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这里头是花生糖,你自己放着吃,要是哪天高兴了再拿出来给大山小山,立民包里也装了两包麦乳精,我知道咱爸偏心大山小山,这两包是专门买给果果的,等会儿天黑了我叫立民给你们送房里去,回头妈跟你们趁着他们不在了再冲泡了喝。”
其实这些东西,回来前,沈晚月都是想要留给张桂霞,让张桂霞自己安排的。
可回家来
一看,沈晚月算是明白了。
只要沈满仓还在,就算张桂霞当家里掌柜的,那些东西就算是说了要给果果,恐怕也会被大嫂念叨,二哥二嫂那个性子,恐怕自己也留不住多久,到最后肯定又是便宜了大房。
刚才进屋里的时候,沈晚月又看到自己那床陪嫁被套上,二嫂绣的那样好看的龙凤纹,便打定了主意。
郭兰一愣,眼圈红了。
“这,这咋好意思拿啊,你这丫头,自己在外面已经够不容易的了,找个婆家有钱,但有钱人家也厉害啊,以后可千万别再破费了,自己攒点钱私房钱,不然婆家受了委屈,你都没地方去。”
“收着吧二嫂,彩礼我不是自己留着了吗?”沈晚月安慰道。
“唉,幸亏了晚月你给闹出来了,大哥也是个糊涂人,不知道怎么挺邹丽华一说,就一门心思的想要拿你的钱,他也不想想那大城市跟咱这土卡拉的村能一样吗?嘴上说着为你好,其实说白了,还是为了他们大房一家,他知道爸偏心大房,收了你的钱,他们肯定也拿得多,爸就没想过,我们家果果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
“好了好了。”
眼瞧着郭兰这情绪上来抱怨起来,张桂霞安慰了两句,郭兰这才渐渐停下来。
郭兰擦了把眼泪,笑着道:“晚月,我去给你打水洗洗吧,你跟妈说会儿话。”
“辛苦二嫂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别看你二哥闷不吭声,他心里一直念着你当年辍学的事儿,时不时还愧疚呢,我家果果你也没少帮着带,别跟我客气,我再去把你屋里收拾一下。”
“二嫂,我今天……想跟着妈一起睡。”
郭兰笑了,“成,我去给你俩再拿一床被子过去。”
“谢谢二嫂。”
很快,沈晚月收拾洗漱完,又将两个孩子哄睡以后,终于空闲下来单独跟张桂霞说话了。
“妈,这个我一直没拿出来,就是专门给你留的。”
沈晚月说着,竟是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粮票一张肉票。分别是二十斤跟十斤的。
张桂霞以为是钱,刚要推辞,看见竟然是票,心里咯噔了一下。
“晚月,这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沈晚月将门窗都关好,这才说了实话。
“妈,其实我在沪市的日子跟刚才说的不太一样,沪市那边有钱能在百货大楼买好些东西,虽然都是限量的,也要票,但至少比县城东西多,愿意出钱,能从私人手里弄不少别人用不上的票。”
张桂霞听了心惊胆战,“你这丫头胆子咋真大,这算是私人交易了吧,小心些啊,万一被知道了……”
“不会的,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潜规则,背着人没谁会知道,这票我问了,跨地区也能买,不过每天限量,你买的时候注意不能一天都给买了。”
张桂霞还是不敢拿,“我咋这么不信,粮票肉票是能买来的?谁家不缺啊。”
沈晚月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还是交代了:“粮票是上个月政府宣传部给的,我没用完的,肉票是……是有一次陈勋庭带我去买衣服顺手塞给我的。”
张桂霞这下明白了。
“晚月,能遇见陈家这种条件的,你一定得好好把握住。”
“妈,这不是都已经说要订婚了吗?你先把票收起来,我刚才没敢在别人面前拿,就怕大嫂二嫂争,到时候你就看着去买,谁都别给看票有多少。”
张桂霞推辞了两下,最后叹了口气收了下来。
沈晚月看她不放心,又说:“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我现在是有工作的人了,这些票以后单位还会给我发,而且陈勋庭对我挺好的,我自己在外面真的能照顾好自己,我还准备了五百块钱给你呢,只是不敢当着人面拿。”
有了沈建国的教训,哪怕知道二哥二嫂是实诚人,她也不敢再随便露富了。
张桂霞一听这个数,惊得吸凉气:“这么多钱?”
“嗯,其实我本来还想给妈你带双鞋的,但是又怕拿回来的东西太好了,惹得其他人眼热,以为我在面前日子多好呢。”
张桂霞点头:“你这么做是对的,尤其是你大嫂,叫她知道你就只能拿回来点布头就够了,省的往后一心再去找你要东西。”
“是这样意思。”
“妈,这钱……”
“这钱我不要。”
张桂霞皱皱眉,不容拒绝的把钱推了回去,“妈知道你存钱了,也不管你有多少钱,但妈就是不能要。”
“可是……”
“没有可是,晚月,顾家给你的就应该是你的,两个孩子的抚养费,谁也不能动,我更不能!”
