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吗?”沈天凯一听到吃的,馋起来。
“当然可以,找个饭店租一套烧烤架不成问题。”
陈文杰立刻自告奋勇,“我还没用炉子烤肉过呢,到时候我学一学给大家烤。”
“没问题。”
景山公园很快过去了。
车里再度安静下来。
今天的行程是他们昨晚上就定好的,准备趁着来京市这些天,把想去的景点都看一看走一走。
长城自然是首选,几个孩子竟然比沈晚月还要争气,一路上连个累字都没提,一直等结束了,吃完饭才开始喊困。
这会儿是刚恢复了些精力,不过一个个的也都没什么力气了。
外面人流渐渐少了,天色也逐渐黯淡,沈晚月望着车窗上倒映出的陈勋庭影子,想起了白天那一幕。
陈先进离开后,沈晚月犹豫了好一会儿。
那毕竟是陈勋庭的亲生父亲,且二十多年都没有见过面了,这种情况下相遇,不管怎么样,他们双方一定有无数的话想要说。
陈勋庭不断催促着离开,可沈晚月却再三犹豫。
直到沈晚月看到了陈勋庭眼神里的低落。
那是她从没见过的眼神,无论什么事情,好像在陈勋庭眼中都是可以解决的,大事可以化小,小时可以化了。
他无所不能般的一个男人,失落无措的神情偶尔出现,沈晚月怎么可能不心软。
“晚月,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会坚定的选择我吗?”
“当然,我会的。”
“那现在呢?现在我想离开,然后按照约定咱们全家一起去游玩,可以吗?”
“可是……”
“可是你想选择留下来等父亲。”
当时沈晚月看着这样神情的陈勋庭,心疼又着急,“我是为了你们父子两个好才有些犹豫的。”
“那以后,你会不会也为了我们父亲两个好,就选择劝说我,劝我能够跟父亲像寻常父子那样相处?父慈子孝,和睦共处?”
说完这些,沈晚月就立刻明白了陈勋庭为什么会低落。
不为了陈先进,而是为了她沈晚月。
就算陈先进再如何对不起家庭,可他身为国家级的科研教授,为了国家为了组织奉献了自己小半辈子的人生。
而且陈先进如今满怀愧疚的回来了,回来祈求孩子的原谅。
大多数人,恐怕都会在第一时间希望陈勋庭这个做儿子的能够理解父亲。
毕竟陈先进贡献巨大,也是迫不得已。
陈勋庭为什么不原谅?为什么不能理解?
可谁又真的考虑过陈勋庭的感受。
至少在原谅陈先进的事情上,陈勋庭已经做到了不仇恨,再多一些,没人有权力指责他。
所以沈晚月听完便点了头,拉着陈勋庭高高兴兴的去爬长城了。
整一天的时间,没有人提陈先进
半个字。
“累了吗?”
身旁的男人忽然出声,“晚月,要是熬不住也睡会儿,还有半小时才到家,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一早看看情况再说去哪儿,这次时间充足,咱们可以玩一天休息一天。”
“还好。”沈晚月收回目光,单手托着脸颊靠在旁边,“不过也确实有些腿软,明儿要实在没力气,正好就去公园烧烤。”
“嗯,听你的。”
也许是陈勋庭的声音实在太温柔了,车里的几个孩子因为疲倦也都安静下来,沈晚月迷迷糊糊间,靠着车窗睡了过去,等醒来时,陈勋庭已经停好了车,正准备去后备箱提今天买回来的物件。
沈晚月下车喊醒了几个孩子,将沈琪琪抱了起来,才道:“文杰,拿着钥匙先带天凯文星先进屋里,今天晚上我来熬点粥简单喝了就休息。”
“诶。”陈文杰应下来,领着睡眼惺忪的两个弟弟先拐弯进了珠花胡同。
“老陈,要我帮忙拎什么吗……”
“沈晚月,妈——快来看啊!”
