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抿着嘴,发出一声略带嘲讽的嗤笑。
很轻一声,如果不是离得近,可能根本听不见,可在黑夜里,却格外刺耳。
越是刺耳,越是衬的刚才孟婉那些话无比虚伪。
孟大勇揉揉脑袋,理解了堂姐,但在这一瞬间,他也理解了沈晚月。
“堂姐,我好像知道沈晚月为什么不怎么乐意跟你交朋友了。”
“……你说什么?”
孟大勇认真看过去:“因为我感觉,她可能跟我想的一样,朋友是需要真诚的。”
可堂姐,却纯粹是为了人情世故的利益罢了。
孟婉温柔的面孔有一丝松动,“大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真诚?说我虚伪?”
孟大勇憨厚,很老实的点了点头,“姐,我以为你俩是亲戚朋友呢,要是知道是这关系,我就不让你帮我问了。”
孟婉一口气没上来,脸忽然涨红,“孟大勇!你……”
“对不起堂姐,我没有说你的不对,只是咱们观念不太一样而已……”
孟大勇使劲儿扣扣头发,他心知自己又因为口快说错了话,只能赔了一路的不是,到了孟厂长家门口后,道了别这才离开。
等到了家里,孟婉意外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顾清树。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不想来这里吗?”
为了给孙燕相亲,孟婉就着机会就在娘家多住了几天,她是家里独女,回娘家住也是正常的事儿。
她本来想喊顾清树也一起过来曾几顿饭,可顾清树并不愿意来工人新村,她也没有强求。
顾清树点点头,小声说:“爸妈已经休息了,咱们小声些。”
“嗯,你怎么忽然就……”
“也没别的事儿,就是看你几天没回家了,有些想你。”顾清树认真的看着孟婉。
孟婉脸一下红了,“你一天天就知道哄我高兴。”
“我说的真心话,婉婉,我没有说催你回家的意思,只不过来看看你,今儿有些晚了,明儿就走。”
顾清树一边说,一边‘深情’的打量着孟婉。
他实在是不乐意过来的。
一来这里,他就不可避免的想起沈晚月。
想起沈晚月,他就心里堵得慌。
今天过来,也是这几天家里没人做饭,他心里有些窝火。
如果娶的是普通人家女人,怎么都不可能三天两头的回娘家住。
被顾清树哄了两句,孟婉心里便感动起来,答应了明天就跟顾清树一起回家。
“你刚才去哪儿了,我怎么进来的时候没碰见你?”顾清树看了眼外面的黑夜问。
“我堂弟不是跟你姐的小姑子相亲成功了吗,他想买一辆二手自行车,昨天我们刚好碰见了沈晚月推着一辆,就想去问问她有什么渠道,她家住在东边的那栋楼,难怪你进来没碰见我们。”
自从上次顾清树在工人新村碰见过沈晚月,他每次过来,都改成了走西门。
顾清树神色一僵。
“哦,这样啊,咳咳……以后还是少跟沈晚月来往,毕竟都说了断绝关系了。”
孟婉皱起眉:“你怎么跟沈晚月一样幼稚,眼瞅着她都要跟陈厂长结婚了,以后还是得多跟她搞好关系,那可是陈厂长,连我爸都得礼让他三分。”
“等等。”
顾清树打断了孟婉:“你说……沈晚月要结婚了?”
“对啊,之前咱们不是知道她在跟陈厂长处对象吗?”
“……”
知道归知道,可这是结婚啊。
顾清树心里忽然间有种莫名的酸胀,“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因为刚才听沈晚月说的,到时候结婚,我爸肯定会收到陈家的请柬,咱们到时候也跟着一起去吧,清树,为了以后,这人际关系一定要搞好……”
孟婉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可顾清树已经渐渐听不清楚了。
顾清树脑海里,只剩下了刚才那句沈晚月要结婚了。
她要结婚了……
好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毕竟当初在乡下,自己跟沈晚月连个结婚证都没有扯,自己可以继续自由婚姻,她自然也能。
自己能找到厂长的女儿,那她为什么不能找个厂长呢?
但……
但她凭什么啊?
