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有些难以启齿,但看着这样一双眼睛,苏林瑾觉得不如坦诚相告:“我得先谢谢你那天及时出现。”
姜望没说话,依然看着她。
已经开了头,苏林瑾那股别扭也就抛在了脑后:“我觉得结婚的前提得两个人互相喜欢。那天爷爷情况不好我必须选,我不想跟姜越结婚,不得已选的你。可你条件这么好,本应该找一个喜欢的姑娘,现在被我拖累了,所以我想给你一个保证,你要是以后有喜欢的姑娘,我会想办法跟姜爷爷退婚。这件事上我已经占了你便宜,绝不会让你为难。”
她说完松了口气,发现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启齿。
说完她才又抬眼看向他。
这时太阳比出门时大了些,阳光洒落在两人头上有些刺眼,他那双窄长的眼睛极其轻微地眯了一下:“你抢了我想说的话。”
抢了他想说的话?
姜望目光看向前方,声音微沉:“你需要一个家,我也需要。”
他举起文件袋,表情微淡:“我成家才能离开那个家,跟你结婚是最好的办法,因为没人敢对爷爷定下来的婚事指手画脚。”
苏林瑾一愣。
书中对配角的描写真的很有限,她只知道,姜望跟家里的关系非常淡漠,原来竟到了这样的地步么?
虽然听起来离谱,可如此一来,两人倒也算各取所需,互为挡箭牌。
她不仅按照爷爷遗愿和姜家的孙子结婚,给她自己一个立足的缓冲机会,而他则通过跟她结婚脱离家庭单过。
这个解释让她心里松了口气:“那太好了,那就先这么说好,无论谁有了别的打算,另一方无条件配合退婚,你看行吗?”
姜望没有让她等:“我同意。接下去办什么?”
苏林瑾掏出林培淑列的代办清单表,看向下一个事项:房管所办改名字。
看地址倒是离得不太远。
两人乘一路公交车,三站路后便到了地方。
房管所人不少,但有姜望在,两人没排队,很快就被办事员主动接待。
“二位办什么?”
姜望把苏老爷子的公房租赁合同从文件代理抽出来递过去,苏林瑾交代此番过来办的事由:“现在就想把我爷爷的名字改成我的。”
这套房子地段好,还带着最好的学区,即便只是居住权,以后都是天价。
她上辈子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能有一套内环内的房子!
办事员对着资料,拧眉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从身后的文件柜里,找出来一份泛黄的材料。
他反复核对上面的信息,叹了口气:“可能要让两位失望了,这个办不了。”
苏林瑾大惊失色:“为什么?”
办事员将找出来的材料递过去:“你看,这一份是手续完备的租借合同,当时你爷爷以个人名义申请居住,里面也只有他一个人的资料,后来转租到你交过来这套,可是嘛……”
他为难地顿住,“这份材料不知道当时怎么办的,手续不全缺了两个章,所以没办法在这份基础上改。”
晴天霹雳!
姜望看着对方:“手续是手续,事实是事实。现在老人去世了,子女要继续住怎么办?”
办事员一脸为难:“我这里真办不了。要不两位去军区问问?但凡把那两个章给补上,我这里也好有个由头继续操作。”
姜望把材料重新收起来,两人离开了房管所。
但好在现在公房资源不紧张,苏家这套房子因为手续不全暂时也不会转租给别人,苏林瑾可以暂时先占着。
此时此刻,苏林瑾体会到了那句人生无常,就是大肠包小肠的无奈。
这份无奈,继刚才办介绍信之后,到达了顶峰——她如今,不仅没有稳定的收入,连住房都岌岌可危。
第7章
这个发现,让她跟姜望刚刚约定的“盟友”,出现了不对等局面。
原本只是互为挡箭牌的塑料关系,短短半天的功夫变了,变成她得靠着他才能解决眼下棘手的困境。
倒好像她能未卜先知一样,先找了他做跑腿。
姜望指着文件袋说:“房子的事我跑趟军区,你先别急。”
“你们部队可以申请房子吗?”苏林瑾开始认真考虑这个现实问题。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姜望眸中闪过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暖意:“转业之后可以申请,在此之前,如果你愿意随军,也有房子住。”
“那就好。”
姜望:“除了房子,你还有什么要求?想工作吗?”
苏林瑾当然是想工作的。
她习惯了自食其力,只是不可能干回上辈子那种被指标和老板双重PUA的工作了。
当然,最理想的状况是她用这一年多准备高考,考上大学之后不仅有津贴,毕业还包分配。
这个年代的大学生金贵,毕业去向都差不了。
“想。”
他点了点头,又问:“你对工作有什么要求?”
