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家钻空子,处理了就是,怎么还叫他们占了上风?”
又有几人神色一苦, 急忙跪下…
贺云昭叹口气,“孤是脾气太好了吗?所以你们就得过且过?”
此言一出,再没有能站着的人…
陈翰非惹的祸并非只是他一人的问题, 但其余几人却一门心思的怪罪陈翰非,甩锅的心思一目了然。
而太子殿下几句话却直白的告诉他们,他们每个人不是单独存在于殿下眼中的,他们是一个整体,对殿下而言陈翰非惹的祸就是整个少府监的错。
贺云昭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滑动,“说说吧,怎么处理。”
陈翰非立即抬起头道:“殿下,卢家此举乃是钻了贵物税的漏洞,臣以为应当即刻添改条例堵住漏洞。”
贺云昭笑了,她问:“贵物税施行多久了?”
顾文淮蹙眉看了陈翰非一眼,心中隐隐奇怪,他迅速答道:“不到两月。”
贺云昭笑容更灿烂,“不到两月就要添改条例,你是怕别人挑不出贵物税的毛病吗?”
政令颁布最大的忌讳不是政令中出现错误,而是朝令夕改!
轻易就增加和删减的政令,它的威慑力可想而知,更重要的是会影响官府的威望和信誉!
加上贵物税是由贺云昭提出的,一旦出现问题,那么毫无疑问她这个太子才是最大的背锅侠。
“孤很好奇一件事,卢家到底是什么背景,才令你们束手束脚?”
空气瞬间凝滞,一滴冷汗从林少监非额头滑落,“殿下……”
贺云昭看向陈翰非,“嗯?”
“卢家……”陈翰非艰难开口。
贺云昭耐心告罄,“磕巴了?”
陈翰非一咬牙站了出来,道:“卢家乃是高祖皇帝之外家,有一块御赐金牌,上有积善之家的字样,臣等不敢贸然冒犯卢家。”
陈翰非言语中颇多忌惮,但也是这个人首先与卢家发生冲突,他直接将三箱黄金首饰收缴,被卢家追着骂上门。
贺云昭脚下一动,陈翰非眼皮一抬,等着太子踹到他身上。
但贺云昭却没动,她眼中隐隐含着几分笑意。
陈翰非也不傻啊……
陈翰非倒是不惧卢家,身后有太子背书,难道还收拾不了卢家这等钻空子的商人?
不过陈翰非的同僚们均畏惧此事不愿意出头,倒叫陈翰非一人孤立无援。
他心道,不如干脆闹大此事,他的确担责,但难道卢家就名声就好听了?
贺云昭垂眼看向陈翰非,“积善之家,既是积善之家,为何不为朝廷考虑,不为百姓考量?”
陈翰非伏地哀哭,叫道:“臣无能!殿下息怒!”
其余人面面相觑,陈翰非真他娘的阴啊!
陈翰非这么一哭,他们算什么?无能的同僚、畏惧卢家的庸碌?
立即有人咬牙站出来道:“殿下,臣有一策能解卢家之事,卢家拆分金子宝石分别卖出是为避税,工钱不能为此开脱,臣认为可将金银铺子分类,售卖成品的只能售卖成品,收工钱的只能做工不能卖金子宝石。”
“此举既可不改贵物税,又可解决众多首饰铺子钻漏洞之题。”
贺云昭淡淡哼一声,“还有呢?”
陈翰非嗷的一声,又是一声痛哭,握拳捶地!
身后几人暗骂一句,但还不得不站出来,“殿下,卢家嚣张跋扈,仰仗庆应太后之威阻碍朝廷政令,抹黑庆应太后的贤名,高祖皇帝泉下有知必大怒,臣等身为人臣应当为陛下为殿下分忧,即刻便前往卢家劝说补缴税款。”
顾文淮神色忧虑,欲言又止,他想知道到底要如何劝?
卢家如今乃是北方巨富,往前数几代也不过是普通人家,但卢家女生下了高祖皇帝,可谓是一朝龙在天。
仗着这层关系,卢家不曾进入朝堂,反而是专心发展家族生意,生意遍布鲁州以北,卢家女的婚嫁也极好,姻亲极多。
不然卢家也不会被激怒后嚣张到威胁官员!
陈翰非直接扣了卢家的货,虽不知他当日与卢家冲突的具体细节,但能惹怒卢家放出话来要陈翰非赔罪,愣是直接把自己放在弱势地位上。
他看着窝囊,但事一件没少干。
事情有了解决的苗头,贺云昭本来应该高兴,但看着下首几人微妙的神色她却丝毫没有喜悦之情。
陈翰非离的最近,他神色一顿,侧头看向顾文淮。
顾文淮却有些走神……
在太子殿下走后,少府监众人很快换了一副神色,嘴里不停的抱怨卢家找事,眼神时不时落在陈翰非身上,隐有厌恶之色。
陈翰非得不到同僚支持,干脆就将事情闹大,其余人本也以为陈翰非是拿卢家没有办法,年轻人冲动一下可以理解。
但没想到陈翰非只是为了算计他们一把,自此之后,少府监的人只能摆明车马支持陈翰非。
一老者笑着走过,他拍拍陈翰非的肩膀,语气意味不明,“翰非,后生可畏啊!
