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叔父前几年提过云旭要娶妻,怎么几年过去一点消息没有了,难不成是婚事黄了?”
尤嫌刺激不够,贺云昭又道:“云旭哥从前就是个风流性子,可别是沾花惹草被上司给抓住了,到底是高娶了人家姑娘,可不能如此啊。”
贺铭昌心头一跳,猛的抬头,他斥道:“胡说!云旭备受他丈人看重,不收他彩礼就愿意嫁女。”
贺云昭轻挑眉,贺云旭成婚不可能不告诉她,那就只可能是还没办婚礼。
彩礼的事都说了几年,婚礼竟然没办,看来里面还真是有不少有趣的事。
若是不忙的时候,她不介意再和叔叔聊聊天,但不巧她最近很忙。
看着贺铭昌在她写信上盖好自己的印章后,她便吩咐小厮送他离开。
勤禾也拿了一张银票过来,他躬身道:“三爷,翠玲姐姐拿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过来,又按照三爷的吩咐问了杨二的事。”
贺云昭点点头,问道:“怎么说的?”
勤禾道:“翠玲姐姐说,杨二一早去马市租了一匹耐力好的马来,又找翠玲姐姐取了二两银子到衙门上办好了路引,后日城东边的商行要往江南道去取货,要路过息县,杨二便同两个咱们家里的小子一起去息县。”
往江南老家去的信和银子可就不能叫官府驿站去送了,加上老家那边祖父和父亲的坟前还需焚香告知他们贺云昭得中解元,那就更不是一封信能解决的事。
杨二从前是跟着贺父往江南扶灵的人,对一路还算熟悉。
便打发他去一趟老家息县,不仅是捎带信和银子,还要瞧瞧贺家的坟前打理的干净不干净。
勤禾又道:“小的过来路上碰见了秀芬姐姐,她说前几日给您做的衣裳已经备好了,就等着您去试试,您看是送来书房这头还是送去屋里。”
贺云昭讶异,因着这几句话倒是有些惊喜,她道:“你到我身边不久了,从前只叫你做些粗事,没成想你口齿还算伶俐,脑子里也是记得住事。”
勤禾到身边不久,她还是习惯使唤翠玲做事,如今一听这一番对答,勤禾竟也是出乎意料的伶俐。
她是知道勤禾未曾念过书,不过是能识得自己名字。
念书的人与旁人是不一样,念书的人即使原本只有三分伶俐,念书后便能长到七分去。
大晋的文盲率还是很高的,念书是一件奢侈的东西。
前院的不少老仆,做事还成,吩咐一些传话反倒是颠来倒去说不明白。
勤禾没念过书还如此伶俐,可见脑子聪明。
“嗯……”贺云昭沉思片刻,她便道:“往后我身边的事还是你翠玲姐姐管着,你就一旁学,闲着的时候你到杨小满那头去多学两个字,不做个睁眼瞎。”
勤禾听了脸上当即浮现喜色,“小人谢过三爷,一定好好识字,好给三爷办事。”
他乐呵呵的磕了个头便往外院去了。
……
这日,贺云昭换好了新做的衣裳,往座师帖子上的地点去。
座师是举人、进士对主考官的尊称,因主考官被认为是考生的座上之师,便称为‘座师’,有些地方也会称‘座主’。
出榜之后不就座师就会按照朝廷规定宴请这一届的举人、进士。
座师对学子来说十分重要,不仅能提供学业上的帮助还能在未来仕途中提供很大帮助。
座师在阅卷中间往往会有自己浓烈的政治倾向,在他当主考官这一年考中的学子中定然会有一部分与他思路一致。
从自己欣赏的喜欢的学子中自然更容易找到志同道合的人。
大名鼎鼎的张居正,他在嘉靖二十六年考取进士,他的座师就是徐阶,能在官场中崛起,与他的座师对他的提拔离不开关系。
而张居正本人也继承了一些徐阶的政治理念和策略。
贺云昭身为解元,自然备受瞩目,她刚一进场就被不少人团团围住。
“贺兄还记得我吗?我们在文会上见过,你写的那首诗还留在我这儿呢。”
“云昭兄,恭喜恭喜,如今你我竟也是同年了。”
贺云昭的温和的笑着,同眼熟的人一一打了招呼,直到两位师兄到来她才松了一口气,从人群中被解救出来。
只见两排桌子齐齐整整的分列两侧座师坐在前头,能够瞧见每个人。
今年京城的乡试主考官是原鲁州学政苗博。
贺云昭敛目一瞧,苗博端坐上首,方形脸一脸正气,长髯稀疏,显得十分威严,典型的鲁州人相貌。
她垂首听着这位座师的开场白。
“诸生能从乡试中脱颖而出高中举人,不仅才学非凡根式勤勉过人,本官阅卷之时,见诸位笔下文章,或剖古今之乱或陈今朝之弊端,为师便知这一科必是英才汇聚……”
“望诸位今后秉持正直、勤勉之德,为大晋、为陛下、为百姓,忠君报国、修身立德!”
众人齐刷刷的起立,共饮一杯酒,“忠君报国!修身立德!”
待饮尽这杯酒,苗博便侧头一瞧,他笑道:“今科的解元贺云昭还何在?”
