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月赶到时至看见温时雪趴在她的心口安静聆听她的心跳声。
温时雪的外表看着比上次成熟了些, 但也大不到哪里去,顶多八|九岁的样子。
“也死了啊……”
他的表情无悲无喜, 就像是在诉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温……”
林水月本想喊“温时雪”,话到嘴边又被咽回。
“十七!”
连喊了好几声,却无人回应。
只见他缓缓揭下白绫, 微微睁开浅金色双眼。
在不伤其根基的情况下, 妖族的自愈能力很强。
只是温时雪许久不见光亮,待日光进入眼中, 还需适应一段时间。
几分钟后,视线慢慢聚拢, 他微微回头看了一眼院落中的桃树,已经被大火烧得不成样子。
树也死了。
视线停顿几秒,他慢步从火场走出,嘴角却是带着笑的,浑身沾满污血,像是在被人用鲜血在白衣上做了一幅画。
不知是受了伤还是杀了人。
不过只要人没事就好。
但是想想也是,他要是有事的话,怎么会有后来的故事呢?
林水月没有多想,跟在温时雪旁边,双手负在身后,微微弯腰,是以确保自己的声音能够传进温时雪的耳中被他听见。
“温……十七,你还好吧?你要去哪儿?”
可惜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温时雪直接无视她的存在。
哦,对了,尽管是梦境,可也是温时雪的记忆,而过去,根本没有她的存在,看不见才正常。
既然看不见,林水月反而可以更安心地跟着他,也不用去解释其中缘由。
林水月静静地跟在温时雪旁边,她不知道温时雪要去哪儿,不过……他能认识下山的路吗?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他们出了火场,不久后,雪不知何时从上空落下。
温时雪停下脚步,望着漫天飞雪,缓缓伸手接雪,让其落在他的掌心,不知在想什么,或许只是为此感到好奇。
若没猜错,这应当是他第一次接触外面的世界。
被囚禁这么多年,总算是自由了。
林水月也衷心地为他感到开心,只希望他以后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这是雪,就跟你的名字一样。”
林水月小声解释,哪怕他根本听不见。
温时雪确实听不见,也从未见过这雪白之物,干净得一点也不像他方才杀过的捉妖师。
是他们灭了狐族,不过似乎与他没什么关系。
“夫君,又下雪了。”
“是啊,真是奇怪,这山上都多少年没下过雪了。”
循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只瞧见前方有一对年轻的夫妇正相互扶持着往山下的方向前行,而女人小肚子微微隆起,看样子应当是怀孕了。
温时雪同样注意到他们。
从前,他只在旁人口中听到“人类”这个词语,不知他们长啥样,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真遇上。
模样看着与他收敛妖气时很像。
他好奇地看了两眼,等回过神来已经跟了上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他们,只是本能使然。
察觉到身后传来的细微脚步声,女子恐慌地抓住男人的手臂,满面惊色,“夫君……”
男人回头瞥了一眼,只瞧见个古怪的孩子,虽然浑身沾满血迹,可也只是静静地跟着他们,什么也没做。
他紧紧握住妻子的手,低声宽慰道:“没事,只是一个小孩子,或许是迷路了,就让他跟着我们一道下山吧。”
女人望了一眼男子,点了点头。
林水月倒觉得多亏出现了路人,不然以温时雪的方向感,至少得在这山上打转好些天也找不到下山的路,而自己,又帮不了他什么。
以前只当温时雪的路痴是天生的,现在想想,他根本就没去过多少地方,方向感自然好不到哪去。
年轻夫妇的脚程都不快,尤其是女人已经怀了孕,走不了多久就要歇上一段时间,就这样快到了傍晚,他们还是在山上,直到风雪交加,暮色逼近,他们不得不找个地方暂时避避。
好在中途有座破庙,可以暂避风雪,等到第二天再继续往山下走。
男人推开破庙的大门,好让妻子先进去,而温时雪则是在门口站了好大一会儿,直到风雪吹起白丝,他回头望了一眼极端天气,才选择入庙。
事先进来的男人为让妻子在夜里睡个好觉,已将庙内简单收拾一番。
他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取出干粮,递给女子后看了一眼乖巧坐在角落里的温时雪,思忖几秒,上前同样递了一块给温时雪。
男子举着手温柔地望着温时雪,“吃点东西吗?”
温时雪看了一眼男人递过来的干粮,尽管十分不解,但还是接了过来。
“多谢。”
温时雪礼貌致谢,却只是拿在手上,也不吃,依旧十分困惑,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要对他释放善意。
还是说……人类都是如此?
好像跟狐族不太一样。
林水月倒是觉得这对夫妇人很好,能把食物分给素不相识的小孩子已经加分不少,更何况温时雪这满身是血的样子太吓人。
夜里,女人坐在清理过的椅子上,轻摸着隆起的小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夫君,是不是该给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了?”
男人哭笑不得,“现在取名会不会太早了。”
“哪里早了?”女人瞥他一眼,嗔怒道:“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到时候再取名,万一想不出好听的怎么办?现在取的话,还能多些时间考虑。”
“说的也是。”
男子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
他转头看向庙外,想起一件事。
他们夫妻正是因雪结缘,后面的一切也都顺理成章。
“温……时雪?”
男人脱口而出,眉眼带着浅浅笑意,满是爱意看向身边的女人,“就连时雪如何?”
“时雪……”
女人斟酌片刻,对此甚是满意,眼睛弯成了月牙,“挺好的,也很好听。”
“那我们的孩子就连温时雪。”
男人一拍脑门,做了决定。
孩子取名的事就此暂搁,男子再次看向温时雪,只见他盯着门外的风雪出神,也不知道小小年纪在想什么,经常见他就是发呆出神。
许是将要初为人父,男子也对他产生了好奇之心。
他主动靠近温时雪,在他身旁坐下。
温时雪困惑地望着他。
林水月同样疑惑地望着他。
男子只是笑了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他一下子愣住了,他神情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名字么?”
“对啊,名字。”
男人啃了一口手中的干粮,“不管是谁都有名字的,你的名字是什么?我看今晚的雪是不会停了,不如我们来聊聊天,首先,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名字啊……
别人都叫他“十七”,他应该叫“十七”才对,可“十七”只是他的代号,从没有人告诉过他,他的名字是什么。
原来,他是没有名字的。
想起他们之前的种种对话,他垂着脑袋,不知又在思考什么,口中喃喃自语,声音很低很低。
“我叫……温时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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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的热意退去,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林水月才从梦境中醒来,是在温时雪说完“他叫温时雪”那句话后。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他怀里,那股凉意正出自他身上的。
他帮她,林水月知道,所以不觉奇怪,唯一值得思考的是,为什么会在梦里看见温时雪的记忆。
名字,是世上最短的咒。[1]
蓦地,她想起许久之前不知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
或许正是因为温时雪帮她缓解诅咒的痛楚,所以才通过咒知道了他名字的由来。
林水月记起温时雪说他名字是“偷来的”这件事,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当时他什么都不懂,直到后面才明白,“温时雪”也不是他的名字。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不喜欢别人叫他“温时雪”吗?
也解释的通,但总觉得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