陈翰非敛眉低首,一派谦逊模样,但此刻却没人信了。
人一走空,顾文淮蓦然开口:“你早有办法?”
陈翰非神色自然,略带温和道:“顾大人,有劳您了。”
顾文淮神色难看,怒火倒映在瞳孔中,他看向陈翰非。
少府监的人在太子面前记了名,卢家放出话来却把自己架在空中,顾文淮在太子面前落了一个无能的名。
唯独陈翰非,看似背了一个直率冲动的名声,但却一举在少府监打响了名声。
顾文淮清秀的脸庞上泛起薄红,已是怒极……
陈翰非被林少监引荐后,但凡到体仁殿请安,都是他来接待,他本认为他们二人是一见如故。
他嗤笑一声,原来他是给人家做了垫脚石……
陈翰非很是无辜,他低头拍拍袖子,“顾大人,您别介意。”
朝堂之上,哪里有什么朋友?
顾文淮一个出身不显未曾立功的人竟就能凭借几分旧情在东宫站住脚,甚至太子有意将他送到工部任职。
凭什么?
位置就那么多,不把人挤下来,他怎么上位?
要是怪就怪顾文淮太蠢,人蠢却还占据了重要位置,这才是最大的祸患,不是吗?
陈翰非拍拍跪脏的膝盖,浑不在意顾文淮的怒火。
眼看着顾文淮甩袖而去,他甚至还躬身作揖,高声道:“顾大人慢走!”
陈翰非既有心思借着卢家之事立威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卢家名声在外又如何?
要尊敬时,那是庆应太后娘家高祖皇帝的外家,不想尊敬时,他们仍然是官府,卢家能把太后复活吗?
在少府监调动大批衙役查封京城内卢家所有产业后,卢家人也清醒过来,随后破口大骂。
该死的陈翰非,你他娘不得好死!
官是官,商是商,官府要讲道理的时候,商人最好真的占理!
陈翰非一举洗刷了自己的名声,被少府监的人取了一外号‘烂淤泥’,便指此人心思阴暗谋算颇多。
贺云昭自然瞧出陈翰非踩着顾文淮上位,但她没有戳穿,也不准备开导顾文淮。
她又不是书院的先生,顾文淮若是想的明白自然能激发斗志,但要是想不明白,早点辞官教书也未尝不是个好的选择。
倒是曲瞻看不过眼,他亲自去了一趟顾文淮家中。
贺云昭原本还对顾文淮心存一点微妙的可怜之情,做为一个被友人背叛踩着上位的人来说,顾文淮几乎是个完美受害者。
但两日后,贺云昭就收起了这点微妙的可怜。
她的大姐姐贺锦书同二姐贺锦墨以及两位姐夫一同负责修建宸王府。
原本安王府旧款足够修建一个更大更精美的宸王府,但因盐政亏空一事,宫中都在缩减花销。
贺云昭也不愿以此招摇,后半部分工程便简化了不少,因此验收的也快了一些。
一个女子该如何在全是男子的地方获得权力呢?
答案是,比男人做的好十倍。
贺锦书看起来是温柔大方的闺秀,但她骨子里是极坚韧的。
最开始只是凭着贺云昭的命令才进入宸王府的修建工程中,但后续的所有都与贺云昭无关。
贺锦书初时十分难以自处,她看出哪里有问题,但只要一迈步走近,工部官员就会用看似恭敬的姿态作揖,随后步履匆忙的离开。
他们只接受贺锦书通过夫君宁谦之口传话。
二人本是一对恩爱夫妻,但因此事却渐渐生了现嫌隙。
宁谦不敢对贺锦书疾言厉色,也不敢直说让贺锦书回府,毕竟他夫人有个好弟弟。
但他会在贺锦书提出的任何建议上,浑不在意。
即使知道是对的,也不会告知工部官员,毕竟贺锦书只能通过他的口来与工部官员交流。
当贺锦书发现这一点时,心脏仿佛被撕裂开,她有一瞬间想要去找小昭。
要不就退出吧……自古以来女主外男主内,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可当宁谦与工部官员勾肩搭背的笑着从她身边走过,她心底有一股寒意从骨头缝里冒出……
贺锦书回府后后查阅诸多资料,每一句话都经过考究,画图时用小拇指抵着木尺直到磨出血水。
当这样一幅图摆在工部官员面前时,贺锦书用温和的语气求教……
她必须要做到最好,做到无可挑剔!
如果只是依靠小昭的权力,那她也不过是又一个‘宦官’罢了。
当贺云昭看到工部官员对贺锦书隐隐推崇惋惜而宁谦沉默以对时,她心中便有了决断。
顾文淮难过又怎样,会有她的姐姐面对的困难更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