠人明确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