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哭了，爸爸错了。跟你道歉，好不好？”他柔声哄着闺女。

　　叶嘉宜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抽噎着没有说话。

　　“你上次不是想要电脑吗？爸爸给你买，行了吧？”

　　这会儿还是大屁股的台式电脑，价格可不便宜，便宜的七八千，贵的一两万。

　　叶东盛这个厂子的生意越做越大，钱赚得不少，却仍然舍不得买一台电脑来办公。

　　前些日子他带原主去生意伙伴陈娴家玩，原主玩过她家电脑游戏，又上了网后，就缠着叶东盛要买一台电脑。叶东盛一直没答应。

　　这会儿却松了口。

　　叶嘉宜心里一喜。

　　就算七八千，也能做很多事了。

　　原主花钱大手大脚，手头基本存不下钱。现在兜里就只有二三十块钱的零花。

　　没有本钱，就算叶嘉宜有一肚子的发财大计，也是徒然。

　　“我要陈阿姨家那种，两万块。”叶嘉宜伸出白嫩的小手，“你现在就给我钱，免得说话不算话。”

　　叶东盛倒吸了一口凉气。

　　H市政府干部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四五百。两万块，就买个电脑来玩，有钱也不是这么浪费的。要知道他们家属区好多下岗职工，一个月一家子的收入加起来也不过几百块钱。

　　“不行，我给你八千。你就买八千的。”他道。

　　“不要，我就要两万的。”叶嘉宜又使唤出了眼泪大法，“我被人冤枉，您还不替我讨公道，任随别人欺负我。我以后还得在她们手下干活，呜呜呜，工厂是我爸的，我却混得连打工妹都不如，以后谁都可以欺负我，呜呜，我好可怜……”

　　她也不大哭，就只让眼泪吧嗒吧嗒流，嘴里发出压抑的啜泣声，说话的时候几度哽咽，眼睛、鼻子被她揉的红得跟兔子似的，看着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叶东盛十几年来就这么一个独生女，而且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孩子，对原主也是疼宠得厉害。

　　这会儿哪经得起她这么哭？

　　他退让道：“给你一万五，你买个一万五的。”

　　担心叶嘉宜不依，他劝道：“不是爸爸舍不得给你花钱。实在是这段时间厂里有个大项目，原来的钱投进去了不说，还得贷一大笔款，光利息一个月就要还不少。爸爸手头实在是没钱了。等有钱，爸爸再给你买个好的，好不好？”

　　叶嘉宜眼珠子转了转。

　　大项目，什么大项目？

　　在原主的记忆里，前段时间叶东盛带着李玉燕天天往政府那边跑，经常喝得烂醉如泥回家。饶是李玉燕的酒量海量，也差点被喝倒。而刘红加班加点做了好几天的账，钱的进出没过原主的手，而是叶东盛带着刘红亲自去办的。

　　所以这个项目肯定跟政府有关，而不是购买机器。

　　可原著里，叶东盛和章敏闹离婚的时候，却说厂里的钱全都拿去买了机器，还为此贷了款，可谓是资不抵债。

　　在看过贷款合同和工厂资产证明后，章敏没有纠缠东盛服装厂的收益，拿了叶家四万多块钱存款就回了章家。叶家住的这套三室两厅则归了叶东盛。

　　原主已经成年，不存在跟谁的问题。但终归还是得选择一方。

　　章敏认为叶东盛有事业有房子，女儿跟着他前程更好，没准还能继承他的财产。至于后娘，有她看着呢，叶嘉宜又不是傻的，后娘欺负了就跑呗，所以这个不成问题。

　　叶东盛虽然知道小三肚子里怀了个男孩，但长不长得成、长大后是个什么样儿还不知道；女儿则已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后外孙能改姓叶，也不是不能当继承人。

