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看向一侧的空白墙面,“娘她嫁过来就是继室,你也知道二哥三哥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而娘……唉!”
“这子女不和也是父母一碗水端不平,六郎,你也别怪娘,她当初过的也不容易,偏心我几分也只是因为我出生时帮她站稳了脚跟。”
他又道:“如今可好,你出息了,娘就变成了偏心你……”
“这弄的我心里也酸酸的,上次我受了点小伤回府,娘就顾着帮你准备饭菜,都没看到我受伤了。”
穆五郎又轻轻一叹息,“娘怎么就不心疼咱们做儿女的呢。”
穆砚扭头,他嘴角一勾,眼中露出几分兴味,“五哥,你这是踩着娘来显示你自己的好吗?”
穆五郎一僵,“六郎,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呢,哥哥就是随口抱怨两句,你别放在心上。”
穆砚笑了,没了那副冷硬模样,他摸着下巴打量穆五郎,“从前怎么没发现你手段这么拙劣呢?”
穆五郎还待解释,但穆砚已经没心情去听,他摇头嗤笑一声,“多谢五哥,我又多了一个笑话。”
随即起身离开,只留下脸色难看的穆五郎。
穆五郎恨恨一捶桌子,心中骂了几句。
但转念一想,他虽没哄住穆砚,但娘也别想踩着他去讨好穆砚。
本就是母亲偏心才叫他们兄弟不和,到了如今看着穆砚位高权重还与太子关系亲密就要转了念头。
心中忍不住又怪起穆夫人,都是做娘的一碗水端不平,才到今日的地步。
而穆五郎的心思,穆砚多少能猜到几分。
越是被偏心的那个才越是对父母没有感恩之心,可比被忽视的孩子自私多了,就如同穆五郎一样。
在离开之前,穆砚被人堵住了,穆七娘一脸踌躇的挡住哥哥。
她很快放下手臂轻轻一福身,“六哥,不知道五哥说了什么,但八娘她不是有意的,只是叫五嫂挑拨了几句,才没脑子的同娘争了几句。”
穆砚轻点头,“无妨,你好好管着八娘就是。”
穆七娘作为双胞胎里面的姐姐脾气很好,也更加稳重,虽然其他人都认为她不如八娘活泼讨喜,但穆砚相比较之下对这个妹妹印象还不错。
在他回京后不久,七娘就送来了一堆给他做的鞋袜护膝等针线。
鞋虽不那么合适,但其他东西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来。
可能是记着他从前爱的图案做的,但穆砚从前其实没什么喜欢的花纹图案,都是跟着贺云昭选,所以其实穆七娘做的是贺云昭喜欢的花纹。
穆砚念着这个妹妹,偶有什么得到的瓜果绸缎等物也会分给她一点。
穆七娘抬头看看穆砚,她心里一松,只是暗恨五哥夫妻坏透顶,没出门子的妹妹都要算计,也就八娘那个蠢的着了道。
她微微侧身给穆砚让出位置。
穆砚抬脚,一步迈出后,他一扭头,对着穆七娘道:“你头上好像有个东西。”
穆七娘抬手,“嗯?”
穆砚估量了一下穆七娘的身高,他走近一步,抬手在七娘的头上一碰。
他垂眼看着七妹妹,道:“你虽是姐姐,但是也不用一直照顾八娘,别委屈了自己,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
“我在西三胡同置办了一个小院,巷子口那户就是,莫要声张。”
从穆砚第一句说出口,穆七娘眼眶一红。
随后,穆砚似是生疏的伸出手环住妹妹,轻轻拍了一下后背。
七娘抬手拭泪,穆府兄弟姐妹关系复杂,她小小年纪在其中周旋,还有个妹妹拖后腿,着实也是艰难的很。
穆砚低头看看手心,他忍不住蹙眉,感觉……
他很快离开穆府,回了自己置办的小院,他平日里不在衙门当值就在这里住,很少回穆府。
昏暗的灯光下,他坐在书房愣神,仰头看向那撒发出朦胧灯光的牛角灯。
小昭……裴泽渊……你……
翌日,贺夫人寿辰至,不曾大宴,只是请了一些亲友前来。
贺云昭有意让母亲开心一些,生辰前一日就和家人一同聚了一次。
今日便分开宴客,母亲只需要招待她的朋友就好,让她们随意的去玩,不管是饮酒还是打叶子牌都随她们去。
贺云昭这里则是招待几个亲近的朋友,穆砚就在其列。
第119章
这世上不乏在自己生辰之时庆祝却仍要费心操持家事的母亲, 可在这对她而言极重要的日子里还要顾虑重重,那这生辰庆祝起来也少了些快乐。
姚淑兰是闲不住的,她做事爽利, 从前在家做女儿时就带几分泼辣之意, 后又撑起了诺大一个贺家, 性子厉害也是情理之中。
但这样喜欢且善于处理事情的母亲, 你就不能要求她仍然具有更加温柔的特质,事实上在好多时候贺家这个‘温柔’的角色是由贺老太太与作为长姐的贺锦书共同扮演的。
贺云昭明白母亲的付出, 在她求学路上母亲的付出最多, 她心中也感念。
但不妨碍她坚定的反驳母亲那些她不赞同的话。
人都道书中自有颜如玉, 书中自有黄金屋, 贺云昭却觉得书中有的是世间万物的道理。
她念的书多自然就了解更多事, 能够充分的驳斥母亲的话。
贺云昭喜欢这个有些厉害的母亲, 但从来也不要求母亲更温柔。
贺母也是同样,她骄傲于培养出一个才华横溢又手段不俗的女儿,但养出了这样的孩子,就不能去期待她面对长辈就会乖巧顺从。
