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穆砚下棋两个人能多能下到四十手就完蛋,曲瞻竟然在她前面十二手的劣势之后还能力挽狂澜!
随着廖老一声叹息,贺云昭忍不住晃着曲瞻的肩膀,“赢了!赢了!”
精致的脸上是惊讶的喜悦,她紧盯着棋局从头看到尾都不明白曲瞻究竟是那一步下了圈套。
曲瞻下巴扬的高高的,他神气极了,被摇晃的扭来扭去也笑的不行。
他得瑟的一扭头,正好瞧见贺云昭笑的整个人都融化了。
这小子长的还挺好看,就比他差一点吧。
哼哼,现在知道他的厉害了吧,小露一把的曲瞻得意极了。
曲瞻是天资聪颖的后辈,贺云昭是廖大儒极喜欢的学子,既然来了廖府,在大儒门前少不得一一考较探讨。
秀才已经初步具备了议政的资格,二人之后继续考举人、进士需要学习的重点也只要一个,议政。
廖大儒问:“今之税制,如何?”
曲瞻看了一眼贺云昭,他毕竟年长三岁,决定给贺云昭留下更多思考的时间。
于是他便道:“学生先答。”
“今之税制,仍有弊端,前户部尚书曾提改革税制,增加商税,最后不了了之,学生以为应节制商户……”
贺云昭默默听着,曲瞻的大致想法她也有过,相差不多。
待曲瞻说完后,廖大儒点头赞赏,其实他并不赞同曲瞻的一些方向,但一一位夫子的身份来说,曲瞻是值得表扬的。
贺云昭静默片刻,抬眼道:“学生以为当今税制之急应为田税……”
大晋田税以夏秋两季官府派人前去收,但多以实物缴税,这就给了官府小吏很多操纵空间,朝廷的税收无法保证,百姓也备受压迫……
廖大儒点点头,想法虽然稚嫩,但已有雏形,他问道;“那你认为改为缴纳钱币应当先做什么?”
贺云昭憨厚笑笑,装傻道:“学生还没想到。”
廖大儒放过了她。
田税的最大问题在于朝廷和地方的规定不一致,朝廷在收税的第一线,对百姓的痛苦无法有一个直观的看法。
地方的小吏在中间利用权力,规则内可以另百姓孝敬上几倍的钱财。
如果改为货币代替粮食,最先要解决的只有一个问题—造新币,还必须是坚固耐用不易仿造价格便宜道每个百姓都能用的新币。
三人共同用了晚饭后,贺云昭与曲瞻便告辞了。
两人走出廖府,曲瞻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今日说田税是不是想要避开讨论商税。”
贺云昭点点头,她坦白的承认,“是啊。”
她扭头看向曲瞻,朦胧的夕阳下,她的眼睛像是撒上了一层蜜糖。
“我的想法比你激进,恐怕不适宜说出口。”
曲瞻不明白,疑惑道:“议政而已有什么不适宜,也不是上朝。”
看啊,这就是天之骄子的自信,充满了无畏的尝试精神。
她虽感谢廖大儒,廖大儒也很欣赏她,但仔细一算两人并不是那么熟悉。
交浅言深是大忌。
且……贺云昭扭头视线移动到曲瞻脸上,“你读过《商君书》?”
曲瞻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抿唇道:“读过。”
贺云昭挑眉,“制礼之人不足以与言事,制法之人不足与论变。”
曲瞻脸色一变,已然明白过来。
这句话的意思是受制于礼法的人不能同他讨论国家大事,受制于法度的人不能同他讨论变法。
大晋建国已近百年,商品经济已经出现,现在面临的就是一场变法。
而廖老,他老人家正义勇敢是一个十分好的长者但毕竟是从混乱时期走过来的,他对孩子们不平稳生活反要改变是不理解的。
曲瞻论商税时,廖老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贺云昭扭过头不再看他,“我嘛,谨慎惯了,不喜欢破坏气氛。”
“不是……”曲瞻轻声说了一句。
贺云昭没听清,好奇扭头:“你说什么?”
曲瞻侧头看着她,他叹口气,“不是,你不是谨慎,是比我聪明多了。”
贺云昭伸出一只手随意晃动两下,潇洒道:“哎呀,曲大公子也承认我更厉害了。”
曲瞻立马收回表情,哼哼道:“就这一次,下棋我可比你厉害多了。”
“要不是我,你都要把廖老气晕了。”
“胡说,我今日是没发挥好!”
