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晏清倒是无所谓,说:“急什么,皇上心里和眼里全是骁嫔,杨贵人和易妃也不好再生事,我一个小答应,这么早回去等着也是等着,还不如先走走。再说了,刚刚也凶险,好歹让我散散心啊。”
采莲扑哧一笑,说:“主子,自从您经历了落水后,虽和从前大有不同,奴婢也已经适应了您的脾性,可看您算计易妃和皇上的时候,真的感觉您仿佛只是在设计话本似的,天不怕地不怕,对着谁都是闹着玩一样,没想到,您还知道凶险啊?”
穆晏清刹住脚步,回头瞪着采莲,“你这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
采莲正要继续说笑,突然听见假山后有男女在低声说话,赶紧闭上了嘴,眨着大眼睛看向穆晏清。
这冷冷清清的地方,这么神秘地躲在山后面才说话,多半是什么痴情男女,好不容易才有说话的机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采莲和穆晏清知道不好撞破,都踮起脚走路,只想急忙离开。
“我……我只想知道,想看看,你最近过得好不好?”一把甚为凄楚的女声传出来。
“谢温贵人关怀,奴才很好。”
穆晏清:……
采莲也认出这声音,一把捂着自己嘴巴,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不就是顾甯川和温贵人!
穆晏清眉头一皱,当下决定不走了,贴着假山站在水池边继续听下去。好家伙,才处理完一道绯闻,这又来一出?后宫的隐藏恋情可真是不少啊。
“你不要一直低着头,抬起头来,我想看看。”
“奴才相貌粗鄙,只怕惊扰了贵人和龙胎。”
穆晏清听见,温映池的声音已是带着一点卑微的哀求,“我出来一趟不容易,也是求了易妃才有机会出来走走,跟着我的人太多了,我……我只想……”
“贵人要看的也看了,托贵人洪福,奴才一切都好。时辰不早,请贵人回去吧。”
穆晏清靠着石头,悄悄摇着头,没想到这么英俊的小川居然这么薄情。
“我知道,你去过几次永寿宫见骁嫔,前些日子,我看见杨贵人过来找易妃,没多久她们就都去永寿宫闹起来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我担心是因为你,就撒了谎说身子不适,把易妃支开。甯川,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没有我,我做的这些也不求你感激我,最起码,能让我看到你好好的,就足够了。”
另一边的顾甯川沉默了片刻,只听到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说:“贵人将为人母,奴才斗胆,先预祝娘娘平安和顺。”
“除了这些……你没有什么别的要和我说了吗?”
这一回,顾甯川迟迟没有再出声。穆晏清心里遗憾,比起秦佩英和周翌的提前be,眼前这个单向奔赴的也是虐得不行。
她看着采莲示意离开,正这时突然起了一阵风,将穆晏清的帕子从手中吹落,眼看要往单项奔赴的那边吹过去。穆晏清一阵惊惧,若是被发现了自己在做狗仔队那还得了!
她立刻跃起一大步,一把抓住帕子,却不妨脚下的石子路磕绊,脚底一个踉跄就站不稳。采莲原想伸手去抓住,却已经来不及了,只碰到了手指。
咕咚一声,穆晏清就一头摔进了池子里。
第27章 对谁都是转机
这么大的动静把假山后的两人都惊动了,顾甯川伸手对温映池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让她留在原地,自己先三步并作两步就跑出来。
池边的水未及膝盖,可穆晏清由于是几乎横着摔进去,呛了几口水,喉咙和鼻子都火辣辣的,她尚且能迅速反应过来,迅速用手和膝盖支起自己的身子。
她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在止不住的咳嗽中,突然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耳边一直嗡嗡几声,接着开始闪现出一些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人像。
在模糊的画面中,她看见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愁眉苦脸地和采莲并肩走在一起。采莲抱着零零星星的一点物资,回来哭诉内务府的人眼睛长在脑袋上,画面中的穆晏清却只是笑笑,反而安慰采莲。
再下一个模糊画面,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穆晏清拉着采莲一同坐下,看着桌上的清汤寡水,相互送上新年祝福。
“主子!主子你怎么了?快上来啊还站在水里干什么?”穆晏清听见几声画外音,画面开始愈加模糊,突然感觉到有人跳下水用力捞了自己一把,扶着她站稳。
