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夹着烟,耳边挂着镜腿。
看不到真切面貌,倒也能瞧出对方气质不菲。
黄玉美对他印象颇为深刻。
所以,当她瞧见江皓,看到同样挺拔的身形,立即猜到是那日偷听的人。
对方喜欢伸左手,又同样戴着眼镜,这几乎不会错。
“这江皓啊,是子梅酒店的客人,我只知道这么多,至于两人怎么在一起的,这得听听子梅的说法。”
黄玉美把话题抛给薛子梅,她也的确想听听这两人后来是怎么发展成男女朋友关系的。
薛子梅笑笑,“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顺其自然而已。”
当时她和黄玉美在楼道里的谈话被江皓听到后,心里很是别扭,接下来免不得对江皓关注颇多,看他有没有多嘴把这些事往外说。
江皓不是个话多的性子,只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离开。
离开后不久,酒店清洁工整理客房的时候上报给她一条消息,说是2304房间的客人落下一支钢笔。
清洁工在客房捡到客户忘记带走的东西,一般是不上报的,通常选择偷偷藏起来,占为己有。
但这只限于不太值钱的东西,住这种酒店的大多是经济条件富裕的客户,不太会为了一点不值钱的东西重新跑回酒店讨要。
如果是值钱的东西,没人敢私藏。
清洁工将钢笔上报的原因,大概是看到钢笔上刻着一串不认识的字符。
那是德国的牌子,挺贵。
弄坏了赔都赔不起。
她从清洁工手里收过钢笔,放在前台,没让人碰。
很快,江皓找来,她物归原主。
为了表示感谢,江皓想请她吃顿饭,她答应了。
一来二去,两人的联系多了,双方又挺聊得来,自然而然处成了男女朋友。
“原来是这样啊。”黄玉美听了事情始末,一脸感叹,“瞧,这就是缘分。子梅啊,你带江皓去后院陪咱爸坐坐。”
薛子梅带回来的男朋友,自然是要见一见薛有福的,黄玉美支使两人去后院,却是有另一番打算。
等两人一走,黄玉美立即拉着薛子兰商量,“怎样,你瞧江皓这人还可以不?”
薛子兰笑起来,“我的看法又不重要,我姐自己看中就行,老爸没什么意见的话,其他人反对也无济于事呀。”
“嗐,你老爸肯定没什么意见。”黄玉美很是笃定地说。
“为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听说呐,这江皓是读过大学的,你老爸就喜欢有学问的人,单这一点,他就不可能有任何意见。”
薛子兰一愣,“是吗?他读过大学?”
“可不是么,听说家境也很不错,具体怎样我还没打听清楚,等下我叫来子梅,咱俩好好问问。”
黄玉美兀自感慨,“不管怎么说,这小江看起来比方天平要踏实多了。”
薛子兰起初也这样认为,至少见到江皓的时候,她并未从表面上看出任何不妥。
只是……对方读过大学这一点,惹得她心里不踏实。
这种受教育程度高的人,对精神契合方面的要求通常比平常人要更高,这种人在选伴侣的时候,很是看重有没有共同话语。
虽说她姐也读过高中,但高中学历和大学学历差着鸿沟,两人相处久了,难免不会暴露矛盾。
薛子兰皱着眉头,决定找个时机与薛子梅好好谈谈。
不一会,去镇上买菜的薛子勇回来,薛敏敏又放了学,家里一时热闹起来。
薛子勇陪着江皓一起在后院和薛有福闲聊,黄玉美拎着菜去厨房准备做饭,薛敏敏领着三岁的薛壮壮在前院玩耍,趁这个机会,薛子兰拉着薛子梅往后面房间里去。
小声问话:“姐,你能跟我说说你为什么选择他吗?”
时光一下子仿佛回到很久以前,薛子梅记起两人还都是姑娘家的时候,也喜欢这样躲在房间说悄悄话。
那天大哥薛子勇相亲回来,同意对方姑娘,薛子兰也曾这样小声在房间里问她:“姐,你说大哥为什么选择她呀?”