“宣传部给你的感谢费也好赔偿款也罢,那是你拿了命换了的,我要是要了,我这个妈就太失败了。”
“陈家的钱就更不用说了。”
张桂霞说着,眼圈子竟然红了,“你带了两个孩子本就不是容易事儿,陈家那样好的家庭能接受你,我真是怕你将来过门受委屈,老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宅门里还有屎壳郎呢,人家都说你是找了个好对象往后风光了,可这山高路远,过了门谁知道将来对你什么样子,你远嫁又难回来,妈是真的怕你委屈了……”
“妈……”
原书中,沈晚月跳河自杀后,对她这位母亲的描述只有寥寥数语,更多的时候,这位母亲似乎精神都不太好,这次回来,看张桂霞精神明显不错,而且在家里还能跟沈满仓掰掰手腕子,她心里本来是高兴地。
可现在,看见张桂霞这样,沈晚月也跟着心里有些酸涩。
“妈,你放心吧,我在外面真的很好,陈家就算将来怎么样了,我也有自己的小房子,而且我的工作是正式的员工,很稳定的,况且你要相信我的能力才对。”
张桂霞擦擦泪,“怀你的时候正赶上饥荒,那几个月妈就只能啃点红薯,你这孩子生出来就弱的厉害,当时妈就觉得欠了你的,反正不管咋样,你的钱妈绝对不会收的,眼瞧着你要出嫁了,家里应该给你拿嫁妆才对,还反过来收你的钱,那我还做不做人了?你给票就很好了,钱妈不要。”
张桂霞坚持,沈晚月再三劝也没用,只能将钱先收了起来。
“我闺女现在有了出息,妈给你准备的东西,虽说不值什么钱,可也有个好玩意儿。”
张桂霞情绪好点,解开了裤腰带。
裤腰带里面的秋裤上,缝着个内兜,她掏了半天,摸出来一叠草纸包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沈晚月好奇的凑过去。
张桂霞笑起来,眼神里还有些得意,“你当妈这些年在家里真一点私房钱都没有啊,妈跟你说,女人千万得留一手,咱这后山瞧着不起眼吧,那些菌子拿到县城市集可吃香了。”
“妈,你还说我胆子大,现在不兴交易,你挖菌子还拿去换钱,比我胆子都大。”
“咱这小地方怕啥,我找的是个以前的银匠,又不是全换钱了。”
张桂霞说着,竟是从草纸里头拿出来一个闪着流光的银手镯。
“我陪嫁里头有块儿早些年的银元,再加上我添了添钱,就够打这一个的了,妈有心给你弄一对,可人家说,本来咱银子就少,分成两个打,看着更薄了,其实这玩意儿就是一层皮,折算了没你那粮票值钱,你……”
“妈……”
沈晚月语气已经有些滞涩了。
微弱的煤油灯照着,那明显刚打好的手镯泛着一点点银光。
正如张桂霞说的,这是很薄很薄的一‘片’手镯,甚至连花纹都没得往上面刻。
但对于张桂霞这样一个乡下女人,一个没有别的能力挣钱的女人,太过于难得了。
沈晚月几乎能想象的到张桂霞一点点数着那些一毛两毛的钱,想着自己给自己陪嫁的画面。
“妈……谢谢妈。”
张桂霞笑着,“哭啥,这点东西跟人有钱人家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可我想着,你要出门子了,咱家就是再差,也得给你弄个首饰才行,你好好收着。”
“嗯,我会收好的。”
沈晚月接过来,直接套在了手上,放在煤油灯下面看了又看。
她长这么大,两辈子了,收到亲人送的东西,还把她挂在心尖的,只有张桂霞一个了。
“妈,将来……你去我那里住吧,我给你养老送终。”
张桂霞笑起来,“这是啥话?我养你大哥那么大,你二哥也在,我跑你那边干啥去?”
“我哪儿有住的地方,而且我也能养活家。”
“不成,你要说我去住一段时间还行,长住我也住不惯啊,而且你将来还有你的一家子呢,我听说陈家也有两个孩子,将来你也一大家子人,我不能去拖累你。”
“不是拖累,真的妈。”
张桂霞摇
摇头,转而道:“先不说这个了,陈家这条件好,将来暂且不说,现在你得把握住,我看啊,这次订婚,你俩干脆直接把结婚日期给订了,回去就领证结婚得好。”
“……啊?”
话题转得快,沈晚月一愣,“这,这快了点吧。”
“不快了,你要不好意思提啊,我来提,我看最好是赶在年关前就把婚给结了,这样过年的时候,你自己在外面我也不放心。”
“就这么定了,晚月,妈困了,先睡觉。”
张桂霞打了个哈欠,倒头二话不说就已经闭上眼睛眼瞧就要睡着。
沈晚月坐着哭笑不得,但细细想来,张桂霞说的也有道理,干脆也不想那么多躺了下去。
这一夜,沈晚月左边是两个孩子,右边是张桂霞,虽然床挤了一些,但她睡得很好。
到了第二天,沈晚月本来想着进城一趟,结果因为驴车没借来,只能又推了一天。
意外的是,到了晚上,田书记拎了十几个鸡蛋上了门。
“田书记来就来了,跟我们客气啥啊?”邹丽华上去接鸡蛋,却被田书记推开了。
“晚月丫头呢?”
“在里屋。”
田书记错开了邹丽华,直接喊:“瞧晚月家孩子也跟着回来了,我给俩孩子带点鸡蛋,这家里也没啥好东西,就大队养的鸡还算争点气。”
沈晚月听见声音迎了出来,“田书记,你这是……”
田书记一屁股坐下,先是看了看屋里的沈满仓。
“老沈,没跟我大侄女儿吵了吧?”
沈满仓臊眉耷眼,“吵啥啊,我这闺女现在厉害了,跟着她妈一块儿辖制我,我这老骨头遭不住……唉,没一个孝顺的!”
“这话我可不赞成,我看晚月跟桂霞妹子关系就很好,你这臭脾气,难怪孩子不跟你亲。”
沈满仓越发尴尬,“田书记,你来这是……我这腰又扭了,大队里要是缺人我可能还得等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