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揉了一下眼睛，带着哭腔对叶老太道：“奶奶，我知道我跟我妈碍了您的眼，所以您整天不是打就是骂。我妈还天天反省，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原来是因为我们在这里，妨碍您接孙子进城继承我爸的财产。行，我们走，我们走还不行吗？”

　　说着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拉着章敏往院子外跑。

　　早在叶家刚闹起来时，刚刚回到家还没把板凳坐热的邻居就一个个又跑出来瞧热闹了。刚才叶老太一扫帚拍在章敏身上，大家看得真真的。

　　陈大妈来不及下楼，只能趴在二楼窗户往下瞧。看章敏母女俩被打，正要声援几句，一眼就看到自己孙子陈磊*骑着自行车正朝这边来。

　　她连忙高声叫道：“磊子，你先别进屋，快去后头叫秦主席过来，说这里有恶婆婆打儿媳妇。要是打出人命来可不得了。”

　　陈磊听到奶奶的叫声愣了一下，抬头就看到叶老太举着个扫帚，跟叶嘉宜和章敏作对峙状。

　　他连忙答应一声，转头朝后面楼驶去。

　　秦主任是原纺织厂的工会主席。以前纺织厂家属区有什么纠纷，都是由她来调停。

　　现在纺织厂倒闭了，秦主任也退休了。但因她处事公正，又为人热心，家属区有什么纠纷，还是喜欢叫她。她也愿意为大家调停。

　　叶老太在这里住了两三年了，也知道秦主任的厉害。

　　可这会儿认怂，她又不愿意。

　　人老成精，她也是很有生活智慧的，知道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注意力。

　　她把扫帚往地下一杵，瞪着眼睛就朝楼上骂道：“等你儿媳骑到你头上的时候我看你骂不骂。管闲事的老娼妇，等你儿孙不孝顺的时候你就不得好死，躺在床上咽气都没有收尸！”

　　陈大妈哪受得了这个，冲着叶大妈又对骂了起来。

　　叶嘉宜趁着这机会，推着自行车出门，拉着章敏跑了。

　　等秦主任让人把叶东盛从东盛服装厂叫回来，偌大的家里就只有叶老太一个人。

　　叶老太一看到儿子就哭了，把事情添油加醋，颠倒黑白地跟他说了一通，要儿子替自己作主。

　　想起刚才在厂里李玉燕跟自己说的话，叶东盛就心乱如麻，哪里有心思给老太太断什么官司。

　　他低喝一声：“行了，别哭了。我会叫嘉宜她妈给你赔礼道歉的。”

　　“轻飘飘地说声对不起就完事？我少她那声对不起？我跟你讲，这种儿媳妇我要不起！你赶紧跟她离婚，再娶个没生过孩子的。你辛辛苦苦赚下的偌大家业，难道就白白便宜了外人？”

　　以前叶老太说这话，叶东盛是要反驳的。

　　他倒不是对章家感恩，或是对章敏有很深的感情，抑或是特别疼爱叶嘉宜这个女儿，不想要儿子。

　　他是顾忌着自己的名声。

　　他原先是什么样的出身，后来如何追求的章敏，如何得了老丈人的提携，这家属区谁人不知？

　　这会儿他发达了，就要跟妻子离婚，另娶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家属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他厂子就建在隔壁，他还得在这一片生活工作，可不能为此坏了名声。

　　可现在，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这孩子没准就是个儿子。难道他要为了那点名声，把自己的儿子打掉，或是让他顶着私生子的名头生下不成？

　　叶老太见儿子没有像以前那样反驳自己，而是若有所思，显然是心动了，她顿时大喜，极力游说起儿子来。

　　章家，章外婆正在教导女儿：“这事闹也闹过了。等一会儿东盛过来，咱们要他个态度，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别的不说，看在东盛对你和嘉宜好的份上，你也别太跟你婆婆计较。”

　　“她一个农村老太太，不识字，没啥见识，有些思想是根深蒂固的。跟她计较，只会气着你自己，也影响你们夫妻感情。”

　　章敏点头：“妈，我知道的。这两年我不一直在忍着，没跟她计较吗？您不知道她平时骂得有多难听。我都忍下来了，只当耳旁风，不往心里去。”

　　章外婆欣慰：“这就对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她还能活几年？你是要跟东盛过一辈子的。东盛孝敬我，你也该包容他妈才是。”