鼻腔里的水仍在刺痛,穆晏清被这力道一拽,刚才模糊的画面立即就换了人。画面中的穆晏清看见一个太监正要合伙惩罚那个跪在地上的人,正是顾甯川,只是从如今这个“灵魂出窍”的角度再看,顾甯川其实正紧握着拳头,似乎将要奋起反抗,因为穆晏清的及时出现才松懈下来。
当时的穆晏清险些没招架住那些捧高踩低的人,还是采莲上前指着鼻子泼辣地骂了几句,那几人才怏怏散去,走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奴才护奴才,还当真以为自己了不起呢。”
顾甯川上前,说:“奴才谢过小主。”
穆晏清只是笑了笑就走了。
再闪回到下一个画面时,穆晏清发现自己正在漆黑冰凉的水中挣扎,越陷越深,也是一个修长的身影突然跃入水中,一把将她捞起,竭尽全力托着她游到岸边。她躺在漆黑的岸边,在仅剩的意识中,除了看见那泼墨般的夜幕和稀疏的几颗星星,还看清楚就救她上来的那个人,正是上一个画面中被她救过的顾甯川。
“穆答应,穆答应,您醒醒。”那和画面中一模一样的男声又响起。
穆晏清只觉眼前逐渐亮如白昼,等视线清晰时,映入眼中的是一张眉目如画的英俊脸庞,眼帘低垂,正拧着眉心注视她。
“主子,主子?”采莲凑过来,伸手在眼前晃了晃。
穆晏清神情恍惚,缓缓坐起身才发现,她已经被顾甯川带上岸边了。鼻子和喉咙仍在隐隐作痛,她还需要缓一缓,但刚才的动静到底是把别人引过来了。
眼看着几个侍卫将要赶过来,温映池的贴身婢女及时跑出去挡在外面,喝道:“温贵人弄湿了衣裙,要稍作整理,全部退下!谁敢多嘴一句冒犯了贵人,当心你们的命。”宫里都知道,温贵人怀着龙胎,身份矜贵,立即不敢吱声,全部离开。
穆晏清咳了几声,冷静下来就发现,自己仍靠在顾甯川那坚实有力的臂膀中。
采莲急得差点哭出来,说:“主子……你……你吓死奴婢了,怎么跟着了魔似的泡在水里不愿起来,我……奴婢还以为你要被这么浅的水给淹糊涂了……”
穆晏清仍记得那张夜幕下滴着水的脸庞,直视那双深邃的眼睛,又像自言自语,问:“那晚真的是你救我?”
顾甯川怔了一瞬,此时,温映池已经走过来,才发现掉下水的竟是那个告发了姚妃的宫女,惊得一把扶住石壁。
“二位主子都受惊了,此地也不宜久留,”顾甯川的目光在温映池和穆晏清之间扫过,“不如先各自回宫稍作整理。”
温映池惊魂未定,楞楞地点点头便离开了。
穆晏清冷静下来,才察觉刚才的失仪,脑子里一团乱麻,伸手让采莲扶她起来,一直深埋着头,不敢再看顾甯川 。
此情此景,她突发奇想,倒不如刚刚淹死算了。
“小主?”顾甯川看着穆晏清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放心地问:“奴才不宜陪同,小主可需要多几个人送您回去?”
“不用不用,”穆晏清急忙摆手,宽大的衣袖还甩着水,低头说:“我还嫌事情不够丢人么……”
顾甯川有些戏谑地笑了笑,背着手说:“奴才还以为小主是惊吓过度,小主放心,奴才定不会说出去一字一句,有损小主颜面。”
穆晏清惊得猛抬起头,心里以为这是顾甯川的一语双关,再一想这荒凉又不为人知的假山后,水池边,可不正是经典宫斗剧里的命案现场么,就差一截风筝线就神还原了!
她瞬间燃起满满的求生欲,“你也放心,我……我也不会说出去半句,圈里都知道我嘴严,真的……”
采莲一听话头不对,一把挡在穆晏清身前,势要同归于尽的模样。
顾甯川反而疑惑,往前逼近了一步,隔着采莲对穆晏清说:“小主看来是真的给吓到了,奴才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恰巧路过,有幸救起小主罢了,小主担心衣裙沾湿有损体面才不让人过来,不是么?”
穆晏清这会儿能接住戏了,点头道:“是,是,你说得对,这件事情你有功……等我……”
“穆答应,您的衣裙的确是弄湿了,”顾甯川打断了她的话,自上而下打量了那衣裙和地上的水渍,说:“奴才是个太监倒是无妨,您要再不赶紧回去更衣梳妆,让别人看见就真的失仪了。”
穆晏清想想,忙提着裙子回去永寿宫。
经过这么一通猝不及防,穆晏清都再没有回到宫宴中,只让采莲出去找岳兰交代一声,干脆安安静静地留在宫里,才是万全之策。
采莲端来姜汤,见主子仍是一副失神放空的模样,不由担心起来,问:“主子,要不,奴婢去请个太医来看看?”
穆晏清回过神,接过暖暖的姜汤,说:“不用,我这应该不是太医能搞定的。”
“主子不用担心,骁嫔娘娘今晚侍寝,后宫都知道这些风吹草动,他们此时最不敢怠慢的就是咱们永寿宫了!”
一碗姜汤灌下去,穆晏清看着采莲这样扬眉吐气,心里起了一阵暖意,突然想起今日落水时见到的画面,那里的采莲总是处处不服又只能处处忍让,把委屈往心里吞。
“采莲,我突然想起,过年的时候,我想家想得很,还好,虽然年夜饭冷清,也有你在我身边。”
采莲的笑容逐渐淡下去,说:“主子,原来您还记得这些?奴婢还以为,您先前说忘了一些事,会把这些小事都忘了呢。”
穆晏清明白了,看来,那画面中的事情都是真的,就是原先的穆晏清的回忆。可平日沐浴时泡在水里也从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难不成只在溺水的时候才有?