“你这嘴比我还硬。”
“呦,曲大公子终于承认自己嘴硬了?”贺云昭眼带调侃。
气的曲瞻咬牙,“不准叫我曲大公子。”
“好吧,”贺云昭耸肩,曲瞻一愣,没想到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曲大姑娘。”
“……贺云昭!”曲瞻气到抓狂,从来没感觉自己是如此的笨嘴拙舌。
“贺三姑娘!”
贺云昭撇撇嘴,这可伤害不了她,“你还学我,学人精。”
“啊啊啊啊啊啊”曲瞻抱头大喊,气死了!
怒从心头起,抬手便冲着贺云昭来了。
贺云昭撒腿就跑。
两人追追闹闹,身后还跟了几个小厮跑过来。
临到街口,贺云昭已经反守为攻,让曲大少惊慌逃跑。
“小昭……”
贺云昭闹的脸颊红扑扑的,一扭头,“小砚?”
左边是闹的头发快散下来的曲瞻,右边是抱着她的书本的穆砚。
她左右看看,“听我说,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完蛋,这话听着更不对了!
第23章
友情也有独占欲, 尤其当发现自己最好的朋友还有其他朋友时很难不失落。
穆砚抿着嘴,这一年苦读加上家里的烦心事,让他从一个圆润脸颊的敦实孩子变成了一个有着清澈小鹿眼的少年。
此刻小鹿一样的眼睛绷的紧紧的, “我来给你送书。”
贺云昭轻咳一声, 她忙介绍道:“这是穆砚, 我自小的玩伴。”
“这是曲瞻, 你也听过的那个曲瞻。”
穆砚有些酸酸的道:“知道,你们两个是至交好友。”
在场几人都知道那至交好友是怎么回事, 其中水分多大不必多提。
曲瞻眯着眼睛一瞧, 他慢条斯理的整理好闹乱的衣裳, “我二人既有缘分又十分投契, 不做友人实在可惜, 从前没见过穆公子, 但早听说丁老门下皆为俊杰……”
他一顿,补充道:“如今一瞧,穆公子果然风姿不凡。”
就是这一顿,显得这一个人十分有礼待人,但内里含义却是根本没听过穆砚这个人,只不过是客气一下。
穆砚平时不算聪明, 这时候却机敏, 他立刻反嘴道:“那看来曲公子没怎么看过齐老写的序,里面有提到我。”
曲瞻狐狸一样的眉眼轻轻一压就充满压迫力,淡淡道:“那倒是曲某不小心忽略了,穆公子勿怪。”
“咳咳!”贺云昭用力清清嗓子, “天色渐晚,曲兄不妨早回府休息,今日下棋恐怕恐怕耗费不少精力。”
曲瞻转头, 他整个人柔和下来,“好,那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咱们一起品棋谱。”
贺云昭胡乱点点头。
男人啊,心思最多,世人总说女子多思,放屁,难道著名的九龙夺嫡是九个公主争皇位?
贺云昭及时叫停,送走曲瞻后她走到穆砚面前,“走,快进去。”
穆砚心里还有些别扭,非是对贺云昭有什么想法,只是自己心里隐隐自卑,又嫉曲瞻的天资。
那两人走在一起,宛如双壁,皆是少年得中功名加身,生的眉眼秀丽,唇红齿白,站在一处便是赏心悦目的风景。
而他却似乎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穆砚在贺家吃了一盏茶,又与贺云昭说笑几句。
贺云昭起身在书房的书架上翻找,她踮着脚在最上方拿下两大卷子宣纸,灰尘扑簌簌的落下。
“咳!”
穆砚连忙起身过来挥手扇风,问道:“什么东西?”
贺云昭顶着一脸薄灰仍笑道:“这是我院试之前自己写的一些四书文,你拿回去看看,下次考试心里也能多些把握。”
穆砚是赶上了,今年是科考的大年,人数多题目难这才落榜,但他仅在名额之外的最近一名,学识已经足够,只是不大幸运。
下次再去定然能再进一步,再加上这两年的积累,说不得能进前十。
穆砚接过这厚厚一摞卷子,沉甸甸的压在他胸口。
他考前,写的比这些少得多……
贺云昭是第一名,她用了很多努力才做到,穆砚差了一名得中,他没那么努力就做到了,这难道说明穆砚更加聪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