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泽渊眼神一闪,垂在膝盖上的手指轻捻一下,他开口:“殿下,听说程颐卿最近正在议亲呢。”
贺云昭一听,顿时来了新兴趣,顾文淮眼中的失落被她尽收眼底,但并未多在意。
她来本就是为了多与几个人聊一下,看看谁能用,谁不能用。
招招手,程颐卿很快溜过来,他神情紧张的看着贺云昭。
“听说你正在议亲?”贺云昭问。
程颐卿点点头,手臂垂在身前,肩膀缩着,他还是有些放不开。
贺云昭无奈,“大侄子,在师叔面前还拘谨了?”
程颐卿惊的瞪大眼睛,很快跟着台阶下,叫了一声师叔。
他有些羞赧的道:“家里有这个想法,不过我还没立业,倒是想先立业再成家。”
贺云昭似笑非笑的扫他一眼。
程颐卿想想师父那些叮嘱,他厚着脸皮道:“师叔是我的长辈,师父就像是我的亲爹,师叔就是亲叔叔。”
“师叔看我适合什么样的姑娘?”
喔哦,贺云昭心中惊讶一声,这小子开窍这么快,如今不仅都能顺杆子爬了,也不知是何方高人教的这几句。
程颐卿的意思很明显,差事由贺云昭安排,亲事贺云昭若是有意也可以安排。
不论是想要同谁拉近关系,给他绑谁的亲事都成。
贺云昭琢磨了一瞬,这件事似乎还真有点操作苗头。
但程颐卿带来的惊喜还没结束,他在小裴助理叫到下一个之前,低声在贺云昭身前道:“师叔,我听说庆王最近有些动作,多次往几家王府去。”
贺云昭眼神一冷,语气却依然温和,“仔细说说。”
程颐卿曾经短暂的陷入了‘从龙之功’的陷阱,与安王府那些幕僚走的有些近,好在后来及时醒悟很快就考上了举人,明年还要参加会试考进士。
根据师父刘苑的判断,这小子有很大的概率考上。
虽然同之前那些酒肉朋友断了联系,但是圈子摆在那,好多事他都能听到风声。
尤其听到庆王最近异常的活跃,他很快便意识到这件事或许对师叔或许有用。
他很快便故意同之前认识的几位文人走近了一些,有意套话。
虽这些人也不知具体情况,但对庆王的一些动作还是知道一些的。
程颐卿道:“听说庆王也在议亲……”
贺云昭眼眸冷漠,她伸手按住他肩膀,“知道了。”
她嘴角扯起笑容,“亲事嘛,我这个师叔还真能帮你留意一二。”
程颐卿很是惊喜,他立刻厚脸皮亲昵道:“谢谢师叔,侄儿在此先谢过了。”
裴泽渊瞄了一眼,心里酸气冲天。
他嘴角一撇,年纪比他还大还好意思装小孩口气,不要脸!
第91章
程颐卿不仅嘴甜, 人还很能看眼色,他很快便发觉自己占用的时间太多,后头还有人排着队打算同宸王殿下说话呢。
很快他就退了一步让出位置, 让别人能上来同师叔说几句话。
贺云昭颔首, 默认了程颐卿的举动。
只是不经意间瞥到了充当助理职责的裴泽渊, 难免心中好笑, 他还挺认真。
对待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说话模式。
对待程颐卿这种自身有能力明年就要下场会考的,便是要给他吃一记定心丸。
本身二人就是同为丁老门下, 贺云昭还是他的师叔辈, 从跟脚上就注定撇不开关系, 恰好程家一直也未曾掺和什么事。
程家人一直在外为官, 避开了京中几次风波 。
况程颐卿虽然厚脸皮的说要请师叔帮忙对亲事掌掌眼, 能说出这种话必然也是在程家人准许之下, 程家的态度一目了然。
但对其他人贺云昭就不能是同样的态度了,不是所有朋友都如程颐卿这般能直接投到麾下。
例如朱检师兄,他姐姐是后宫嫔妃,虽然朱氏没参与宗室的那些事,但朱家本身可是与宗室里陈国公府正在议亲。
陈国公府正是原本安王府的拥趸,两家关系十分亲密, 甚至两家女主人也因此成了闺中密友。
安王太妃韩氏带着女儿离开安王府之时陈国公府派人去接应, 一路护送至韩家。
朱检也知道自身事情麻烦,好在宗室如今也乱成一团,没人会继续注意朱家与陈国公家亲事。
朱家的意思是要看看陈国公府的意思,要是陈国公府因安王父子之死就此安分了, 那这亲事也不是不能成。
但要是陈国公府还要继续冷眼看待宸王,那么他们朱家不可能与陈国公府同流合污。
朱检靠着在翰章学院念书的经历,被宸王叫一句师兄。
宸王殿下可是陛下亲子, 礼部甚至还在加紧准备册封太子的典仪,宸王的未来可想而知。
朱家倒是想的极明白,毕竟有一个女儿在后宫,他们家消息也更灵通一些,宸王若是上位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既有如此好的机会,自然就不必与陈国公府共沉沦了,说到底两家只是在议亲,六礼未走算不得真。
朱检的意思也是如此,他家中弟弟与陈国公府三姑娘议亲,他便想着能否说服陈国公府站在宸王这边。
贺云昭点头,她笑容温和,“朱师兄说的有道理,我知道从前因为父皇膝下无子,宗室里很是困扰,一直忧心他人上位后是否会清算,实在叫人日子都过的不安生。”
“还请师兄同陈国公说一声,本王无意挑起争端,只要安分做事总能得到回报,听说有几家儿郎很是优秀,要是因为身为李氏子弟就不能一展所长实在是可惜。”
朱检瞬间明白过来,他眼中是按耐不住的兴奋之意,“好,那我找个时间去同陈国公府说一声。”
贺云昭很明白有些人怕的是什么,还不是之前上了其他王府的船,此刻想下也下不来,他们互相手里握着的把柄一定不小。
跟着安王府这样的一条路走到黑必然危险重重,可要是直接下船惹得人家掏出把柄,那家中可是必死的。
全看贺云昭本人如何想的,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这些把柄,还是眼睛里同容不得沙子必须清理干净。
贺云昭自然不会在此时逼他们狗急跳墙,这对她来说没什么用处,除了能向京城人证明她是个正直的人之外,于朝堂上对她的助益微乎其微。
倒不如用朱检师兄透一个消息出去,先表达自己温和的政治态度。
减掉敌人的有生力量还能增强自己一方的政治资本,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那些罪证吗?
