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勋庭温和的笑了笑,点头道:“我也希望您能保重身体,别的就……顺其自然吧。”
事情说开后,爷孙俩渐渐也恢复了从前说话的状态。
又聊了会儿,时间也不早了。
临走前,陈铁军忽然又喊住了陈勋庭。
“勋庭,往年我不同意,但今年过年,你要是想,就去探望探望你母亲吧,她也不容易。”
“……”
顿了顿,陈铁军又补充,“看你自己想法吧,我只是提个建议。”
陈铁军并不喜欢自己这个儿媳妇儿。
准确说,陈家都对陈勋庭的母亲没什么好感,包括脾气好的张秀卿,提起这个儿媳妇,也都满脸厌恶。
可从陈勋庭脸上,倒是看不出来个什么。
“过年时候再看吧。”
随便应付了一句,陈勋庭这才同沈晚月推门离开。
这可把沈晚月给好奇坏了,一路上打量着陈勋庭的脸色,等洗漱完上了床,才好整以暇望着这个沉默半天的男人。
“老陈同志,你好像并没跟我提过你母亲的事情,咱们俩结婚的时候,也只是见了见你那位小姨,咱们过年要不要去探望探望她老人家?”
从刚才老两口的眼神中,沈晚月这位素未谋面的婆婆好奇起来。
其实准确说,她是对陈勋庭越来越好奇了。
她这位丈夫,经历的事情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多。
陈勋庭脸色淡淡,解着上衣的扣子,慢慢道:“没打算去,她不需要探望。”
“为什么这么说?”
“你想听?”
“嗯嗯嗯。”
看着她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陈勋庭沉默片刻,翻身进了被窝。
“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慢慢跟你讲怎么样?”
沈晚月实在好奇:“反正明天也没什么事情,咱俩都放假了,晚点睡也一样的。”
“可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男人声音低沉,手指已经按在了她的身侧。
沈晚月登时紧张了一下,“你……昨天不是才来过吗,还来?”
陈勋庭目光坦然,“这不是很正常?”
“不、太正常,不是,是正常过头了吧。”沈晚月脸色通红,“书上不是说,正常男人过了三十岁,一星期两次就够了吗?”
“你的看哪本书?”
“……”
陈勋庭侧身越过沈晚月,伸手拉灭了床头灯。
黑暗中,他呼吸沉重又克制,“晚月,实践才能出真知。”
“……你,你先等一下。”
侧过身子,沈晚月躲过了男人越来越近的呼吸,“那今天能不能早点结束,明天……”
“反正明天也没什么事情,咱俩都不上班。”陈勋庭认认真真,“这话是你刚才说过的。”
沈晚月:“……”
艹!
黑暗中穿来男人的闷笑声,沈晚月还欲辩驳什么,后面的话便被他给尽数吞咽了下去。
第123章 救赎
陈勋庭的母亲阮桂香是书香门第出身,祖上传下来的积蓄多,父母从前又都是在苏市教书,是被家里娇惯着长大的。
可惜,阮家碰上了六十年代的大浪潮,为保全自身,家里的产业积蓄几乎全部上交,只留了个宅院供阮家人居住。
阮家有三个孩子,长子不擅交际,鲜少离开苏市。
长女就是阮桂香。
早些年家里条件好,她是头一个女儿又因着有些先天的毛病,吃穿用度打小就是最好的,因而性格也娇气些。
小女儿就是沈晚月在婚礼上见过一面的小姨阮玲玲。
跟阮桂香不一样,阮玲玲小时候家里便有些败落了,相对能吃苦些,早早结了婚,甚至赶在了姐姐前面。
阮桂香娇惯挑剔,家里给介绍的对象一个也瞧不上,最后自己挑挑拣拣,看中了来自沪市,家庭背景强硬的陈先进。
陈先进是个读书人,自然架不住阮桂香这样一个吴侬软语、又有些文化的漂亮女同志的青睐追求,早早缴械投降,上门提了亲。
结婚后,阮桂香不乐意上班,也不乐意收拾家务,好在陈先进在大学当老师,工资也够的上俩人花销,便请了阿姨在家,阮桂香依旧十指不沾阳春水,跟着陈先进过了几年好日子。
即便是后来生了陈勋庭,她也并不怎么喜欢受累带孩子,都是喊母亲去帮忙。
但总归夫妻俩感情和睦,陈先进也乐意惯着。
直到陈先进留下一句话后失踪。
陈先进是在一次出差讲课后没了踪影的,临走前,只让人带话给阮桂香,说他完成了工作就很快回去。
