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贵人才解了禁足,一下子就不敢继续开腔。
“你少拿皇上来唬本宫,别以为像个戏子似的会说几句话,就当别人都是傻子。”姚既云明显不吃这一套,不屑地说:“你可把你的人看顾好了,别让本宫纠出什么错才好,否则数错并罚,本宫定让你永无翻身之日。”
“好了,好端端的怎么说到这么难听的份上?”皇后见火苗烧起来了,不得不出言扑灭,“大家都是皇上的妃子,当谨言慎行为宫中表率才是。说亲密一些还是自家的姐妹,何必为着一点小事就如此争风吃醋,有失体面?”
众嫔妃都起身请罪,这才结束了今天的唇枪舌战。
穆晏清虽本就知道姚既云对她的厌弃和高傲,但时至今日听到这些,仍是在心里冒了一把汗,总觉得姚既云只要等到机会合适,随时都能直接把自己给掐死。
可当穆晏清回想起,以往在圈子里,再好的圈中闺蜜,到了抢资源的时候,都能立即翻脸,从此不相往来,死活不同台,更有甚者还开始互买通稿,更何况是如今靠恩宠存活的地方?
姚既云的恨意,是出于挚爱被抢,且一夕之间从高处跌落,对穆晏清的恨,也许救
命之恩都不能彻底解决。
回去的路上,采莲看穆晏清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主子,姚妃向来高傲,皇上最近除了皇后那儿,都往延禧宫和永寿宫走,后宫的娘娘们本来就不多,一下就显得她好像垫底了,难免气大,您别往心里去。”
岳兰细声附和道:“说来也是,姚妃从前的恩宠和易妃不分上下,怎么就小产了一次之后,再没有怀过龙嗣?眼下延禧宫这么热闹,随便一个殿下公主撒个娇就能把皇上哄走,她能不着急么?”
如今的医术无法和现代相比,姚既云又是一直都养得金尊玉贵的,体质更是孱弱,小产过一次已经是大伤了。穆晏清想到这里,仿佛在自说自话,“是了……姚妃最想要个孩子在身边做依仗,可是往往越着急什么,越没有什么。”
那有没有别的法子?
穆晏清突然觉得灵光一闪,正想秦佩英说,抬头就看见一个公公正笑眯眯地朝她们小跑过来。
这人穆晏清认得,是在皇帝跟前听使唤的,最近来永寿宫也不少。看来,身边这位当红炸子鸡又要被叫走了。
“给二位小主请安。骁嫔娘娘,皇上新得了一把短刀,做工精美,邀娘娘前去共赏。”
骁嫔堆起了礼貌的笑容,说:“好,有劳公公带路。”
穆晏清看着秦佩英远去的背影,只听采莲凑到耳旁说:“主子,骁嫔娘娘近日似乎对皇上顺从了一些,没像前些天那样敢耍耍性子。”
“皇上这么不待见,也答应了将小川放在永寿宫,骁嫔不傻,自然知道也要跟着转变啊。”
采莲说:“说到底,骁嫔娘娘做的这些,好像都不是为着自己。奴婢也算明白一些,主子为什么不想去争宠。”
穆晏清想也不想,说:“也不能说都不是为了自己,毕竟这后宫里的女人和娘家都是荣辱与共,解了娘家的困境,也算是解了自己的困境。”
她这几日从小川那里听说了,李煜玄近日对骁嫔的父亲也很是客气,多翻过问周羿前往边境的准备事宜,很是重视。
“可是主子,说到底,这小川公公,骁嫔娘娘也是为着您才向皇上争取的。”采莲思来想去都没明白,为什么主子轻而易举就说服了骁嫔去问皇上讨要顾甯川。
穆晏清想着再解释下去,采莲这傻丫头也是想不通的,仍是一根筋地觉得,自家主子该好好感谢主位娘娘,殊不知突然从边上的角落传来一把熟悉的男声:“姑娘折煞奴才了,不过是二位主子都有怜悯之心,可怜奴才罢了。”
采莲吓了一跳,立即挡在穆晏清前面,待看清了来人才长舒一口气,嗔怪道:“小川公公,青天白日的你这么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做什么?”
顾甯川从侧后边走到穆晏清面前行了礼,从容地说:“姑娘恕罪,不是奴才鬼祟,是您和主子顾着说话。”
穆晏清回头扫了一眼,说:“不是说了没什么事不要跟出来嘛,你也知道我……”
“主子说过,您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让奴才不必跟着,可您和骁嫔娘娘都疼惜奴才,救奴才于水火之中,奴才又怎能贪图独自安逸?”