是,沈晚月是漂亮,不管是脸蛋还是身材,足可以称之为绝美。
但是顾清树还是想不通。
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没学历没教养,还带着两个拖油瓶。
沈晚月到底凭什么啊?
“什么凭什么?”孟婉问道。
顾清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将心里的抱怨说出口了。
“我……我是说沈晚月凭什么能嫁给陈厂长,她一个没文化的乡下丫头,也不知道哪儿好。”
孟婉噗嗤笑了:“你心里眼里都是我,只觉得我好,自然看不到也不觉得沈晚月好,可她也是别人的对象啊,她的对象自然能看到她的优点。”
“这样吗?”
顾清树喃喃自语。
那陈厂长一定能看到沈晚月的优点,陈厂长那样的大人物,眼光一定比自己好。
沈晚月……说不定真是有什么自己没看出来的优点呢?
沈晚月、沈晚月。
一整个晚上,顾清树梦里都是这个名字,连觉都没有睡好,早上醒后,神情萎靡的去上班了。
-
二里沟。
眼瞧着就要十一月份了,再等等冬小麦就该往下种了。
沈家一大家子吃完了晚上,坐在堂屋里各自忙着。
准确说,忙的只有二房跟张桂霞。
张桂霞在跟老二媳妇儿郭兰忙活,张桂霞针线活不如郭兰精细,她负
责缝制一些简单的针脚,枕面被单上的龙凤纹是郭兰来弄。
老二沈建勇借着院子里还有点亮光,拿着锤子在敲打白天已经钉好的一组樟木箱子。
沈满仓蹲在院子里抽着旱烟,一点点的抽到最后一口,还是舍不得那最后一点烟沫子,只是敲了敲灰,最后收了起来。
“建国啊,我记得订婚日子快到了吧。”
沈建国刷碗回来,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在下周三。”
“哦。”
沈满仓站了起来,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憧憬,“晚月也该回来了吧?最近也没跟你联系联系?实在不行了,咱们主动跟她联系一下,别是在外面待久了,心野了,也不惦记着自己爸妈了,诶哟……”
沈建勇敲打的动作停了下了,皱了皱眉“爸,你腰不是好了吗?有啥事跟我们哥俩说也是一样的。”
沈建国则是笑了笑:“哪儿能啊爸,晚月之前跟我说了会提前回来的。”
沈满仓放了心,“这还差不多,闺女没出嫁前,就还是娘家的人,娘家养她这么大,她什么不是娘家给的啊?也该知道孝顺孝顺父母了。”
张桂霞舔了一下手里的线,照着针眼穿进去,冷笑了一声。
“你给闺女啥了?闺女从小到大不都是我在养?你是喂过一口饭还是喂过一口水?沈满仓,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要是从前,张桂霞是万万不敢这么直接了当的怼沈满仓这个一家之主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自打她发了次‘疯’病,沈满仓也怕这个膀大腰圆的女人真闹大,不跟着自己过了。
“什么叫贴金啊,我没往家里拿钱?”
张桂霞:“轮起来,早些年你拿的工分还没我多呢,你要是记不起来了,咱找大队里看看往年的记录去?”
“……谁有功夫跟你看这个去,反正没有我,也不能有晚月,咋了,你自己一个人就能生孩子了?”
男人这话是故意沾了荤腔,女人一听一准要低头。
可现在,张桂霞干脆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我一个人生不了,但没了你,我换个人照样能生,反正十月怀胎是我,生产也是我,喂奶更是我,说不定换个人,比你那玩意儿时间长还好使唤!”
一句话,把沈满仓都给呛得脸红起来。
“你真是神经病了!这话都能说出来!”
张桂霞看看满院子都脸红的家人,笑了起来,笑的声音还特别大,“是啊,我就是神经病,你最好别惹我,不然我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她不光能说,她也不怕了。
沈满仓自己没说过,反而惹得自己没了脸,只能看向了家里最听话的老大。
“建国,你来评评理。”
沈建国刚要说话,却被旁边的媳妇儿拉了拉衣袖。
邹丽华使了个眼色,让男人别掺和进去,沈建国皱了皱眉,但最终也还是没有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