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沾着墨水轻点在纸上,单指勾笔能让手腕更稳,写小字更加流畅,尽可能的减少晕染的情况。
一列列漂亮的字如同花瓣绽开在纸面上,贺云昭尽可能写的更加整洁美观。
最后是海上贸易这一题,贺云昭神色认真,她再一次读了一遍题。
泉永二州海异同极国帑之效。
其下写的是泉州永州二州的一些情况。
贺云昭仔细读了三遍,将自己用的上地方抄在草稿纸上,她先打了一遍草稿,这才落在答题纸上。
:今夫海降宏阔,商贸通泉、永双域,咸为大晋海贸要埠,溯源究委,异同互见,其于国之财政,俱有殊勋……
嘡!嘡!嘡!三声锣响。
“时辰到!考生停笔!”
贺云昭放下手中试卷,她已经翻看了两遍,没再找出任何问题。
只是对于税制那题还是有些遗憾,她总感觉答的太收敛,不算很完美。
考完就该停止思考那些,贺云昭心道,不管成绩如何,以她京城解元的身份,进士名额必有她一个就成。
迈出贡院,她已经累的不想说话,贺家全家出动来接考生回家。
贺老太太与贺母早有之前接贺父出贡院的经验,此刻闭嘴不说话,她们只是默默看着裴泽渊忙前忙后的照顾。
贺锦墨还没经过多少事,她嘴巴动个不停,急火火道:“昭哥儿,你怎么样?累不累?哪里疼不疼?要不要先睡一会。”
裴泽渊默默看着,手上动作不停还给塞了一个软枕过去,他起身出了马车往贺老太太那里去照看一番,又吩咐车夫慢行。
贺母与贺老太太上了另一架马车,只留下贺锦墨还在这边焦急的问。
贺云昭无奈的伸手捏住二姐的嘴巴,眯着眼睛笑起来,“叫我睡一会儿,累了。”
贺锦墨立刻闭嘴,她伸手要搂着弟弟睡觉,贺云昭摆摆手,只是靠在她膝盖上闭上眼睛。
她脸颊似乎都要凹进去,眼下青黑明显,可见是这些日子打开考试已经耗尽了她的精神。
贺锦墨看着看着鼻子一酸,她瘪瘪嘴就要哭。
“不准哭,再哭下次出去玩我就不接你了。”贺云昭眼睛没睁眼直接淡淡道。
贺锦墨一噎,她又把眼泪憋了回去。
贺云昭实在累的很,她回家后报复性的开启睡眠模式,一天甚至能睡九个时辰,半点也不想对答案了。
还是老当益壮的丁翰章亲自上门抓人,压着贺云昭脑袋让她把答案默写出来。
贺云昭双眼无神的被按在书房写完全部答案后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她不想关心任何事情了…
丁翰章花白的眉毛一皱,捏着答案若有所思,他侧头瞄一眼懒散的贺云昭,又看看这答案。
啧啧啧,这小子有两下子啊怪不得这么胸有成竹,竟然不找他看答案。
老头晃晃脑袋,他指着弟子道:“你小子真是傲啊,仗着自己答的好,竟不找老夫对题!”
只是报复性休息的贺云昭:“哈?”
丁翰章是越看越满意,但猛然间老头惊觉不对,他咬咬牙,“小昭啊,你此次答的很好,很有可能名列一甲,既有如此的机会那势必要走动起来才是啊!”
贺云昭抬起脑袋,她诧异道:“这还能走动?”
丁翰章道:“这殿试名次排布都有些说头在里,今年虽说不是大年,但有才华有背景的考生不少,有几个叫得出名字的甚至开始提前宣扬自己的名声了,你可不能仗着自己有些声名就懒散了!”
历来殿试很少有京城籍贯的考生能够名列一甲,在大家的印象里,京城的考生实力都不是那么强大,远比不上江南籍贯的考生强势。
莫说别的,就算是上一届那夺了探花的曲瞻,他也不是京城籍贯,他籍贯在直沽,只是离京城很近。
再加上阅卷的官员们都有自己的立场在,其中的事情复杂的很。
几日后会试放榜,礼部便有一队小吏敲锣打鼓的来了贺家庆祝贺云昭高中会元。
“恭喜贺老爷高中会元!”
“贺家三郎会试第一名,高中会元!”
“贺云昭会试第一名,高中会元!”