穆晏清注视着那张边自称“奴才”却又不卑不亢的脸,心里突然生起一丝安慰,他如今站到面前好像自信了一些,不像第一次见面时的畏畏缩缩。
“跟你说了,在我面前,不用自称奴才,”穆晏清想了想,又问:“你找过来,可是查到什么了?”
顾甯川也往周围警惕地看了一圈,才挪到一边让穆晏清先走,自己跟在她身后,低声说:“主子,我试探过延禧宫的宫女和太监,他们的说法都是一致,那包禁药,的确是您亲手递到皇上跟前指证姚妃的,而事发前几日,没有人发现您有异样。”
穆晏清一下子顿住脚步,“一查反而自己把自己捶死了……”她不想死心,又问:“那……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不妥?比如有没有什么人找过我,我有没有去过哪见过谁?”
顾甯川这两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打探到的另一个巧合隐去,默默摇了头。
“那看来,我和姚妃这个死结是很难解开了。”穆晏清想想觉得,既然这边解不开,那就想法子另辟一条路。
采莲听了一路,也领会到几分,说:“主子,姚妃眼下最想要的,莫过于皇上的恩宠和一个皇室血脉,以主子的聪明,孩子给不了她,那帮她争宠不就好了?”
穆晏清想也不想,摇头说:“傻丫头,你看姚妃那个气性,谁都看不上,更何况,以她的容貌和才华,要争宠,实在不需要我的帮忙。不过,你确实无意间提醒了我另一件事情。孩子嘛,也不是给不了,不是自己生的,做养母也是可以的。”
“主子您再说什么?”采莲听着觉得不对劲。
“采莲,那位长年养在行宫的二殿下,一年之中都在哪些时候入宫?”
顾甯川这下子心领神会,说:“主子,过几日就是七公主的满月宴,皇上的意思,是宫中许久没有皇嗣诞生,想好好操办一番,二殿下应该在那一日会入宫,和姚妃有见面的机会。”
穆晏清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还是你明白我。”
七公主满月的前一日,京城迎来了万里无云的晴好天气,一扫连日瓢泼大雨的阴霾,因此宴席得以顺利无阻地完成了最后的准备,宫里的人更是将这样的天气转变视为七公主带来的祥瑞之兆。
满月宴这一日,温映池先带着七公主前往景仁宫受封,晋为嫔位,李煜玄亲赐封号为“娴”。
延禧宫里一片欢声笑语,李煜玄抱着一身红袄子的七公主李斓昭,掂了掂,觉得比前些日子抱来时重了些,点着头道:“公主的气色好多了,照料的人也是很细致。只是性子应是随了映池,文静些。”
温映池一身华服坐在一旁,只是浅浅一笑,说:“皇上这话,臣妾倒是一时分不清,是在夸公主呢还是取笑臣妾不善言辞。”
李煜玄笑道:“你们都听听,这当了母亲的人果真是护犊情深,朕连夸一句女儿都得小心翼翼了。”
易桂华在一圈又一圈的陪笑声中,掩着嘴笑道:“皇上如此宠爱公主,娴嫔自然不能输给皇上分毫。”
穆晏清坐在人堆后,从层层叠叠的喜庆里看到,姚既云连苦笑都勉强,眼里只有说不尽的羡慕和失落。也是,还不是皇子,已经让皇帝高兴到一下子把位份和封号都给了。姚既云对皇帝用情至深却一无所出,看着李煜玄怀抱着别人的女儿,荣宠也尽数给了别人,面对此情此景怎么高兴得起来?
弦凝穿过人墙,走到姚妃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姚妃似乎眼前一亮,接而转身默默出去了。
“采莲,”穆晏清回头示意采莲凑近些,问:“二殿下已经来了吗?”