贺云昭是个强势的性子,贺母也不逞多让,平日里母女感情好全仰仗于贺云昭需要忙的事情多, 所谓远香近臭嘛。
贺云昭的控制欲无差别的作用于一切亲近之人的身上, 包括贺母。
她提出要分开宴客,让母亲同自己友人好好玩,不必操心其他事。
但贺母却是截然相反的想法,哪有当家主母自己随意玩的, 宴请那么多的宾客当然要一一照顾好。
小昭如今是太子,人人在她面前都摆不起架子,但那是小昭的荣光,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诰命夫人,不能因为身份变了就不知天高地厚。
两人一时间僵住了,最后还是贺锦书瞧出不对劲来。
擅长柔和处事的贺锦书先去找了母亲,她劝道:“小昭是个孝顺孩子,知道娘辛苦了半辈子都是为了我们几个孩子,如今既然不必看他人脸色,那何不自在一些,母亲也松快一日。”
转头贺锦书又去找了贺云昭,又温和劝道:“母亲也是为你着想,总想着更体面一些,才不丢你的脸,生怕给你拖后腿,你也别为难母亲,她又不是你这样的性子,咱们少请一些人可好,只是亲朋热闹热闹。”
在贺锦书的劝说下,两人都各退了一步。
贺母同意分开宴客同自己的友人一同庆祝,贺云昭同意办一个小宴,只宴亲友。
穆砚从小经常来贺家玩,同贺云昭同吃同玩,七八岁左右午休时两个人也没分开太远,不过是隔了一道帘子。
甚至有时候闹的累了,两小孩脑袋一歪,就在凉亭里的软榻上直接睡过去,睡到太阳下山才揉着眼睛张口喊饿。
贺家的人都是看着穆砚长大的,他对贺家人的感情自不必说。
贺母也分外喜欢这个小子,两个孩子年纪不大的时候,她还说过几次叫小昭不要欺负穆砚这个老实孩子。
今日是贺母的生辰,就算是分开宴客,贺云昭的友人来了总要过来说几句吉祥话。
曲瞻是个八面玲珑的妙人,他在一群贵妇人中说起话来格外讨人喜欢,对着贺夫人更是三两句能把人逗笑。
裴泽渊虽不够伶俐,但胜在是个漂亮还老实的孩子,他年纪又最小,很得贺母一分心软。
除此之外更有赵同舟的闹腾、朱检的温良,还有师侄程颐卿上来一句叔祖母逗笑了全场人。
顾文淮斯文腼腆一派文人气质,倒是同小时候的贺云赵有几分相似,贺母还细心的问候了顾文淮的父母。
这些人有的长的漂亮年纪小、有的口齿伶俐挑不出错来,还有爱闹爱笑的,这些个郎君们本也是众人瞩目,但在穆砚面前,这些人都往后稍稍吧。
贺母真偏爱的是这位,换算一下就是闺蜜的儿子从小经常来自家吃饭,同自己孩子玩的像双胞胎一样好。
穆砚着一身暮山紫的长袍,立领处勾了一圈黑色皮毛,银冠墨发,他瞧见了长辈立刻眼睛一弯,恰如少年白马度春风。
一时间,任什么曲什么裴……在穆砚出现后瞬间黯然。
他拱手作揖,“恭祝姨母生辰之喜,愿此后岁月,常沐春风,心如明月净且安,岁岁今朝,皆得自在安宁,万事顺遂。”
穆砚的祝寿词比不得曲瞻顾文淮等人有文采,但贺母极欢喜。
她伸手摸摸穆砚的脸蛋,甚至还起身拍拍他的背,关切的问了几句穆砚的身体。
穆砚也温煦的笑着。
最先开口蛐蛐他的可不是曲瞻,而是赵同舟,扭过头对着几个朋友就道:“穆砚这是冰块融化了?”
这副在长辈面前的乖巧样子,可是叫熟悉了穆砚冷肃模样的众人大吃一惊。
不过贺母也没留穆砚多久,很快就催着他们年轻人去另一个院子吃酒去。
年轻人一走,贺母这处瞬间炸开锅,纷纷笑着点评几位年轻人。
有位夫人还凑到穆夫人眼前,小声打听穆砚的婚事。
穆夫人心里正难受呢,被人这么一问,差点就要挂脸,还是姚淑兰挥挥手把人引到一边去。
屋子里炭火旺,隔间的窗户都半开着透风,姚淑兰拉着穆夫人走过去。
她低声就骂道:“你甩的什么脸子,还不是自己作的!穆砚好好的孩子叫你养成什么样了。”
二人是真正的闺中密友,不然穆夫人也不会放心让孩子半长在贺家。
在贺父亲去世后,穆夫人还掏出了自己从穆嵩那里里扣出来的私房钱给姚淑兰。
姚淑兰也知道穆夫人一碗水端不平,但作为手帕交她也没法去苛求太多。
后娘可不是好当的,何况穆夫人一嫁进去就给四个孩子当后娘,夫君还偏向原配的两个孩子,姨娘生的两个孩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穆五郎在弟妹眼里看来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小时候心眼子多的能和蜂窝一样,仗着年纪小和哥姐争起来毫不示弱,他给穆夫人帮好大的忙。
姚淑兰不解气的又骂了几句,穆夫人低着头也不反驳,反倒叫姚淑兰说不下去了。
最后还骂一句,“穆嵩就不是个好东西,不然你家几个孩子能斗的那么厉害。”
穆夫人瞬间抬头,她立刻点点头。
人非完人,穆夫人嫁人后处境艰难,在很多年里都是穆五郎帮着她,她自然对这个孩子偏爱颇多。
要在不被丈夫不被婆婆看重还被四个继子女敌视的情况下保护好自己打理家事再扣点私房钱,还仍然能有余力教育自己的几个相亲相爱,这难度实在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