　　所以在原主不反对的情况下，夫妻俩一致同意让原主留在叶家。

　　结果半年后原主就死于非命。

　　章敏发了疯，叶东盛则用尽所有手段替她报了仇。他不光让害她丧命的那人被判了无期徒刑，也弄掉了费浩林的铁饭碗。这还不算，在费浩林四处找不到工作去南边打工后，叶东盛还派人去把他工作弄没了。

　　最后费浩林走投无路，只得回山里种田。他在山里名声极臭，又身体文弱做不了重活，做了一辈子缺衣少食的老光棍。

　　叶嘉宜对叶东盛为原主报仇的举动还算满意，但要钱要得丝毫不手软。

　　她抽泣着摇头：“不行，我就要两万块的，陈阿姨家就是那种。”

　　叶东盛没法，一咬牙道：“好吧。”

　　叶嘉宜说的陈阿姨就是陈娴，是发改委的工作人员。她在S市有人脉，自己不出面，却转手把东盛服饰的衣服卖到了S市去。而陈娴的丈夫则是H市工商局的中层领导，是叶东盛需要巴结的对象。

　　陈阿姨的女儿跟叶嘉宜差不多大，两个小姑娘一见如故，交情不错。叶东盛有了这个借口，经常请陈家人吃饭，两家结成了通家之好。

　　这也算是人情投资吧。叶东盛自我安慰地想。

　　“现在就给钱。”叶嘉宜又伸出了手。

　　“去问你妈要。”叶东盛瞪她一眼，“公私要分明。”

　　叶嘉宜撇嘴：“问妈要，那就是妈给我买的，不是你买的。再说我妈手上那钱就是生活费和以防家中有个意外的费用。您真要把那钱用了？”

　　她坚定道：“就从您的招待费里出。”

　　章敏手里就四万多块钱的存款，这*还是为了防止叶老太突发疾病，而叶东盛出差在外地，家里没钱可用。

　　其实这个东盛服装厂是章敏和叶东盛一起创办起来的。最开始是叶东盛跑进货和销售，章敏管生产。

　　厂子做起来后，叶老太以儿子、儿媳妇忙工作为借口，要求掌家。叶东盛给她家用后，发现家里吃得极差，剩下的钱也不知是被老太太存起来了，还是给了其他儿子。

　　章敏本来就有些神经衰弱，自己创业后压力大，她失眠越发严重，晚上睡不着，白天上班没精神。

　　看到叶老太这样，叶东盛干脆就让章敏在家休息，顺便管家，每月只给老太太一点零用钱。

　　为此叶老太还好一通闹腾，对章敏的态度也变得极坏。

　　所以章敏手里有多少钱，每月有多少家用，原主作为出纳，那是一清二楚的。

　　而叶东盛要陪一些官员吃喝玩乐，也会招待一下外地来的采购员，每个月的招待费用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这方面超支一些，也没人敢说什么。毕竟这个厂叶东盛百分百控股。

　　叶东盛没奈何，只能填了个单子，连着财务章一起递给叶嘉宜：“你自己去银行取钱。”

　　叶嘉宜是出纳，拿着财务章直接去银行取钱就行了。单子是给财务入账的。

　　叶嘉宜接过单子和章子，乐滋滋地走了。

　　她没回办公室，骑上车直接出了鞋厂。

　　不一会儿她出现在鞋厂大门口，正要往纺织厂厂门拐时，就看到路上走来一个人，正是章敏。

　　叶嘉宜前世活到了三十多岁，并不比章敏小多少。

　　这会儿要做人家女儿，她做了好一番心里建设，这才快蹬几下停在章敏近前：“妈，您过来干嘛呢？”

　　章敏十分担心叶嘉宜的身体。

　　看到叶嘉宜生龙活虎地骑车过来，她松了一口气。可等看清楚叶嘉宜两眼红肿，她脸色顿时一变：“嘉宜，你怎么哭了？”

　　她女儿有多不爱哭，她是知道的。

　　叶嘉宜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我想让爸给我买电脑，他不答应，我就掉了几滴眼泪，再用力揉眼睛，就变成这样了。”