贺云昭振振衣袖,她起身恭敬作揖,“学生贺云昭在此。”
苗博笑容满脸,他目露欣赏,“不愧是人人称赞的明月郎啊,本官在鲁州多年都不曾见过这般风姿的少年人了。”
贺云昭温润一笑,整个人似乎在发着光,她道:“座师谬赞,有赖座师严格阅卷,在场的同年们都是学识不凡,云昭可不敢就此接下夸赞。”
苗博初入京城就为乡试主考官,他并不欲展示自己的权力,反倒是应该温和些拉近和考生的距离。
京城不同于鲁州,这学子中的大官子弟多的是,一脚心踩下去三个人,里面五个家里都有人比他官职高。
他含笑看向其他人,“你们说说,这解元还谦虚起来了,该不该罚他饮杯酒。”
一瞧主考官如此温和亲近考生,考生们也明白过来,立刻放开了自己,都笑呵呵的开始起哄。
“座师说的是,贺云昭这般风姿还谦虚着实叫人气恼,不仅要罚他喝酒,还必须写首诗来!”
“说的极是!好久没见过贺郎写诗了,快些来!”
“写的若好,咱们大家共饮一杯酒,写的不好,那可就要他自己喝下去了!”
苗博朗声一笑,“好!”
玩闹间已经有人笑着捧着杯酒到了贺云昭面前,递到唇边眼巴巴的等着。
贺云昭眉端一竖,假做一怒,她指着人笑骂道:“好你个程颐卿,这会子你闹上我了。”
众人瞬间笑出声来,“快写!不准拖延!”
程颐卿捧着酒杯凑到她嘴边,他嘴角一咧开,顽道:“我的小师叔,今个儿可是叫你栽了才好,我这等着喂酒呢!”
这是她师兄刘苑的弟子,本来是能给她做师兄的,哪知道她一下拜了丁院长为师,活生生长了一辈。
这会子也就他敢来闹了。
苗大人也没定下主题,起哄的考生们只是催着做诗,故意闹着玩而已。
贺云昭自然不会扫兴,她推开酒杯,瞧了一眼桌边的炭炉,她沉思片刻便道:“云昭献丑了。”
“红炉透炭炙寒风,炭炙寒风御隆冬。冬隆御风寒炙炭,风寒炙炭透炉红。”
程颐卿捧着酒杯一愣,“回文诗?!!!”
第43章
回文诗又叫‘回环诗’, 这种诗可回环往复的阅读,即正读倒山读皆成诗句,有时还能表达出不同的意思。
程颐卿端着酒杯呆在原地, 倾斜的酒杯漾出一缕酒液顺着他手指滑落到手腕, 一时间竟毫无察觉。
谁也没想到仅是闹着玩便听到了这样一首充满趣味的回文诗!
确确实实是在起哄, 贺云昭能写出那些美妙绝伦的诗句并高中解元, 她要是现场作不出一首诗来才真是要该罚!
主考官苗博讶异一笑,他惊道:“竟是一首回文诗!一四句, 红炉透炭炙寒风, 风寒炙炭透炉红, 妙极了!”
又有人道:“二三句是炭炙寒风御隆冬, 冬隆御风寒炙炭。”
“此诗不仅是一四句二三句是倒过来的, 二句前四个字是第一句的后四个字, 三句的前四个字是二句前四个字的倒读,四句前四个字是三句后四个字。”
此诗便是正着念反着念,循环往复,怎么读都有趣味!
“好你个贺云昭还藏了这一手!”
“有趣有趣,看来日后文会又要多出一项来为难人了,都怪云昭兄又出难题了。”
“秒啊!越品越趣味横生, 来来来给我纸笔, 待我记下来日后回味。”
“去你的,要记也是我来记,不准抢我的活计。”
贺云昭挑眉一笑,她侧头去瞧程颐卿, 轻轻摇头玩笑道:“大侄子,这酒是你喝还是我喝啊?”
众人瞬间哄笑出声,纷纷开始占便宜, “我与云昭兄可是同年啊,小颐卿!这下子你也得叫我声叔叔了!”
“好侄子还不快回你师叔?”
程熙卿才回过神来,他扭头就道:“走开走开!”
一转身他就要跑,贺云昭哪能容他放肆,一个侧身就挡住去路,指着他道:“你小子起哄最快,跑的也最快。”
说话间已经有人上前‘偷袭’,一把抓住程颐卿,贺云昭大笑一声上前以两指抵住酒杯底端。
程颐卿哀嚎一声,最后还是仰着脖子就他好师叔的手把酒喝了进去。
喝完一抹嘴巴,他假哭道:“早知你有这诗,我就不出来,天啊!师叔待我太残忍了。”
“哈哈哈哈哈哈!”
连同贺云昭在内的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坐在上首的主考官苗博更是笑倒在桌子上。
既为座师举办的文会,那不仅是嘉奖诸位举人,更要给诸位展示的机会。
贺云昭眼神一闪,便扭过头去,她抬手点了一个人,“江兄,刚才就属你最起劲,你的字写的最好,还不快给我们露一手,便要你双手写字,写不好的这杯酒你可必须喝下去了。”
江举人蹲着酒杯还有些懵,一听明白意思才反应过来。
他最擅书法,两手同时写字更是他的拿手好戏。
其实方才他起哄声很小,这会也明白贺云昭是给他了露脸的机会。
他笑的脸颊泛红的上前,连忙有人铺上宣纸等他展示。
只见江举人两手同时执笔,还是最小号的狼毫笔。
从上到下竟用小楷同时写字,左手写的便是贺云昭那首诗的前两句,右手写的便是那首诗的后两句,书写的是完全不同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