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放下碗,凝视着老人:“爷爷,不如让瑾瑾在家吧?”
“狗屁!说得什么胡话?”老爷子捞起筷子朝他砸去,“你怕瑾瑾知道什么?我都不怕丢脸!”
苏林瑾当然知道任家,可刘家从没听老人说过,便问:“爷爷,刘家是谁啊?”
姜老爷子摸摸胡子,看了眼姜望,冷笑着说:“小望的领导。”
老爷子的语气充满了挖苦,而且她瞧着姜望的表情,不像是要去看领导的忐忑不安,倒像是要去丢脸一样。
三人先到了任家。
任家很热闹,任大山子女好几个,今天除了两个女儿,几房子女连带着孙子辈都聚齐了。
还有几个老同僚,已经比他们先到场,把任家院子挤得满满登登。
姜老爷子一到,就有不少人凑上前来:
“哟,这是你那孙子和孙媳?早就听老任说起了,说你说了个好孙媳。”
“老苏的孙女,如今是我姜家孙女了。”
“嘿,数你厉害!”
走进正房,任老爷子正在那摆谱:“今天你们无论如何,尝尝我那双胞胎外孙跟老姜孙媳那学来的点心,我保管啊,你们都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头一回尝!”
“老任,可别跟这帮子人说!回头我家接待不过来!”姜老爷子佯装动气。
这时众人都向他们看过来,任大山便给他们一一介绍。
这里有些人,是苏林瑾看新闻时才会看到的名字,这会儿全都盯着她和姜望看。
尤其是姜望,今天穿着制服,一进场就给所有老干部们一一行了军礼。
“好小子!老姜,你这是藏着掖着多久了?”
“我去,你什么时候有了个正团孙子?”
“孙媳真是老苏的孙女?好么,好事儿全叫你家给占了!”
“老姜你不地道啊,怎么着?藏这么久是怕我抢你孙子?”
“都别说了,快尝尝吧,晚了就一块儿都没了!”
姜老爷子往年不主动向上拜年,哪里想到今年只是主动一回,收到这么多恭维?
还是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的恭维!
说感觉不好那是假的。
他清了清嗓子:“好饭不怕晚嘛,这不今年孩子定下了,过年也在家过年,我才有机会带出来嘛!”
在场都是人精,多少听过一些姜家二孙不像话的传言,如今眼见为实才知传言荒谬。
人年纪大了就容易起爱才之心,当下不少老人把姜望捞到一边问话。
苏林瑾大大方方地应和着长辈的问候,任老爷子让她坐在自己身旁,又朝着姜老爷子感慨:“还得是你有福气,这不相当于多个孙女啊!婚事什么时候办?”
“正是呢!”老人拍大腿,“以后他俩有了孩子就姓苏,给老苏家留根苗。”
闻言,苏林瑾看了老人一眼心里多少有些惊讶。
在家里说起的时候,她认为那是一种态度,最后是不是当真其实全看到时候的情况。
但在这种场合说出来,那差不多是昭告天下的意思了。
果然,众人听了无不动容。
三人在任家逗留了一个多小时,便摆手谢了留饭,一起去下一场刘炳胜家。
坐上车,姜望又一次提议:“爷爷,刘军长家,瑾瑾就不用去了吧?”
老爷子挖苦:“怎么?你是怕刘炳胜那老家伙吓到瑾瑾?还是怕他说出什么来,被瑾瑾知道了不好?”
第43章
姜老爷子话音落下,姜望默然:“不是那样。”窄长的眼向苏林瑾看过来,“刘军长说话比较粗。”
苏林瑾:懂了,会骂你的意思。
刘炳胜虽然还未正式退职,但工作上已经退二线,过年自然回家过。
他平时不住组织分配的市区房,而是习惯了从小生活的北燕郊区。
车开出将近一个小时,才找到刘家的院子。
跟北燕城区的紧凑和热闹不同,这里山清水秀。
刘家的院子,后面背山,前门望水,旁边挨着大片的农田。
真是一派农家田园风光。
姜老爷子还未下车,已经笑着跟苏林瑾说:“这里好,回头我问问小刘他这儿还有没有没人住的小院儿,我借来住住。瑾瑾你说这里怎么样?”
“好!这里空气好,对爷爷的身体有好处!”
听见他们说笑,姜望没有搭话,他脊背板直,双目凝视前方院门,腮帮子微微绷紧,流露肉眼可见的紧张。
苏林瑾暗暗好奇,他在任老爷子家那么多老干部面前进退得宜,怎么偏偏在顶头上司面前如此拘谨?
刘家的木板门形同虚设,姜老爷子轻轻一推就开了,他带着俩人长驱直入,边走边说:“老刘啊,你这地方好啊!”
“小刘”又变成“老刘”了,爷爷,你也深谙社畜哲学啊。
院子里面是一排平房,中间一间门打开,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中年人出来打了个照面,恭恭敬敬地对姜老爷子行礼:“姜同志好!”