　　“你呀……”章敏想戳叶嘉宜的额头，看到她红肿的眼睛，手指就戳不下去了。

　　她无奈收回手：“那你爸答应你了？”

　　“嗯嗯。”叶嘉宜笑眯眯地点头。

　　看到女儿这俏皮的样子，章敏放心之余，又好气又好笑。

　　她抓住自行车把手：“你别回去。你奶叫了媒婆带了人来，正等着你回去见面呢。走，咱们去你外婆家。”

　　叶嘉宜也懒得回去跟叶老太吵。

　　“咱们还是先去医院一趟吧。”她道。

　　章敏顿时紧张起来：“你哪里不舒服？还发烧吗？”伸手就探向叶嘉宜的额头。

　　“没有。”叶嘉宜指指自己的眼睛，“只是我这红肿的眼睛，走出去一路都要被人盘问，麻烦！我去叫秦琳阿姨帮我敷一敷。”

　　章敏笑着瞪她一眼：“活该！”

　　纺织厂外就有一家医院。

　　这个医院在八十年代初原是纺织厂的厂属医院。但附近的几个小厂没医院，职工看病不方便。这一个片区也没有大医院。经多方协商，政府拨款建了个医院，把纺织厂厂属医院的医生护士及设施都搬了进去，成立了H市第七人民医院。

　　现在这些国营厂纷纷倒闭，医院却不受影响。

　　因为原先是厂办医院，医生护士都是章敏熟悉的，护士长秦琳更是章敏从小玩到大的好闺蜜。

　　她进去一说，秦琳先给叶嘉宜量了体温，发现没事后就拿了个冰袋来给叶嘉宜敷眼睛。

　　“妈，您去看看医生，拿点药。”叶嘉宜朝章敏眨了眨眼。

　　章敏会意。

　　叶老太今天让人给叶嘉宜介绍对象，结果她们娘儿俩一跑就没影儿了。被人说起来，她们也有不是。

　　但看病就情有可原了。她神经衰弱是老毛病了，嘉宜昨晚则发了一夜的烧，这都是事实。

　　她虽不怕人说嘴，但有理的事，为什么要被人非议呢？

　　她跟秦琳打了声招呼，转身出门去看医生了。

第4章 准备房改了

　　半个小时后，叶嘉宜和章敏从医院出来，又在医院门口的书报亭挑挑拣拣，买了三份报纸、五本杂志，这才去了章家。

　　章家住在纺织厂北边的老家属区里，距离叶家所住的新家属区，步行有二十多分钟的距离。

　　外公章允东在八十年代中期就病逝了。他生前是纺织厂副厂长，分到了现在这处房子。

　　三室一厅的平房，外带一个七十多平米的院子。厨房和厕所在院子的另一头。这种独门独院还在家里有厕所的房子，是当时厂领导才有的配制。

　　他去世前厂里就建了两栋筒子楼，外婆不喜欢，没要筒子楼。

　　外公去世后，厂里又陆续建了两批楼房。

　　当时的人以住楼房为荣，新任领导看不上这越来越破败的平房加小院；外婆齐湘绣退休前又是厂里的技术骨干，住这一处房子也合理，没人赶他们走。所以章家就一直在这里住着。

　　齐湘君只生了两个孩子，章敏是章家老大，弟弟章斌比她小三岁。

　　章斌1975年高中毕业，响应国家号召下乡当了知青。直到1978年考上省师范大学，他才回了城。

　　大学毕业后，他进了纺织厂子弟中学当了老师。工作第二年，他跟纺织厂女工吴晴芳结婚。

　　厂里房子紧张，章家房子够住，章允东把儿子的分房资格跟女儿、女婿的一起累加，让章敏分到一套房；后来章允东去世，章斌就一直跟着母亲住在这里。

　　吴晴芳1985年生了儿子章宸，章宸现在正上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