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沈晚月自己也还有些感觉不真实。
陈勋庭怎么来了?
大领导还有空看热闹呢?
“你怎么过来了?”沈晚月率先开了口。
陈勋庭神色淡淡:“瞧见这边有人聚众斗殴,过来看看。”
还真是附和他身份的回答。
不过也不排除真是来凑热闹的……
沈晚月暗自想着,陈勋庭已经再次开了口:“他在跟你开玩笑?”
“……谁?”
沈晚月回神,看看朱华强:“他 ?他不是在威胁我吗?”
朱华强:“……”
完啦!他忘了这位可不是孙巧红,可不会配合他!
陈勋庭回头,继续盯着朱华强,眼神危险。
“你还有什么想解释吗?”
朱华强慌了,“这,这真是个玩笑啊!”
“缩着脖子做人是玩笑?”小王有些看不过去,走近怼了回去。
“是玩笑!我,我意思是说,这马上就入秋了,天冷下来以后就有风,可不得缩着脖子嘛,我是这个意思啊!”
沈晚月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反倒是小王毫无顾忌的笑出声,“你别狡辩了,不管什么事儿,搞这种阶级压迫,你们欧阳厂长知道了都不会饶了你。”
朱华强这下真的缩起了脖子,求饶的看向沈晚月。
陈勋庭往前走了一步,恰好挡住了朱华强的视线,他看了一眼后面同样傻眼的孙巧红,又转过身。
“厂里难为你?”
沈晚月一愣,才明白过来陈勋庭这是在问自己,他高大的身材挡在前面,将那些人的眼光统统隔绝开来,还颇有几分安全感。
“也……不算难为。”沈晚月犹豫着开了口。
“不算?”他微微蹙眉。
“嗯。”
沈晚月点点头,将自己设计被抄袭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了刚才陈勋庭来之前,这边发生的事情。
“就这些了?”陈勋庭问。
“嗯,不过……陈记者可能一时半会儿是过不来的。”
“我知道了。”
朱华强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却一个字也不敢插嘴,直等两个人说完话,朱华强的目光左右看了看。
两个人到底什么关系?
沈晚月看见陈厂长明显是一副熟悉的态度,陈厂长……也好似在替沈晚月出头。
可问题是……
俩人好像看起来也没有多么的亲密啊。
总不能是亲戚吧?
陈厂长家庭背景据说也很厉害,这亲戚怎么可能是外地过来的,不过常言皇上还有两房穷亲戚呢,但既然是亲戚了,陈厂长不是随手就能安排工作吗?
奇了怪了。
旁边。
陈勋庭已经侧过身招呼了小王过来,他低声交代了几句话以后,小王应了一声就小跑着离开了。
随后陈勋庭才又看了眼服装厂的位置。
“走吧,进去。”
沈晚月一顿,“进去?这……行吗?”
朱华强也着急起来,“陈厂长,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服装厂内部的事情,您好像没有权利管吧?”
陈勋庭目光扫过去,朱华强颤了颤闭上了嘴。
“你们要解决问题,正巧,我也许久没有拜访欧阳厂长了,走吧。”
说完,陈勋庭就率先一步转身。
冯秘书跟过来,笑着跟沈晚月打招呼,“沈同志,咱们进去吧。”
沈晚月看着前面高大的身影,晃了晃神。
虽然陈勋庭说是因为看见了聚众斗殴才过来的,但现在听了自己这些话,又要去见欧阳厂长,应该……算是在为自己出头吧?