贺家全家都是一脸喜色,仆妇们急忙跑回府里去拿着小荷包出来。
荷包里面都是小块的银子,分发给来看热闹的路人,只要到了贺府大门口说一声恭喜,那就人人都有份。
这是会元报喜的规矩,就算是家里拿不出银子来的那也要包好糖块分给来说吉祥话的人。
甚至久而久之衍生出了京城一套报喜的产业。
不论籍贯如何又是在哪里考乡试,会试都是要到京城来的,都已经是举人老爷的,多半也不会缺钱。
京城有一小堆青年人以及会些乐器的老人们便趁着鼓乐队从礼部衙门出发时一路跟上去。
到了会元家门口便开始吹奏,主人家也不会嫌弃,既是来奏乐便厚厚封上一份礼。
在丁老对贺云昭的答案评价之后,贺云昭提前告诉了祖母和母亲,可以去祖祖那敲敲边鼓,她既然有宗室这一层关系不用白不用。
贺母想要提前准备给报喜人的荷包,却被贺云昭给阻止了。
毕竟若是她真中了会元,家中人却早早准备好了荷包,难免叫人说嘴。
倒不如今日这般……
贺云昭一脸笑意的接着礼部官员送来的会元行头,家中的小厮们毛手毛脚的跟着嬷嬷们一起发放一看就是现塞的荷包。
忙乱又欢喜,才是应有之景。
殿试之前,贺云昭特意去了襄王府。
祖孙二人坐在一处,贺云昭还有些不好意思,腼腆的笑笑,她道:“只怕是要麻烦祖祖了。”
襄王老爷子哈哈一笑,他拍着自己的胸口,大包大揽道:“这什么话,老头子还能给你帮上忙,高兴还来不及呢。”
裴泽渊消息灵通,甚至将其他几位一甲候选人的信息都找来了,根据他们动向判断,有两人明显是冲着一甲状元去的。
江南籍贯的考生顾文淮,年仅二十,他出身不显,但他师父是江南有名的大儒,其有过耳不忘的才能。
家境贫寒,但因这一天赋一直被大儒看中,从小在大儒家中吃住,不少同为江南籍贯的官员已经提前偏向了他。
另一人是晋州籍的马康,年方三十八,为人沉稳,马家是晋州当地的望族,据说会试名次出来后,他便一直开始活动。
贺云昭在参考了师父的建议后,便选择了另一条路线,循环在皇帝耳边重复自己的才华。
毕竟她的名声已经足够,京城许多文人都是支持她的,但在朝堂上她没什么根基。
只能确定齐、曲家能偏向她这边,师父曾经在礼部的下属也有一两个能偏向她。
那么在此种景况下和其他人一样扬名并不是好的选择,倒不如借助其他人没有的优势。
她祖祖是宗室的王爷,在宗室虽然不管事,但说话其他人还是要听的,不如趁着此时宣扬一番她祖母是宗室女。
挑一挑宗室那颗骄傲的心,他们必然会到处给她宣扬,而且最妙的是宗室是没什么实权的,也不会引来其他人针对。
襄王连开两天茶会,叨咕自己忠贞的大女儿,贤惠的外孙媳妇以及他才华盖世的曾外孙贺云昭。
被父王派来拉拢宗室老人的安王李晖:“?”
之前他可是拉拢过贺云昭的啊,虽然被拒绝了,但没关系!他了解贺云昭啊!
此时正是他展示的机会,贺云昭虽讨厌但竟然派上用场了!
襄王还在念叨,“小昭特别孝顺,我膝下这些孩子们没一个及得上他,他还给本王画了一幅画。”
李晖腾的一下站起来,他两眼冒光道:“祖祖您听我说,您的曾外孙贺云昭我了解啊!我来给大家讲。”
来喝茶听故事的宗室们:“?”
李晖大手一挥,他便从贺云昭成名讲起,“那一年!他还是无名之辈,但因文会邀请不得不去,其中还牵涉到翰林院的小曲大人,上一届的探花郎,曲阁老的孙子,你们知不知道?”
宗室子弟们迷惑的看着抢了叔祖话的安王,但手已经开始拍起来了。
襄王年纪大辈分高在宗室虽没什么实权,但宗室本来也没实权,一个辈分压在那足够许多人听他说话了。
且听这贺云昭还是宗室自家人,这般的人物还是今年的会元,着实叫他们老李家的人狠狠骄傲了一把。
安王中途跳出来继续讲,这更好了!
谁都知道安王如今在朝堂上得到的拥戴,说不得过几年就要入住东宫了!
他开口讲话,不是庆王那一拨的人自然是十分捧场。
在一片暗潮涌动中,殿试开始了。
贺云昭特意穿了一件裁剪非常仔细的青色衣衫,能显的肩膀更加平直,如同一棵杨树一般,袖子收的小一些避免沾染墨水弄脏试卷。
她站在考生中间堪称是鹤立鸡群,其他人或许是没有这种心思,虽也收拾的齐整,但神色太过紧张。
贺云昭往周边一瞧,便瞧见一个俊秀少年,眉如黛,眼如星,一身白色布衣干净整洁。
是顾文淮!她最大的竞争对手!
在考试中有些家境贫寒的考生会穿着白衣来显示自己的品行端正一心向学,展示出对功名的追求。
贺云昭眯眼瞧了一下,收回视线,她肩膀不经意的打开,身姿端正极了。
哼,比不上她!
礼部官员安排考生们依次领好编号,按照自己手里领到的编号进入考场。
站在考桌前,贺云昭收回全部思绪,专心于眼前的试卷。
从考生的座位隐约能看见礼部的安排其实暗有心思,贺云昭是会试的第一名,居于第一排正中位置。
顾文淮有才学和籍贯的加持,他是会试的第二名就居于贺云昭右侧。
马康呼声极高,他虽为会试第五名,但第三、四名的座位都没有他好。
这个座位好就好在,只要是皇帝领着阁老们进来看考生们答题,必然会在此处停留。
嘡!殿试开始。
马康三十八岁,本应是沉稳的年纪,但是殿试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头一遭,他眼角余光瞥到身着宝蓝色常服的皇帝进入时他手臂瞬间开始僵硬。
他连忙收回手臂,避免墨水滴在试卷上。
有的考生忍不住偷瞄,有的专注自己的试卷,甚至还有人闭上眼立刻开始调整心态。
李燧从考生们面前走过,唯一一个叫他关注的就是贺云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