　　叶嘉宜在旁边听了，暗自翻白眼。

　　你们想好好过日子，叶家那两母子可不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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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叶东盛要在家属区经营一个“知恩图报”的好形象，逢年过节提着大包小包来看章外婆就不说了，这两年章敏跟叶老太有矛盾，气得实在忍不了跑回娘家时，她前脚进门，后脚叶东盛就会提着东西过来赔礼道歉。

　　所以家属区的人对他无不夸口称赞。章外婆尽管知道女儿受婆婆的搓磨，也对这个女婿十分满意。

　　章敏作为一个家境不错、有正式工作的城里姑娘，自然是有傲气的。照着她的脾气，她早就忍不了叶老太了。她之所以不提离婚，也是看在叶东盛哪怕是发了财，依然对她极好的缘故。

　　所以章外婆和章敏都十分笃定，叶东盛会在中午过来替母亲赔礼道歉。

　　为此，章外婆中午还多加了一个硬菜。

　　结果左等右等，叶东盛都不见来。

　　“不应该啊。这事都惊动秦主席了，秦主席肯定会把东盛叫回来做思想工作的。怎么东盛到现在都没见人影？”章外婆心里嘀咕，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

　　她还安慰章敏：“肯定是厂里临时有事，东盛脱不开身。”

　　可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叶东盛还是不见人影。

　　章敏开始坐立不安。

　　但她不是怀疑叶东盛有了二心，反而担心起东盛服装厂来。

　　“东盛服装厂是不是出事了？你早上去东盛服装厂的时候，有没有发现那里有事？”她问叶嘉宜。

　　“没事。”叶嘉宜道，“厂里接了几个订单，都没到交货的时间。大家都按步就班地赶工。东盛服装厂又不是那种用大机器的厂子，不会出大事的。”

　　“怎么不会？都是面料，万一起火呢？”章敏想想就焦急起来。

　　叶嘉宜打破了她的幻想：“前脚东盛服装厂起火，后脚就会有人来咱家通风报信。鞋厂在隔壁，家属区就这么大，闲人又这么多，有事能瞒得住谁？”

　　章敏被她说得噎了一下。想想确实是这个理儿，她讪讪地不说话了。

第7章 这房子要不买，以后就赶不上趟儿了

　　刚放下碗筷，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章敏一喜，正想去开门，反应过来自己要矜持一些，不要那么快原谅丈夫，刚抬起的屁股又坐了下去，支使叶嘉宜：“去开门。”

　　章宸动作快，积极地道：“我去开门。”猴儿似地窜过去，把门打开。

　　看清楚门外的人，章敏失望了一瞬又赶紧露出笑容，站起来客气道：“钱大妈，吃饭了吗？来，进来坐。”

　　屋里众人都起身招呼钱大妈，吴晴芳则去烧水泡茶，章斌去拿花生瓜子。

　　“不用不用，不用客气，就说几句话的功夫，不用招呼。”钱大妈笑道。

　　坐下后，她对章外婆道：“你们说的事我回去跟老钱商量了，我们还是想换房子。”

　　章斌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母亲。

　　觉得这事不会有下文，钱家傻了才会跟自家换房子，再加上又有叶老太的事分神，刚才吃饭时，章外婆就忘了把钱大妈想换房的事跟儿子、儿媳说。

　　这会儿她很是诧异，问钱大妈道：“你跟钱厂长讲清楚了没有？一旦房改，这房子是买不了的。如果厂里要拆掉，你们就没地方住了。”

　　“讲清楚了。”钱大妈说着叹了一口气，“老钱那病要养，我有糖尿病，每月要往里搭不少医药费。我俩那点退休工资除了医药费就只够糊口，孩子负担也重，如果房改的话他们也要买房子，我们不能再增加他们的负担。”

　　“如果这房子被拆掉，你们打算怎么办？”章外婆问道。

　　这事得说清楚。

　　这院子要是拆了，钱家二老没地方去，闹着要去章家住，那可麻烦大了。

　　钱大妈表情轻松：“刚子前几年分到了个三室一厅，早就叫我跟老钱过去住了。我们是舍不得这里熟悉的同事，这才没去。如果这里拆了，我们就过去住。正好帮他们做点家务带孩子，彼此有个照应。”

　　章外婆松了一口气。

　　她转头看了儿子一眼，对钱大妈道：“你也知道章斌中午是不回家的，这不晚上才到家不久，刚刚又吃饭，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你容我跟他和晴芳商量商量怎么样？”

　　章斌这会儿也似乎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也接口道：“这事儿可不小，钱大妈你们得跟刚子商量商量才行。你看等你跟刚子商量过后再来议这事怎么样？”

