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上地方宽敞,临近过年,裴清策也不如先前那么紧绷了,特意抽出时间带着沈宝惜出门看雪。
下雪了,远处白雪皑皑,景致真的很好。
胡欢喜夫妻俩厚着脸皮凑上来一起过年,主要也是方便吴明行请教学问。
吴明知三天两头就会找贺夫子,听说人搬去了郊外,他只觉得天都塌了。
他还可以追去郊外租宅子,可靠近红山书院的地方租金很高,手头的积蓄不允许他如此任性。
吴夫人看到儿子垂头丧气回来,道:“你倒是精神一点啊,看着就蔫兮兮的,像什么样子?你是二十岁不到的举人,日后前途无量。”
她想到自己刚刚打听到的事,神秘兮兮靠近儿子,“我都听说了,一甲进士和二甲的头几名,除了本身要会写文章,还要有皇上信任的官员倾力举荐。”
事关前程,吴明知这次没有皱眉:“我们刚到京城,上哪儿认识官员去?往官员家中投文章行不行?其他人都是怎么得到举荐的?”
他对此次会试抱有很大的期待,很想一举考中。不想再回淮安府了……手头的银子不够多,若是落榜,又找不到人资助自己,他只能回淮安府,三年以后再来。
赶路真的很辛苦,还随时提着一颗心,吴明知不想再受一遍罪。
“不行!”吴夫人一口否决,“这京城的举子何其多?外头街上随便抓一个都是,那些人也是削尖了脑袋往官员府邸里钻,投文章的比比皆是,你即便是投了,文章能不能被大人看见都难说。”
她眼睛亮亮,“最好是做那些官员的女婿,就像是当初的顾胜……顾胜在京城可是个名人,他当年就是靠娶了赵尚书的女儿以后才一路青云之上。”
吴明知哑然:“您让我想一想。”
吴夫人听到这话,顿时不高兴了:“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姓沈的?她根本就帮不上你太多的忙,最多就是让你不过苦日子,仕途上拿银子开路,不被查出来还好,但凡被查,送银子的和收银子的都逃不掉,全部都要被清算!”
吴明知烦透了母亲所谓的为他好:“照你这么说,我爹只是七品小官,缺的是顾夫人那样的妻子?”
这话简直诛心。
吴夫人就是因为夫妻关系不睦才跑了出来,偶尔想起吴大人身边那些美人她还要哭一场,外人笑话她,都会让她很难受。如今连儿子都来扎她的心。
“明知!”
吴明知揉了揉眉心:“娘,对不住,我出去走。”
他飞快逃了。
吴夫人难受归难受,却不会怨恨儿子,这是她此生骄傲。她绝对不允许儿子自暴自弃。于是,她拿着手头仅剩不多的积蓄去了城里那些官家女眷经常转悠的茶楼酒楼和铺子。
*
庄子上的日子很是悠哉。
贺夫子的客人比沈家的客人要多,沈大海怕贺夫子不自在,给他们换了一个院子。
院子不大,一道门通庄子里,一道门通往庄子的院墙。
若有人来拜访,可以不用入沈家庄子,直接就能进贺夫子的院落。
读书人很是懂礼,若是入贺家庄子,不管想拜访谁,按规矩都得见过庄子的主人才不算失礼。
沈大海是个商人,虽说大多数读书人谦虚有礼,却也有小部分自视甚高地看不起商人,他们言语之间客气,但神情和语气会下意识流露出不屑和轻视之意。
世道如此,沈大海不会怪他们无理,商户人家本来就该被人看不起嘛!只不过他也没有兴致让一堆客人到家里来嫌弃自己。
这日,谢承志到了。
何萍儿跟着他一起来,谢承志去贺夫子的院落,何萍儿则是找到庄子里来探望沈宝惜。
“听说你有孕,我特意来贺喜的。”
何萍儿不是空手,还带着礼物。
礼物是一根老参,咱家不缺这东西,但这老参算是何萍儿嫁妆之中最贵重的东西之一。
沈宝惜婉拒:“这太贵重了。”
“你别跟我客气。”何萍儿有些不好意思,“原先我占了你不少便宜,就当是你带着我进那些酒楼和铺子的回礼了。论起来,如果不是你带我见夫君,我可能还没有这份姻缘,确实是我不够厚道,我对不起你。”
原先何萍儿还总怨谢承志放不下沈宝惜,现在看沈宝惜有了孩子,还和裴清策感情深厚,她心头的那些怨气也消散了不少。
说到底,是自家的人不争气,怨不了旁人。
在淮安府时,谢承
志没有考中举人,何萍儿面对自己夫君,总是一副俯视的态度,感觉自己帮了他大忙,他该谢她,不能背叛她。
可到了京城,何萍儿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她手头的那些嫁妆在京城里花用不了太久,如今夫妻俩之间相处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是谢承志离不开她,而是她不能没有谢承志。
谢承志离开她,还能找到比她更好的姑娘。
京城之中,家世容貌才华都比她好的女子遍地都是。反而是谢承志这种年轻举人不多,如果他愿意休妻,多的是有官员愿意招他做女婿。
何萍儿现在也想通了,与其怨恨不是自己威胁的沈宝惜,还不如将心思放在其他女人身上。
他乡遇故知算是大喜,她们一路从淮安府过来,比起旁人,总要多几分故旧之情。
沈宝惜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当即笑了:“我一开始知道你算计我的时候有点生气,后来就放下了。人一辈子很长,遇上的人和事会很多,我不想将那些让自己不高兴的人和事一直记着。”