可为什么只有她和顾甯川还有采莲的画面?要是这个回放镜头还能对准易桂华做腌臜事的时候,就能掌握她的黑料,该多好!
“完了,”穆晏清想到黑料就后知后觉,“咱们今天偷听到温贵人和小川的黑料,又把自己暴露了……刚把骁嫔拿下,转个身又把另一个待爆的小花给得罪了……人家回头一个起诉咱们……”
果真是得失守恒?
采莲好歹听懂了大概,说:“主子,您也不用太担心,那个……听说温贵人素来性子温和,从不与人起争执,应该……不会给我们使绊子的。难道她就不怕您把她给抖搂出去?”
穆晏清被采莲那无所谓同归于尽的态度给吓到,低头就瞥见她正不由自主地掰着双手,“你听听你说的,能说服自己吗?更何况,温贵人和易妃住在一起的。”她往后一靠,长叹一声,“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还是想想要怎么应付吧。”
采莲细想了一会儿,说:“主子,奴婢看温贵人和骁嫔娘娘能说得上话,她如今也看重信任您,不如等娘娘明日回来,您和她说说?”
穆晏清一想觉得也对,骁嫔和顾甯川也说得上话,似乎没有比她更合适的大腿可以抱。
秦佩英被召去侍寝,正殿冷清了不少,穆晏清今日起得早,吃过晚饭后,才刚散步消食完就开始犯困,尤其是采莲一帮她把发髻和配饰都松下来,整个人都松快了,更想睡觉。
就在这时,两人都听见门外突然多了几人走动,几盏灯光晃过,似乎不少人进永寿宫了。
穆晏清定睛一看,那灯和脚步声居然是径直朝着自己这里来的!
温贵人总不会这么快趁着骁嫔不在就找上门吧!
采莲也有些慌张,凑到门边正要开门,就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
“晏清,你还没睡吧?我来看看你。”
穆晏清差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忙过去开门,确认眼前的是骁嫔,喜出望外地把她拉进来,“娘娘不是侍寝么?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秦佩英半披着头发,外面裹着披风,里面的衣裙也是素雅又单薄,明明明白白的“居家造型”。
“娘娘是和皇上闹矛盾了?”穆晏清和她坐下,突然担忧。
“没有,我正要伺候皇上就寝呢,结果延禧宫的人来报,说温贵人胎像有异,应该快要临盆了,皇上心里惦记着就和我过去看了看。”
穆晏清神色一僵,我的天,这不会是因为今天下午的事情而受惊了吧?
“什么?温贵人胎像有异?太医怎么说?”
秦佩英一边上上下下地瞧了一遍穆晏清,一边说:“无妨,太医没说什么,温贵人这本来就足月了,延禧宫的接生嬷嬷和奶娘太医站满了一院子,易妃是早早就准备好了这些。他们说最快也要明天才能生下来,皇上守了一会儿就先回去了。”
穆晏清这稍稍放心下来,可下午的事情到底是让人看见了,万一有嘴巴不严实的说出去……
“我听说你下午身子不适回来了,后面半天再没见着你,你这是怎么了?脸色看着也不好。”秦佩英把穆晏清看了两圈,发现毫发无伤,甚至还听到她打了个饱嗝。
“主子,您就说吧,万一温贵人的事情让易妃知道了,人家可就占了先机反咬一口了。”采莲在旁边着急。
秦佩英更不懂了,严肃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和温贵人扯上了?”
穆晏清将下午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紧握着秦佩英的手,千叮万嘱,“娘娘,您可千万别说出去,就算……就算不为我,也为顾小川考虑考虑。”
秦佩英听完却是神色如常,松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什么事情把你吓成这样。”
“娘娘,温贵人今日受惊吓这事情,总是和我有直接关系的。”
“映池对甯川的心意,我一直都知道,”骁嫔像在说一段遗憾的故事,“不过又是一段痴情无果的故事,顾家落难,甯川被判入宫为太监,从万千宠幸的将门公子跌至这样的脚下泥,他的日子自然比所有人都要难熬。映池想尽自己的力量护他周全,才进宫为妃,皇上当然不知道这个,而且目前看来,易妃应该也不知道。她素来与世无争,不是会特意与人为难的性子,你放心。”
穆晏清感慨,原来是一段be的单向奔赴,顾甯川这个美强惨的剧本拿得稳稳的。
“娘娘,您和温贵人聊得来,得空要劝劝她,像今日这样的事情,以后可别再有了。”穆晏清想想就后怕,“万一今日偷听到这些的是别人,可就麻烦了。怀上龙胎是多少人都没有的福气,况且温贵人还年轻,眼看着这福气还有的是,有些事情要及时拎得清才行。”
秦佩英叹了叹气,说:“这话我也劝过了,奈何这是个痴情种。不过,当了母亲又要抚养孩子,身边的人又多了,应该就能让她静下心来,分不出心思去惦记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