贺云昭想,可以先拿到手里,待来日根据具体情况来处理也不迟。
她如今在朝堂的最重要任务不是打击敌人,而是多交朋友!
小宴热闹欢乐,有着猞猁崽子四处闹闹,人人脸上都是一副笑容,贺云昭眼睛一扫就知有些人没来。
赵同舟借着缓酒劲的机会坐到贺云昭身边,低声将没来的几个人都说了一遍。
贺云昭轻轻点头,“辛苦师兄了。”
赵同舟嘻嘻一笑,“不辛苦,应该做的。”
没来的几个人很好理解,要么就似乎心有不臣之心与其他王府勾勾缠缠,贺云昭不会去想他们几人有什么苦衷,什么家中逼迫本人并不这个想法……
他们没有到场便是最明确态度,那她也不必手软……
至于另外几个人虽然未必是站在她的对立面,但对她的身份还在观望阶段。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别以为认亲后就能高枕无忧,万一几个月后宸王的身份被推翻了,他们还能全身而退,此时倒不着急立刻跑去做宸王的拥趸。
她对这种心理十分尊重,同样的,将来要是想靠过来可就不是赵同舟等人的待遇了。
对程颐卿,要给他吃一个定心丸。
对朱检,要他帮忙透一个态度出去。
而对赵同舟则是要回忆一下书院往事,让他知道她还念着书院的感情。
至于其余人等自不必说,贺云昭态度也各有不同,石芳典家中是武将出身,他夫人就是赵同舟的堂妹。
贺云昭自然也态度亲切的问候一句家中长辈与嫂夫人,石芳典眼中不由得更加热切几分。
他如今就在左军任职,恰在另一位巡使手下,听他话中意思似乎是调到穆砚手下。
贺云昭眼眸淡淡,瞧不清具体的情绪,只是嘴角温和的勾起,道:“石头你别着急,现在办差不是挺好的嘛,历练几年,到时候哪怕本王不为你美言,兵部都一定要升你的职。”
石芳典心中一定,看来宸王是有意在几年后给他一个更好的职位,他忍不住面露喜色。
贺云昭抬眼瞧他,当然不能调到穆砚手下啊,要是掉到穆砚手下,那石芳典对她根本没有用处了……
宴席末尾,几乎人人都有与贺云昭说话的机会,彼此都得到了自己想到的东西。
马车缓缓驶出赵府,贺云昭坐在马车上,她身上有几分酒气,但她其实滴酒未沾,端起杯子也不过是略沾沾唇边。
她回宫后还有其他事要忙,饮酒后便没那么精神了。
裴泽渊坐在另一侧,他扭头瞄一眼贺云昭,很快又转过脑袋看前方。
不一会儿又扭头瞄一眼,很快又转回去。
贺云昭斜他一样,“脖子痒?”
裴泽渊:“……”
他憋了好一会还是没憋住,话中包含了浓浓的私心一点公事都不存在,“程颐卿倒是惯会演的。”
一会儿师叔一会儿亲叔叔的,请教一道题语气还黏糊糊的,恨不得贴到身上去,不要脸!
贺云昭哼笑一声,她撑着脑袋玩味的看向裴泽渊。
裴泽渊一身黑衣在马车内更是吸进了所有光线,眉骨隆起,压低的眉眼看起来十足的威慑力,冷白的皮肤在昏暗的马车内更有几分冷淡之感,但只要瞧一瞧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什么。
她轻轻一顿,笑着道:“别嫉妒,你演技比他好多了。”
论起装可怜,裴泽渊才是佼佼者。
平日里脑子不算多灵光,一遇到这种事倒是战斗力强的可怕。
裴泽渊一愣,以为这话是在讽刺他,心底深处不由得升起一点酸涩之感,像是还未成熟的酸枣切开按在他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