何萍儿苦笑:“我一直都很嫉妒你,觉得你命好。实则,嫉妒也是承认了自己的软弱和无能。”
沈宝惜没有接话。
何萍儿见状,起身告辞:“以后承志会经常来请教贺夫子,我可能要常来叨扰。”
沈宝惜点点头:“我可能不是每次都有空见你,但茶水点心管够。”
何萍儿苦笑,深深觉得过去的自己太不懂事,如果她那会儿和沈家的独女一直做姐妹,那么,此次入京,一定能得到沈家不少助力。
那会儿她与沈宝惜之间,都快赶得上胡欢喜和沈宝惜之间的姐妹情了。若两人没有闹翻,她也许都住进了这个庄子。
*
何萍儿说自己要经常过来,沈宝惜是真没放在心上,找人招待着就是了。
但是,临近年关,谢承志却再没有出现。
过年的头两日,何萍儿再次登门,却只有她自己,当时她浑浑噩噩的,周身狼狈。
守门的人见状,跑去禀告了胡氏。
彼时沈宝惜正在旁边看着胡氏清点年货。
胡氏想了想:“请进来吧。”
自古女人生孩子如过鬼门关,几百年的老人参能吊住气,何萍儿上次送的那份礼物格外诚心,不管能不能用上,心意难得。
何萍儿进门时,全身都依靠在丫鬟身上,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木木的,坐下后一杯热茶下肚,她才缓过来几分。
胡氏好奇:“谢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这声称呼,何萍儿眼神愈发落寞:“谢承志他……他找到白紫烟了。”
沈宝惜恍然。
太久没有见谢承志,她都忘记了剧情。
谢承志可是男主呢,和女主纠缠实在太正常了。
“白紫烟该不会真的是大官的女儿吧?”
何萍儿满脸是泪,又急忙伸手擦去,懂礼的人,是不能在别人家哭的。
“是!”
胡氏都起了几分好奇心:“她爹的官很大?有多大?”
何萍儿泣声道:“是礼部尚书,好像祖父还是安乐侯。”
胡氏哑然,看何萍儿哭成这样,而承诺了会来请教贺夫子的谢承志一连五六天都没出现,他多半是奔着白紫烟去了。
“谢举人怎么说?”
“他还没说。”但何萍儿已经有所预料。她最近也打听到,读书人想要出头,不光要会读书,还得有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亲戚。
如果谢承志娶了白紫烟,绝对会青云直上。
就在这时,丫鬟进来禀告,说是谢夫人来寻儿媳妇了。
胡氏无意插手别人的家事,既然来寻了,何萍儿又不肯出去,那就干脆把人请进来。
谢母常年神情悲苦,脸上始终皱着眉,进门后询问:“萍儿,你怎么私自往外跑呢?要不是我问了下人,都不知道你又出城了。”
何萍儿懒得解释,别开了脸。
谢母欲言又止:“走吧,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去说,别在这里打扰旁人。”
何萍儿质问:“你是不是想休了我?”
谢母沉默。
第74章 波澜谢母隐晦地看了一眼母女……
谢母隐晦地看了一眼母女二人。
“萍儿,我们出去说,不要在这里打扰人家。”
何萍儿还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下:“沈伯母和我母亲相熟,原先我和惜儿亲如姐妹。伯母也算是我半个长辈,如今我距离家乡千里之遥,你们谢家想要如何处置我,也该告知我的长辈。”
谢母皱了皱眉:“走吧,听话!”
“我不走。”何萍儿猜到了自己要被休,但她不愿意接受,也想再为自己争取一番。
读书人要脸面和名声,兴许谢承志碍于名声不休她了呢?
谢母和儿媳妇朝夕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知道儿媳脾气不好,想了想,道:“承志年纪轻轻就是举人,这些天拜访了几位大人。大人们虽然没有明说,但都觉得他前途无量。紫烟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感情深厚,她不在乎他娶过妻……若是有礼部尚书做亲戚,承志他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你是他的妻子,肯定也希望他好,对不对?”
她说出来了!
这是要何萍儿自请下堂。
何萍儿泪流满面:“他不在的日子里,我对你不够好吗?你怎么好意思撵我走的?”
“我们可以补偿。”谢母强调,“你要什么都可以说,承志给不起,还有紫烟呢。”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你现在离开,对你对承志都好。你能拿着一笔丰厚的银子安度余生,承志也能青云直上,而且他不会忘了你对她的好,日后肯定会护着你。”
“怎么护?”何萍儿一个字都不信,“我在淮安府,他在京城,这一辈子怕是连他的面都见不上。我哪里指望得上他?”
谢母看了一眼母女二人,明显是有些话当着她们这两个外人不太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