他视线往后落到姜望身上,哼了一声,然后转身甩开门进去。
黑皮肤,光头,这就是刘炳胜。
苏林瑾往上看了一眼,姜望正看着那道门,尴尬地抿着唇。
她不禁心里暗笑。
书中写到他时,特别描写男主崛起过程中向姜望请教和求助时,总是一笔概括地带过,写他如何“清冷的眼神”,“不苟言笑”,“只说一字”,力图刻画出这个寥寥几笔的大佬是如何运筹帷幄,惜言如金。
万万没想到,他也会有这样吃瘪的时刻。
姜老爷子乜了他一眼,随着刘炳胜的脚步进了里面。
这屋子里砌了个很大的炕,烧得整间屋子暖洋洋的。
炕上摆着炕桌,刘炳胜已经坐在一侧,屋里只一个织着毛衣的大娘,热情招呼他们坐下:“我们家老刘说今儿有老领导来,一早就盼着呢,你们炕上坐,我去收拾收拾。”
北方人待客豪爽,她说“收拾收拾”,那可不是真去收拾忙活,而是准备午饭。
姜老爷子摆手:“大妹子别忙活,我们坐坐就行。”
“中午吃饺子,不麻烦!你们不来我们也得吃不是么?”大娘拍了拍围裙走了,把整个屋子留给他们。
刘炳胜瞪着姜望:“姜望你愣着干嘛,快把你爷爷和你媳妇儿请上炕啊!”
姜望忽然看向她:“瑾瑾,不如你去帮刘婶?”
他从来不让她去厨房帮忙,苏林瑾有些意外。
但转念又想,可能聊的话题不适合让她旁听,就答应道:“好。”
厨房就在隔壁,刘婶已经开始和面,见她进来忙不叠地让她坐下:“姑娘你别动手,弄脏了你衣服可不好洗。”
她见苏林瑾身上的外套说不上来是什么,可看着精贵,便递过来一条围裙。
“那好,我等您和完面一起包,我不会包,刘婶您教教我。”
刘婶打量着她:“姑娘你是南方人吧?口音像是南方的,好听。听说南方吃米不吃面,这个你当然不在行,待会儿婶子教你。”
一墙之隔。
姜望扶着姜老爷子:“爷爷,我们上去坐。”
老爷子指着墙壁对刘炳胜介绍:“刚刚那是我孙媳苏林瑾。”
刘炳胜看着老爷子,从嗓子眼里憋出来一个嗯字,然后继续瞪着姜望:“臭小子!你媳妇好是好,就不能晚两年娶?”
刘炳胜嗓门大,隔着一道墙声音清清楚楚传了过来。
正看着刘婶和面的苏林瑾一愣,为什么要晚两年?
刘婶小声:“你别理我们家老头子,净胡吹呢!”
墙那边,姜老爷子也在追问:“怎么着这是?”
本来也没想来找刘炳胜。
他在任的时候,跟他没什么交集,更何况现在一个退了,一个退二线?
但任大山意味深长地让他务必找刘炳胜好好聊聊,这胃口吊得,他能不不找吗?
除了过年,他也找不出其他合适机会,来找一个没什么交集的老同僚。
“你问他自己!”刘炳胜一脸火气,呛声呛气。
姜望板板正正坐着,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就是不说话。
“来了来了,又给我来这套!我真是倒了几辈子血霉摊上你这么个混蛋!”刘炳胜稳定发挥,滔滔不绝,“就差半年啊!你只要再等半年给我提什么结婚,我管你要娶个多大年纪的,18也好,28也好我都给你批,你可倒好,非要这个节骨眼娶!”
他停下来喝了一大口水,“姜同志,你不知道他干了啥吧?你要知道了非给我把他打残不可!嘿,多少年了,整个军区就那么一个名额送苏联去做联合培养,他非要这节骨眼上娶媳妇儿!打结婚报告,嘿,媳妇儿不到20可真有脸!”
“要不是他整天在那破山里给我猫着,我还以为他犯浑怎么人家姑娘了捏?!还跟我说啥?必须结婚一天也不能等,这苏联不去了,还要转业!把我给气得,第二天我就打了退二线报告!我还有什么好干的?本来能培养出一个老子能吹一辈子的苗子,好了,现在我啥也没了,他滚回北燕了,我还干个屁啊我!你就那么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啊?你个兔崽子!”
刘炳胜的输出情绪始终高亢,波澜壮阔。
姜老爷子则听得从平静,到震惊,再到尴尬。
一张脸瞬息之间变了三变。
墙那边,苏林瑾不太懂刘炳胜口中这些机会的含金量,可长时间的沉默,让人能判断出来,去苏联是非常难得的机会,而姜望在这个筛选的关键时刻,为了那张结婚申请报告,直接放弃了。
书中没有写他的职业路线,但从男主和别人之间的交谈中可以推测,姜望的确应该有一段留学经历。
她大概知道,这年头能出国留学都是国家定向培养的人才,十分难得。
可是现在这么看来,这段经历已经抹杀了。
苏林瑾心里莫名乱了片刻,如果他因为放弃这个机会改变了未来的人生,那实在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