结果就是,陈先进一去不回,音信全无,好似消失了一般。
这年头拦路抢劫敲头的亡命之徒并不少,黑天地里,将人弄死埋了,再难找人。
就在陈家还在努力想办法的时候,阮桂香却忽然通报了公安要求注销户口,自己转而改嫁了别人。
当时,距离陈先进失踪才刚半年。
不足四年公安不允许注销户口,苏市那边一个电话打到了陈家。
陈家自然恼火,可阮桂香却说自己一个人没办法生活,在她的要求下,跟陈家人一起去登记了自己跟陈先进的离婚证明。
至于陈勋庭。
阮桂香自己都顾不住自己,更别提孩子了。
早在阮桂香把家里积蓄花完,请不了阿姨后,就把六岁的陈勋庭扔给了妹妹阮玲玲照顾,之后平日也只顾她的自己吃喝。
陈家也是这时候才得知亲孙子日子过成了这样,陈老爷子更是在接陈勋庭回家时,盛怒之下跟阮家起了冲突,打了那个嘴上说着来帮忙的阮家大哥。
自此,陈家与阮家不相往来,而阮桂香这个名字,更是在陈老爷子面前提都不能提。
老爷子忽然想开了让陈勋庭去探望,恐怕也是在照顾陈勋庭的感受,怕他心里思念母亲,碍着自己不敢去看。
不过显然,陈老爷子是想多了。
沈晚月第二天听完陈勋庭跟自己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满脸的震惊。
可反观陈勋庭,却好似在谈论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
沈晚月小心的观察了好几次。
别说愤恨气恼了,他连难过伤
心都没有。
平淡的语气,甚至比不上平日说起厂里那些工作时候的关心。
如果说父亲对他来说只当做前半生不存在,那这位母亲,在他嘴里也就跟个故事中的人物差不多。
一位是有关联但不重要,一位则是直接没关联。
“你……”
“晚月,这样的眼神实在没有必要。”
陈勋庭的语气很是平淡,但看向沈晚月的目光却无比的柔和。
他知道自家的媳妇儿嘴上总是无所谓,但心里去谁都柔软。
也因此,陈勋庭之前没有把这些往事同她说得这样透彻明白,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他不想沈晚月心疼,更不想她用心疼的表情看着自己,理解自己。
陈勋庭继续道:“这些事,我爷爷奶奶可能还没能释怀,但对我而来,大概在成年之前,就已经不在意了。”
“可你现在呢?”
陈勋庭依旧温柔的望着她,耐心解释:“从前就不在意,现在更难在意了。”
不是不想,而是很难很难。
这两个人,实在是太难再牵动影响他的心情了。
“晚月,你以为我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男人声音依旧平淡,说起自己小时候,好像再说什么更久远的前尘往事。
“那时候我已经记事了,受到这样的打击心里自然会难过,如果我小时候一直沉浸在难过的情绪中,自怨自艾,心生怨怼,那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同你这样说话了。”
“避免难过的唯一办法,便是转移注意力,知道父母都没办法再回来后,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渐渐地,也就释怀了,甚至再大一些,就开始感叹跟一些孩子比起来,我至少还是有些幸运的。”
“幸运还有爷爷奶奶,还有陈家叔叔婶子,少时还有几个玩伴。”
“甚至于……”
陈勋庭语气更加沉了,认真看了看沈晚月,端详了半天,笑道:“甚至于在我决定独身一辈子的时候,还让我遇到了你、认识了你,让自己有勇气去尝试不熟练的事情后,还让我拥有了你。”
男人是个端正的人,很多时候的情愫都表现在眼神跟举动上。
言语间这样露骨的表白,应该算是头一次了。
虽然沈晚月一开始抱着给陈勋庭打工的心态来得,但那一瞬间,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比从前更加心动了。
她比之前又更深入了解了陈勋庭。
他有过不幸,但同时又是幸运的。
这个男人在少年时期,便默默地完成了一场自我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