难道他要给自己介绍工作?
苏林瑾有些意外地看向他,她诚实地说:“钱多,事少,离家近。”
她再也不会像上辈子面试一样,说什么“公司上升空间大”,“行业发展潜力大”这种冠冕堂皇的鬼话。公司和行业的命运,跟她个人有什么关系?
言简意赅的要求让姜望一愣,沉吟半晌说:“那等我那边定下来,再按这个要求寻,你看可以吗?”
看他如此认真,苏林瑾又有了欺负老实人的感觉。
姜望把她送回家后,自己去了军区。
林培淑在帮她收拾北上的行李。
原主的衣服不多,四季的衣服全收起来也就铺满整张床。
挑出在北燕市不合穿的冬装外套后,苏林瑾又扔了几件旧衣服,最后只收拾出一个皮箱。
“等去了北燕,姨妈带你去做点新衣服,你这么好看得好好打扮打扮。”林培淑看着外甥女的脸,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姐姐林培雅。
当年,林家长女林培雅是整个片区出了名的漂亮姑娘。
她戴的发夹头花,第二天肯定会被卖空,她穿的新衣会有人画下样子找裁缝一模一样仿出来。
谁能想到,林培雅唯一的女儿竟然只这么几件衣服?
林培淑心疼又唏嘘,当下便改了主意:“别等去北燕了,走,现在姨妈就带你去买衣服。”
苏林瑾:“不用,我衣服够穿。”
林培淑坚持:“别的好说,北燕可比沪江冷得多,你的外套不够厚,摸一下我穿的棉猴?这样才能扛住北方的冷风!”
她的外套这会儿脱下搭在一旁,一看就知道质地厚实,能把人从上到下包得严严实实。
说着,她打开钱包找票。
商店里有成衣,但还得要布票。
林培淑来得匆忙,没检查钱包,里面只有几张全国粮票。
她爱人陆忠退伍后在首都饭店工作,家里吃方面比一般人家都宽裕,所以粮票也富余,平时塞钱包里不怎么放在心上。
买衣服得要有沪江市的布票。
但林培淑不怕,她用粮票换别人的布票,多给点还怕换不来吗?
刚才那小半天时间,她已经把整条弄堂摸了几分熟,便去找陈妈,让她带着弄堂里一家一家问过去,最后还真凑了一丈多的布票出来。
有了布票,林培淑就有了底气:“走,我都打听好去哪买最好了!”
她不由分说拉着苏林瑾去电车站,正要走到车站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人叫:“苏,我正要去找你。”
苏林瑾回头,发现是原主的高中同学:“卢海汪?”
林培淑看了外甥女一眼,意思写在脸上“这谁啊,叫这么亲”。
这个卢海汪小有几分才名,上学的时候在报社和广播台发表过几篇豆腐块文章。
他穿着黑色长呢子中长大衣,燕尾领尖尖地从鸡心领毛衣里伸出来,头上一顶报童帽。
以林培淑的眼光看,不伦不类不像个正经人,但以苏林瑾的审美来看,他这个造型再过几十年倒是可以走阴柔奶狗的路线,很多富婆姐姐喜欢。
原主跟这个同学有点交情,可也不算多,她便中规中矩地问:“找我有事?”
卢海汪看了眼林培淑,才移过视线落在苏林瑾脸上,微笑着说:“上次听说你爷爷生病没有床位,我婶婶医院有,要不你跟我去把手续办了?还有你上次说想看我的书,也可以一起借你。”
这可真是……
苏林瑾怔忪片刻,还是感谢地说:“我爷爷前天过世,但还是多谢你。书先不借了,我这段时间忙。”
卢海汪这才注意到她头上的白色小绒花:“对不起。”他连忙补充道,“那你节哀。”
她没放在心上,摇摇头挽着林培淑转身:“再见。”
卢海汪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走远,连一个转身和回眸都没给他。
只觉今天苏林瑾跟往常有点不一样,虽然看起来还是娇娇软软的样子,可平白让他觉得好像很有距离感。
卢海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好不容易配齐的三接头皮鞋和灯芯绒裤子,还有最最时髦的呢子大衣。
她今天居然连看也不多看一眼,真是白白浪费了他这一通收拾。
他立刻决定去其他地方找一下欣赏的眼睛。
到车站后,林培淑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你这个同学以后少接触。”
瞧那贼眉鼠眼色眯眯的样子,跟姜望比那就是天上地下。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苏林瑾根本没放在心上,顺从地答应她:“知道了。”
坐了三站电车,她们到了南荆路。
虽然还没进入八十年代,但南荆路已经很繁华,几层楼高的商场一栋紧挨着一栋,招牌林立,游人如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