　　“行，行。”钱大妈有些不好意思，对章外婆道，“湘君你知道我是个急性子，什么事说做就做了。这确实是大事，得儿子、儿媳好好商量。那过两天我再过来？”

　　“最好让刚子一起来。”章斌补充道。

　　“好。”

　　送走钱大妈，章外婆就把事情跟儿子、儿媳说了，又把叶嘉宜说的那番分析也转述给了他们听。

　　听到有七八千块钱甚至更多钱才能买下那套房子，章斌夫妻俩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章斌指着脚下问叶嘉宜：“这房子厂里有说什么时候拆吗？”

　　叶嘉宜摇摇头：“这倒没有消息。但国家不会任由厂子就这么丢荒的。要不就卖给私人，要不就资产重组。不管是卖给私人还是资产重组，别人都会对这块地盘进行重新规划。纺织厂能建房子的空地不多，到时候没准就要在这里盖办公楼或是生产车间。你想长期在这里住下去是不可能的。”

　　这番话打破了章斌的幻想。

　　房改的政策，他也听办公室的同事提过一嘴。但因为只听到风声，一直没见上头下文件，他就觉得事不关己，对此也不在意。

　　就算考虑过那么一瞬，他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他们家比纺织厂那些夫妻双双下岗的人强上不少。如果要进行房改，别人能过，他家也能过下去。

　　现在钱家提出换房，那么这个因素就必须考虑进去。

　　叶嘉宜是搞财会的，对数字敏感；叶东盛又是纺织厂的能人，人脉强大，消息灵通。叶嘉宜既这样说，那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

　　“舅舅。”叶嘉宜又道，“房改政策是国家对职工的福利，让交的钱是大家承受范围内的。你要不趁现在拿下一套房，以后想再买房，那花的钱起码贵上一倍不止。而且各单位都进行房改，以后怕是再没有出租的公房。房子能上市买卖，家家住房紧张，房价必然会上涨。你现在不买，以后怕是更买不起了。”

　　“你可以先跟钱家换房。等房改的时候如果觉得贵，可以跟面积小的人家再换一次。人口多、手头宽裕的人家肯定愿意换大房子。但这得在你手上有房的基础上。”

　　“嘉宜说得对。”章外婆道，“如果咱家这套不参与房改，到时候咱们想跟人换，都没人理咱们。”

　　她直接拍板：“咱们跟钱家换！”

　　章敏搞不懂叶嘉宜说的是真是假。但这孩子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有几斤几两她清楚得很——心眼子虽然不缺，却也不是很多；虽搞财会，但还没怎么入门；平时接触的就是纺织厂和东盛服装厂这些人，眼界上也不怎么宽阔。

　　大概是听人说起这事，就拿到外婆和舅舅面前显摆了。

　　她生怕亲妈做出错误决定，连忙道：“妈，这么大个事儿，你别听嘉宜嚷嚷就做决定。先让章斌出去打听打听政策，看看什么时候房改，咱这小院参不参与房改；如果房改，又要交多少钱。把这些都打听清楚了，再决定换房也不迟。”

　　“也不要拖太久。钱大妈跟外婆交情好才先问的咱们。要是咱们迟迟不给回应，她怕是要找别人问了。”叶嘉宜道，“这一排小院儿可一共有六家。”

　　原著里没提钱大妈换房的事，但章家在房改时并没有买房。两年后纺织厂被卖给了房地产商搞开发，买了房改房的职工都得了回迁房；章家住的小院被征用，只得了几百块钱的补偿。

　　章敏离婚后回了章家跟章外婆住在一起。章家被迫搬离纺织厂时她也跟着一起走了。后来章家搬去了哪里，小说里没提，但章家没能蹭到房改时的福利却是事实。

　　章斌工资微薄，章敏和吴晴芳又没有工作。章敏在原主死后生了一场大病，估计除了失去女儿深受打击外，也跟娘家人过得不好、自己的日子也很不如意有关。

　　章斌沉默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换。”

　　他站起来，对章外婆道：“妈，咱们现在就去跟钱厂长、钱大妈说。”

　　章家一直是章外婆当家，钱家换房也是看中章家人的人品以及小院的干净整洁。这事还真得章外婆上门回复。

　　母子俩出了门。半个小时后回来，章外婆开口道：“成了。这周末就搬。”

　　“他们跟钱刚商量过了？”章敏问道，“钱刚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