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览室的门正对着图书管理员所在的位置。
不一会儿,她听见了聊天声。
“我见着了,两个人都俊,真好看!”
“我还在想呢,这惊动这么多领导的小事儿,到底是怎么个小事儿法。”
“想那么多干嘛,你就一图书管理员。”
“嘿,人家只来图书馆,你不觉得稀奇么?”
苏林瑾一个个书架看过去。
平心而论这里已经比她想象中的情况好得多了,她觉得哪怕借一本英语的战争史,也能丰富阅读语料。
直到她走到最后一排书架前,在一般无人会蹲下来看的最后一排书架上,她看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
它没有用铁钉封死,上盖敲着一个“封”字印章,旁边用毛笔写着北燕四中图书馆七个大字。
北燕四中,她从姜琳那里知道,十年前,这是北燕最好的高中,毕业生一般都能进北燕最好的几所大学。
她心砰砰跳起来。
既然放在图书馆,就是可以打开看的吧?
苏林瑾心跳加快,舔了舔嘴唇,把手搭在箱盖上。
她希望看到好东西,又很怕里面不是自己想要的。
——终于,她伸手轻轻一掀。
整整一箱全是书,最上面一本是《一九六五年高考真题实例》。
她想起这段时间以来找不到题来做的困顿,蹲在这灰尘扬起的小小角落里,竟然有些哽咽。
往下翻了翻,果不其然,这一箱全是十年前的高考资料,有真题,有专项题册,也有拓展训练。
简直是宝藏。
沧海遗珠的宝藏。
苏林瑾抱着几本最最急需的,急匆匆地冲到姜望面前。
姜望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抬头望向她。
只见她眼里盈盈有光,鼻尖和眼眶都有些红。
他急忙站起来:“怎么了?”
苏林瑾把书递到他面前,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有!真有!而且是特别好的书!我们明天能来吗?要是过年这里不休息,我过年也想来。”
姜望扫了一眼她手里的书:“好。我去想办法复印。”
他大步走向门口,两个阿姨正热火朝天地聊着单位的八卦。
他打断问道:“劳驾,这几本书需要复印。”
其中另一个阿姨奇道:“这能复印么?”
不怪她惊讶,复印机是很稀罕的物资,平时教职工要用,还得去前门那栋办公楼申请。
图书管理员阿姨收起毛线,看了她一眼:“人家申请了能用,少见多怪了吧?”
然后她笑着对姜望说,“来,姜同志你把需要复印的内容给我,我去给你办。”
“这也能申请下来?”旁边的阿姨还在惊叹。
却听图书管理员看着封面咦了一声:“原来你们要那箱书啊!当时没录编号,也没有借出去的记录,这样吧,我誊一下书名,让你爱人用完还回来就行了。这就省得复印了!”
闻言,姜望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那好,她那一箱子全都想借。”
“这年头没人借这些。”图书管理员啧啧道,“你爱人一看就是个爱学习的,你们俩站一起可太般配了,咱们军校要是办集体婚礼,你俩绝对是最登对的一对儿。”
“多谢您夸奖。”
里面,苏林瑾没听到这段对话,她重新回到那个角落,研究剩下的书里面先抄哪一本。
只听姜望利落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充满希望地抬眼看向他,却见把那两本书原样地拿了回来。
心里顿时一跳,脱口而出:“是不是不能复印?没关系,我可以每天来抄。”
“嗯,不复印。”姜望幽深的黑眸望着她,随之而来唇角勾起,“这些书我们可以全部带回去。”
“你说什么?”苏林瑾捂着嘴喊出来。
这个消息让她手心出汗,心怦怦跳。
如果刚才已经让她感觉天上掉了馅饼,那么现在她心头已经开出了一朵花。
“千真万确,负责的同志说这些书没录入到书库中,她誊一下书名,我们可以全借回去。”
说着他拿出刚才图书管理员给的棉布袋子。
与此同时,门外那位来聊八卦的阿姨还没走,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上回我申请把我家老爷子的房卡拿来复印一下,办公室的人都不让,他怎么能复印一整本书呐?咱们单位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这不是欺负老职工么?”
管理员撩起眼皮哼了一下,嫌弃地说:“你知道什么?人家到时候是全校最年轻的教官,23岁正团级,而且他申请的单子那是上边领导亲自批亲自关照的,有点儿眼力界行么?”
那位扯扯嘴角果然不吭声了。
这时,苏林瑾和姜望已经把书装好。
整整18本书,把袋子撑得满满登登。
姜望把书抱到管理员桌上:“劳驾您抄一下书名,我们可能得用一段时间,中间要是有什么问题,您随时找我。我入职以后,应该是带新一届学员。”
“知道,知道。”她戴起老花镜,抄起书名来。
办完手续离开军校时,苏林瑾已经跟来时心境完全不同,她高兴,兴奋,简直想大笑。
姜望低头看她笑得没停过,不自觉连他自己的眉眼也弯了起来:“这么高兴吗?”