准确说,陈厂长应该是在为他的对象评理。
可不管因为什么吧,沈晚月一个从小孤身长大的人,在这一刻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这种陌生的安全感。
“沈同志?”冯秘书又提醒道。
沈晚月回神,哦了一声脚步轻快跟上去了。
于是。
五分钟后——
本来只想安静等一个结果的欧阳厂长,脸色沉沉的看着办公室里外的一群人。
外面,是跟着过来看热闹的工人。
里面,是剽窃当事人,以及炼钢厂厂长陈勋庭和他的秘书。
欧阳厂长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头一次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感觉到太阳穴突突的跳,头也一阵一阵的疼。
他先是看了眼已经跟个鹌鹑似缩起来的朱华强,这才站了起来,主动朝着陈勋庭走过去。
起身时,欧阳厂长刚才黑沉的表情便已经被迅速掩去。
“陈厂长,许久不见,上次开会时还说有时间了要约着一块儿喝茶,我这边一直没赶着机会,正巧今天你过来,我这儿有老家亲戚带的一点毛尖,叫秘书泡给你尝尝,这可是新茶呢。”
欧阳厂长满脸笑意,举止尊重。
他虽然资历老,可眼瞧着没几年就要退了,到时候人走茶凉,还是得趁在位的时候搞好各方面的关系。
尤其是像陈勋庭这种有背景,年轻能力强的,将来都是不可得的人脉关系。
陈勋庭同样笑着尊敬的握手示意,“我跟您想到一块儿去了,您是长辈,我惦记着上次一别许久未见,算着时间也该来探望您了,还能顺便跟您请教一些管理问题。”
“哦?”欧阳厂长笑着背起手:“说起管理,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手段也有些过时了,现在时代进步,人心也都与从前有所不同,我还该跟陈厂长多学习才是。”
“欧阳前辈说哪里的话,时代越是进步,越是需要像您这样的老前辈给我们传授经验才是。”
“哈哈哈,勋庭啊,你们新一辈人才辈出,我看你绝对是里面的佼佼者……”
两人你来我往,客套话说了足足两斤。
终于,沈晚月在旁边听得都有些打瞌睡了,才算是步入了正题。
话过三旬,欧阳厂长脸上的笑意略略收敛,目光最终落在了朱华强身上。
“勋庭啊,方才你说的管理问题,指的是的我这位主任吧。”
聪明人之间说话,不需要解释太多。
陈勋庭笑着点头:“看来欧阳厂长已经知道了大概情况。”
“嗯。”
“今天我本想着来跟您请教,不巧走到厂外时,这耳朵听了几句不太好的话。”
欧阳厂长神色冷峻下来,“别说陈厂长你了,刚才外面闹得声音不小,我也让秘书下去听了一耳朵,设计科这些年来我疏于管理了。”
“倒不只是设计科的事情。”
陈勋庭放下茶缸,目光看向朱华强,“那几句话要是追究起来有反动嫌疑,放在前些年,可是要抓去住牛棚的。”
就算是这两年,真把帽子给朱华强扣上,照样得送去劳改。
欧阳厂长闻言,瞪了一眼朱华强,脸色更差了。
“陈厂长,刚才情况我也了解,当时情况特殊,朱主任也跟了我多年,也许是年纪大了,脑子就容易不清醒,嘴上也就把不住门,要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你可千万别太上纲上线了。”
冯秘书拿着个本子在旁边写着什么,看见陈勋庭示意,这才上前:“欧阳厂长,这话可涉了黑,你知道就算是现在沪市也严打这种情况,您这么说也对,不过就怕传出去了,寒了别的员工的心。”
他话里没有拿沈晚月来当靶子,而是点了其他人。
欧阳厂长接过本子看了一眼,瞬间黑了脸,屋子里气压也低了下来。
这次事情,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打算。
最多就是拎个人出来背锅,这个人大概率就是这些年来无功无过的孙巧红了。
朱华强是早些年就跟着欧阳厂长的老主任了,沈晚月就算闹起来,对他也是小惩大诫。
可谁成想,朱华强现在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说出这种威胁同事话!
这话传出去,厂里人心浮动不说,被上面知道了,还得怀疑欧阳厂长的领导能力……
“厂长!”
旁边,朱华强眼瞧事情不对,连忙站出来,“厂长我跟了您二十年了,今天这话真的只是顺口说的,你也知道我的脾气一向温和,怎么可能欺负同事呢?”
陈勋庭笑笑,看过去:“说的不错,这位朱主任是您教导出来的人,应该继承了您的先进思想,他到底有没有错,您亲自来判断一下才行,您是长辈,又是蝉联两年的先进思想党员,我觉得处理这种事情,您比我更有经验,我也好带人过来跟着学习学习。”
这番话,将欧阳厂长捧了起来的同时,也把朱华强扔进了火坑里。
他说他来学习欧阳厂长如何处理员工。
话都到这份儿上了,这个朱主任是不处理都不行。
欧阳厂长早在看了字以后脸色便铁青,“朱华强!你还好意思说跟了我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