“是的主子,奴婢一直留意着,二殿下才进来不久。姚妃刚才出去了,估摸着就是寻二殿下去了。”
大人们在屋里说笑,几个皇子公主趁着难得的不拘束,都聚在院子里玩耍。李璟辕作为太子和皇长子,虽才十六岁,却已经相当的稳重自持,没有凑过去和两个弟弟一起玩耍,只是在一旁看着。
看到李璟辞被嬷嬷领进来的时候,李璟辕高兴地走上前,见李璟辞正要跪下行礼,他急忙伸出手走上前,说:“二弟可算来了,今日家宴,不必拘礼,你只当我是长兄就好。”
李璟辞后退了几步,那双和李璟辕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缓缓低下,说:“殿下厚爱,虽是家宴,臣弟也不能失了礼数,免得让殿下被人议论。”
李璟辕收回双手,带李璟辞进来的嬷嬷还站在这里,只好先让二弟跪下行过礼,才迫不及待将他搀起来。正在一旁的两个公主似乎都没看见李璟辞进来,仍然欢天喜地地交换着小玩意儿玩耍。
“殿下且慢。”李璟辞看见太子的目光,说:“四皇妹和五皇妹正玩在兴头上,殿下不必让她们过来。”
李璟辕说:“你是兄长,她们应当过来问安的。”
“皇兄有心了,”李璟辞这才改口,说:“
臣弟自知笨嘴拙舌,而且少在宫里走动,二位皇妹有万千宠爱,与臣弟生疏些也是情理之中。如皇兄所言,臣弟算是兄长,更没有扫了妹妹们兴致的道理。”
太子自然明白李璟辞的意思,两个娇滴滴的公主不喜欢这个不吉祥的人,又何苦逼她们过来行礼扫兴呢。“既然来了,就随我进去给父皇母后请安吧。”
李璟辞听到里面传出的阵阵欢声笑语,犹豫了须臾,说:“皇兄一番好意,臣弟心领,只是……父皇母后和各位娘娘正是如此的高兴的时候,臣弟不适宜进去贸然打断,臣弟还是先候着,宴席之时再向父皇母后请安吧。”
才说完,李璟辞匆忙一揖,就往后院走去。李璟辕闷闷地收回手,知道不好再叫回来勉强他,朝李斓毓和李斓瑄那边看过去,正巧碰上了李斓毓悄悄撇向李璟辞的余光,总有一种让李璟辕说不出来的不适。
六公主察觉的太子的目光,立即稍一偏头,乖巧又俏皮地朝李璟辕笑了笑,继续低头和李斓瑄玩闹。
第31章 满月宴大戏(二)
李璟辕只当是自己想多了,魏姑姑走来请安,笑容和蔼,说:“太子殿下心慈,如此爱惜公主和殿下们,皇上和皇后定会很宽慰,只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有些事情难逆天意,殿下问心无愧就好。”
“姑姑这是要教我不要再去徒劳么?”李璟辕有几分失落,说:“二弟自小没了母亲,也因为我刚出生的时候,自己不争气,才连累他往后的日子都过得这么苦。我作为长兄,每每看见他这样谨小慎微地过着日子,心中难安。”
“奴婢不敢。二殿下虽不在宫中长大,但也勤勉识礼,事事斟酌,殿下不必担忧和介怀。将来皇上为二殿下择选一位好的母亲,定能有一个好前程。”
“姑姑说的勤勉识礼,在我看来不过是如履薄冰,他知道自己与别的兄弟姐妹不同,才事事谨小慎微。姑姑说的我也明白,这并非我一人之力可以改变,可我总想,若能多带他跟父皇说说话,也好让他不必这样过日子。”魏姑姑的言辞间是劝他放宽心,李璟辕明白,可他却是说服不了自己要置之不理。
这时,在李璟辞离开的方向,只见一锦衣华服的女子正脚步匆匆地往那边追过去,不时打量着周围。李璟辕定睛一看,那人正是姚妃。
“姚娘娘去找二弟做什么?”李璟辕想了想,“上回清明宫宴,姚娘娘似乎也对二弟颇为关心。”
魏姑姑心中了然,说:“也许姚妃娘娘与二殿下投缘吧,娘娘饱读诗书,对二殿下常怀怜悯之心,自然多关心一些。”
李璟辕沉思了片刻,脸上拂过一抹疑虑,说:“姚娘娘家世渊博,且膝下并无儿女,若能真心爱护璟辞,对他们二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魏姑姑看着李璟辕长大,李璟辕一向对她敬重有加,他方才那一闪而过的疑虑,魏姑姑其实也悉数看在眼里。
只因李璟辕也想起来,幼时曾有一次和李璟辞走在一起说笑,遇上姚妃,二人都上去请安。姚既云当时只慈爱地拉着李璟辕的手与他说话,全程未曾理会李璟辞一句。
姚既云将年幼的李璟辕拉到一边,拍了拍他衣服上的尘土,小声说:“殿下是中宫长子,身份无比金贵,和这样的人走在一起实在是有失身份,若是沾染上那些不好的习气怎么是好?”
弦凝嗤之以鼻,搭了一句;“这样的野孩子,皇上都不待见他,殿下也玩累了,不如去我们娘娘宫里用些点心吧。”
李璟辞那时还小,听得清清楚楚,弦凝似乎是故意让他听到的,眼泪当即夺眶而出,跑过去嚷道:“我不是野孩子!我不是!”
弦凝和姚妃都吓了一跳,把李璟辕护在身后,姚妃谴责道:“皇宫之内如此大吼大叫,成何体统?照顾你的嬷嬷在哪里?”