沈晚月还没问完,就听见珠花胡同内陈文杰朝外面吆喝。
他们今天出去带了不少东西回来,乱七八糟的陈勋庭一时半会儿也整理不完。
“我去看看。”沈晚月说了一声便皱着眉拐弯先走了进去。
原本空旷的四合院门口,这会儿几个孩子正围着台阶面面相觑,见沈晚月过来,又是无措又是疑惑。
而在他们前面,穿着中山装的陈先进才刚拍打完裤子上沾着的灰尘,从台阶上站了起来,他脸上神色竟是比几个孩子还要无措。
“……”
要不是提前认识,要不是陈先进一瞧就能看出来是知识分子,他这副落魄的模样,都像是谁家走丢的老人。
沈晚月牵着沈琪琪连忙走过去。
“喊爷爷。”
“爷爷好——”
几个孩子,就连陈文杰都乖乖的叫了人。
陈先进先是一愣,迟疑了两三秒后,红着眼眶连连应声,“诶,诶,你们好你们好。”
“老爷子,这是文杰,家里最大的孩子,这是文星,这两个是双胞胎沈琪琪跟沈天凯,除了文杰,昨天您都见过。”
“见过见过。”陈先进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努力笑了出来,看看旁边放置着的礼品盒,随后干脆从兜里掏出个钱夹子出来,“都是好孩子,不过从前也不知道是你们,这次算咱们头一次见,这是爷爷的心意,快收下。”
几个孩子看陈先进毫不吝啬的掏出一叠子毛钞,却都没有急切的去接,反而都抬起头眨着眼睛等沈晚月的意思。
沈晚月:“这……”
“收下吧,孩子们都喊爷爷了,一点心意而已,收下我这心里也好受一些。”
沈晚月想了想,这才示意陈文杰去接过来,“你带他们进屋里去分一分,回头都记到零花钱的账本上。”
陈文杰这才接过来,然后四个孩子齐声说了谢谢进了屋。
“真好啊。”陈先进目光追着进去,“几个孩子都教养的很好,不比我当年,我不够负责任,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这话沈晚月接不了,劝了,陈勋庭那边自己也心疼,干脆换了话题。
“老爷子,我们上午从电视台出来就玩去了,没想着您今儿就会过来,您这是过来多久了?”
陈先进扶了扶镜框,眼神不自觉看了眼旁边,“也没多久,我知道你们会出去玩,这些天我也没啥事,就想着干脆来等你们,阿嚏——”
话音未落,便是一个喷嚏。
陈先进回避着身子,遮挡着鼻子,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尴尬的笑了笑,“抱歉孩子,我这年纪大了些,西北风沙大又干燥,前些年得了鼻炎,遇到点风就容易打喷嚏。”
说话间,陈勋庭也走到了胡同口。
搁着一段距离,他便看见了陈先进,明显顿了半步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这才走过来。
“来了。”
“诶,来了。”陈先进刚露出的笑意这会儿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局促又小心的看着儿子的脸色,“没想着打扰你们,就是寻思来看看。”
“嗯。”陈勋庭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晚月,那我先进去放东西了。”
“……好。”
陈勋庭大步从陈先进身旁经过,陈先进脸色立刻更难看了些,低下头,满是难过。
看着陈先进略显憔悴的脸色,沈晚月轻声开了口:“虽然五月份了,可吹风吹久了还是容易感冒,老爷子,进去喝碗姜茶暖一暖身子吧。”
陈先进猛地又抬起头,有些高兴,又有些紧张的往里面张望,“那我……好,谢谢你小沈,其实我也没来多久。”
沈晚月余光掠过陈先进裤脚沾着的树叶子,没有再跟他辩解,只是引他进去后,这才从里面关了门。
陈先进:“这里面跟从前还真是大不一样。”
“您之前来过?”
“嗯,早些年……也就是我离开那年,第一次到京市,就是跟几个同事一起来珠花胡同住的,当时住的四合院也是这儿。”
“难怪呢。”沈晚月若有所思:“前几天听勋庭说过,他十四五岁那年孤身来京市,也是住的这里。”
陈先进倒吸了口冷气,“来这边儿,那时候庭庭不应该才上初中吗?是发生了什么吗?”
沈晚月低头接过陈先进拎着的礼品盒,转身系上围裙。
“您离开这些多年,他当时不过是个孩子,自然会发生很多很多事情。”
“可那也太小了些,家里人呢?你们爷爷奶奶没有管吗?”
沈晚月这才看过去,“您知道家里的一些事情?当时您离开的时候,陈勋庭应该还在苏市吧。”
“……知道。”陈先进垂眸,搓了搓手指间上的一点墨迹,“我们也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有时候组织上还会特意来关心询问我们需不需要了解家里的情况,所以当年庭庭被接回沪市没多久我就知道消息了,你们奶奶很会教养孩子,其实庭庭送过去也比在苏市让我放心。”
沈晚月更加不解了,“那后来呢,陈勋庭出国又回来工作的事情你没有去了解吗?”
“我……我是个懦夫。”陈先进望了眼堂屋,慢慢说道:“其实中间组织上一直都有问我需不需要获取家里的消息,可中间我曾经给家里发过信件,家里并不曾回复,我就知道家里依旧是在怨我,所以……”
“所以您就也干脆不再主动去了解家里情况了?”
“不,是我不敢了,我怕,怕就算我回去了,父母跟庭庭都会慢慢离我而去,况且当时我什么时候回来都是未知数,我如果连这个指望都没有的话,日子只会更加难挨。”
“明白了。”
沈晚月叹了口气,“我不是怨您,只是……可您要知道,先离开的是您。”
“是,但我也是出来后的这些天才想明白的,是我先离开的,我不能对家里人的任何要求,哪怕怨我,我也愿意接受,可……可庭庭他……”
陈先进也没有想到,儿子对他没有抱怨,更没有什么恨意。
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就好像这二十年里什么都不曾发生,就好像……儿子压根没有过自己这个父亲。
沈晚月仔细看了过去:“老爷子,如果您知道陈勋庭这些年来的经历,我想您就可以接受他如今的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