“高兴,特别高兴!真希望马上把这些书都用起来。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地把题做完,尽量不叫你被图书馆找麻烦。”
说这话时,她不自觉地靠近他。
这微妙的距离变化,让姜望后背有些僵直,他低下头看向弯着月牙一般眼睛的苏林瑾,忽然说:“那,以后就别找陆征借书了,行吗?”
苏林瑾大笑,月牙一样的卧蚕鼓起来:“那当然,我还得气死他,跟他炫耀我有好……几本厉害的数学书!”
姜望不敛下目光,看向远处,轻咳一声说:“能不能,也别跟他炫耀?”
“你干嘛啊?”苏林瑾站定了狐疑地看他,“你该不会是,很讨厌他吧?他那个斤斤计较的样子是很讨人嫌,不过呢,你得想啊,这样的人反而不坏呢!像大伯父大伯母那样,明面上客气大方,背地里谁知道在打什么算盘,这才可怕。”
但心里咀嚼了一番她评价陆征用的是“讨人嫌”,姜望绷着的心放松下来,嗯了一声。
苏林瑾还在继续做他思想工作:“现在阮令齐的事,已经把我们跟他拉在一条船上,所以你忍着点脾气,对他客气点,知道吗?”
听见她把“我们”和“他”分得清清楚楚,姜望表情明快起来,颔首道:“知道了。”
苏林瑾对他的听劝很满意。
姜望把她送回四合院后,又去给阮令齐买了点生活用品送去。
“这臭小子又去忙什么?”姜老爷子背着手踱到她东厢房来,见苏林瑾桌正开了保险柜放书进去,奇道,“哪借的书?还放这柜子里?”
苏林瑾弯着腰:“去姜望他们军校借的,这些书可精贵了,万一丢了我可赔都没法赔!”
姜老爷子一愣,喃喃道:“臭小子整天跑来跑去就为了这?”
“咔哒”一声,苏林瑾把书锁好站起来,笑眯眯地托着老爷子的胳膊问,“爷爷,以后姜望留北燕工作,能不能让他也住这儿啊?他在家那个房间实在是太小了!”
第35章
听完苏林瑾的话,姜老爷子脸上浮起一层薄怒:“这臭小子怎么跟你说的?还没办婚事他就想圆房?!”
苏林瑾险些被自己口水呛死:这……老爷子的奔放程度超越了她的想象。
饶是理论知识丰富的苏林瑾,也有点不自在:“我的意思是,他可以住其他房间啊!爷爷你想哪里去了!”
姜老爷子看着羞恼的苏林瑾自知想多了些,摸了摸耳朵低眉说:“他又不是没住过,回来挑一间不就行了?”
说是这么说,不一会儿张妈悄悄过来问:“瑾瑾,你爷爷说让我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小望住啊?”
西厢房,听姜琳说过,以前是姜永垚夫妻俩住。
苏林瑾觉得他应该不愿意,便摇头说:“要不他以前住的那间?”
“那不行。”张妈连着摇头,“那间后来扩了一下,就是现在咱们吃饭的饭厅。要不就剩下老爷子旁边那间耳房。”
耳房就耳房吧。
唯一的不方便就是,那间房跟东厢房有点近,窗户就对着她房门。
两人正说着,姜永晶来了,提了一盒茶送进正房。
不一会儿老爷子招手让苏林瑾也进去。
“瑾瑾呐,你大伯父找的师傅年后来修咱们这院子,你要不要看看他们画的单子?”
所谓的单子,有点像施工前的确认稿。
苏林瑾接过来,见上面林林总总列了不下百项栏目,有重新批墙刷墙,铲地面补砖,这些还算动静小的,大工程还有替换几间房的房梁,重新修缮屋顶,等等等等。
“房子漏水吗?”
“倒是不漏,听说这以前的老房子用的料好。”
苏林瑾看着手里的清单,忍不住又想到阮令齐零星透露出来的意思。
直觉告诉她,这次的修缮说不定跟阮令齐说的那几样东西有莫大关系。
“这要花不少钱呢。”苏林瑾合起来,笑吟吟地对老人说,“爷爷,我觉得咱们应该发挥你们老革命的艰苦朴素精神。真要按照这单子这么搞,街坊邻居怎么看我们呀?这太不符合伟人说的精神了,再说我听说这种漆对人身体不好,姑妈你说是吧?”
“是这样,我们医院那些老大夫,特地都要朝阳面,但是不涂漆的诊室,都说漆毒得很。”
涉及老人的健康,姜永晶特别配合。
老人踟蹰:“那瑾瑾你说怎么办?好不容易办一次喜事,总不能这么潦草。”
“您真要听我意见的话,我建议咱们把门刷一下,重新种上些花花草草,至于这些刷漆啊刷墙啊,翻砖,我看一个都没必要,劳民伤财的。”
“种上花花草草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