李璟辕一把挣开了姚既云的手,走到李璟辞面前,对姚既云说:“娘娘,二弟鲜少进宫,他并非有意冲撞了您,我……我代他向您赔罪吧。”
姚既云岂敢真的要皇长子的赔罪,安慰了李璟辕几句,这才忙不迭离开,边走边不忿地说:“果真是个晦气的,一点都没有皇上那般的气宇轩昂。”
屋里人多,穆晏清闷得慌,就出来透透气,讨个清净,一出来就看见皇子公主们正玩在兴头上,旁边还围着一圈伺候的人,心道正好,跟过去找姚妃就不会有什么人察觉到。
“主子,那位二殿下,奴婢也只是远远见过几回,因为长年不在宫中,都没什么人知道他脾性,连说起来都有几分忌讳。奴婢和小川打听了几日,还是一无所知。前阵子的清明那日,倒真有人看见了姚妃拿着一个精致的小食盒和二殿下说话,二殿下没要,转身就往御花园跑没影了。”采莲边说边担忧着,不知道穆晏清对这个一无所有的二殿下有什么法子,“也不知是不是二殿下故意躲着不见人,伺候的嬷嬷叫来几个侍卫,在御花园里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二殿下,想来也是奇奇怪怪的。”
穆晏清说:“我也没想好要怎么应付,怎么帮姚妃这一把,但是吧,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总要耳闻目睹了,才能知道二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姚妃金枝玉叶,心气高,未必愿意一再纡尊降贵,有耐心去了解那位二殿下。”
两人正挨着头低声说话,忽然就看见姚妃有些气冲冲地迎面走来,提着宫裙脚步轻快。
真是别说曹操,一说就到。得,这回可免不了要当一回出气包了。
穆晏清屈膝垂首,“给姚妃娘娘请安。”
姚既云没料到穆晏清居然也出来了,冷哼了一声,“晦气的事情真是接二连三……怎么?你如今骗得骁嫔的信任,连娴嫔都要在皇上面前感激你,倒让你无所适从了?还要偷偷摸摸地跑出来?”
穆晏清回看了身后,见没有旁人跟过来,说:“嫔妾愚笨,娘娘们貌美心善,不过是可怜嫔妾罢了。嫔妾倒是羡慕姚妃娘娘,听闻皇上对娴嫔娘娘的封号拿不定主意,还是娘娘您才华横溢,助皇上解决的。”
“你知道的倒是多,”姚妃自上而下打量着穆晏清,拂手整理走乱了的裙摆,挑眉得意道:“那你可知这娴字何来?”
“请娘娘指教。”
姚既云姿容清雅,堪为“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出色代表,“‘娴,雅也’,也取‘惠心清且闲’的明慧清闲之意,与娴嫔温柔好静的性子很是贴合。亏你父亲还是个教书先生,怎的到了你却是胸无点墨。本宫只叹美中不足之处,就是如此的贤惠心性,不是人人皆有。”
穆晏清由衷道:“娘娘才貌双全,自然让嫔妾望尘莫及。”
姚既云往前逼近几步,心中本来就有气,更不想轻易放穆晏清过去,“本宫可不是娴嫔,能被你这点小把戏欺骗过去。你最能言善辩的时候,就是跪在皇上面前指证本宫之时。现在没有旁人,你这样低眉顺目的样子,要做给谁看?”
穆晏清也知道,自己大概撞在火药桶上了,悄悄抬起眼发现,弦凝正拎着一个小包裹,她立马就猜到,姚既云应该是在李璟辞那里碰了钉子。
她转念一想,说:“娘娘英明,嫔妾怎敢欺瞒娘娘?只不过方才见娘娘要出来透透气,嫔妾心里有些话,想趁机会与娘娘一说。”
姚既云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廊下的嫩叶,偏没有按穆晏清设想的套路走,“你想说,本宫就得听么?”
穆晏清壮着胆子往前挨近一些,说:“自然,娘娘福泽深厚,孕育皇子龙孙是迟早的福气。生子秘方这样的事情,确实不配污了娘娘的耳朵。”
姚既云的纤纤玉指忽地驻留在叶尖上,侧眼看着她,犹豫了须臾,满不在意地说:“你以为你说了本宫就信?你是贵人多忘事,需要本宫提醒你那些出卖旧主博取荣宠的滋味吗?本宫再不景气,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娘娘误会了,”穆晏清说,“昔日之事,嫔妾自知罪孽深重,便想尽力给娘娘分忧,哪怕能弥补千万分之一,搏娘娘一笑,于嫔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