当时的黄玉美并不漂亮,脸上满是雀斑,说话又有些刻薄,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良善之人。
薛子兰不懂大哥为什么选择黄玉美,但她懂。
她当时告诉薛子兰:“人大都喜欢与自己互补的类型,大哥老实木讷,就喜欢泼辣的性格,未来嫂子为人强势,就喜欢找个老实好掌控的人嫁了。”
她其实没说实话。
真实原因是,因为两人没得选。
老实木讷的薛子勇不被同龄姑娘喜欢,泼辣强势的黄玉美也不被同龄小伙青睐,两人各自相亲相过好几次,被人嫌弃多了,自然没了挑人的心气,于是一拍即合。
就像现在,她看中江皓的原因也很简单。
那支德国产的钢笔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她料定江皓有点家庭背景。
所以对方为了感谢她请她吃饭,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果不其然,和她猜想的如出一辙,对方不仅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父母双方还是以前体制内的领导。
虽说退休了,余荫尚在。
他这一家,只有他没有选择从政,他两位堂哥,一位堂姐,如今也都在体制内工作。
瞅瞅,这家庭背景,够硬!
其他抛开不谈,单论这背景,就值得她嫁。
当然,她是不会将这种内心里最真实的考量和盘托出的,尽管心里只在意对方的经济条件和家庭背景,她面上还要扯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因为他不介意我的过去,那天他偷听到我和大嫂的话,知道一些始末,我事后问他怎么看,他只觉得方天平太过分。”
“为了弥补无意偷听到我的过去,他主动将他的过去如实交代,他说他只谈过一段感情,对方是他大学时的同学,毕业后,对方有更高的追求,抛下他去国外留学,两人就这么分了。”
薛子兰疑惑,“那他怎么没去国外留学呢?”
听说江皓家境不错,总不会是付不起学费。
“他说他父母不让,因为他周围大多数去国外留学的人,读完研究生或者博士,直接在国外安了家,再也不回来,他父母怕他以后也这样,不同意他出国,想让他待在国内,承欢膝下。”
“哦。”薛子兰听明白了。
目前为止,她看不出这个江皓有任何不妥之处。
可是……当初的方天平也伪装得挺好啊。
薛子兰还是不放心地事后托人去打听一下,打听的结果与薛子梅的描述无异。
甚至她还打探到一点,江皓的父母退休之后做起了生意,家境很是不错。
或许这次,她姐真碰上了良人。
薛子兰在闲聊的时候把这件事透露给洪喜霞,“对方读过大学,人挺踏实有礼貌,家境也不错,我看我姐这次是要如愿以偿了。”
洪喜霞听了也很是感慨。
当初薛子梅立志要嫁一个城里人,村里人都觉得她傲气,心里却也认为她有傲气的资本。
后来经历方天平的事情,大家把她踩进泥里,她倒是顽强,哪儿跌倒从哪儿爬起来,现在甚至找了一个比方天平还要好的对象。
啧啧,这薛子梅果真是个有福气的。
洪喜霞忍不住想到自己那同样波折的大儿子张远洋。
连在村里臭名远扬的薛子梅都能重新找到这么好的归宿,怎么张远洋就没这个福气呢。
大家都越来越好,唯独只有张远洋,至今还要在外面流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一个稳定的家。
唉……
洪喜霞越想越心痛,忍不住询问薛子兰,“远洋最近来信了吗?”
“没有。”
“看来这小子家不要了,连我这个老娘也不要了。”洪喜霞忧伤地感叹两句,抹着眼角躲进房间偷偷垂泪。
——
另一边,深城的大型商场传来一阵悦耳的歌声。
张远洋站在街头,驻足静听。
“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也轻声地问自己,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如泣如诉的歌声飘荡在张远洋耳边,似一把无形的利剑在他心上划开一道口子。
冬季会回去吗?
冬季想必回不去,离过年还有几个月的光景,他现在只能靠每天在天桥下接单打零工勉强过活,到了年底,兜里赚不了几个钱,他怎么回去?
他现在饥一餐饱一餐,和讨饭的没什么区别,这副鬼样子,怎么回去面对父老乡亲?
只有他发达了,他才有颜面回去见他老母亲。
连薛子兰一个女人都能把生意做得像模像样,他就不信他一个大男人成不了气候!
只是……生意的门路不是那么好找到,他现在只缺一个机会而已。
不做零工的时候,他会满大街到处跑到处看,想瞧瞧哪里能寻来一丝商机。
可惜跑了一个月,一无所获。
猛地在街头听到这道清澈如水的伤感歌声,两眼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他决定循着歌声去大商场逛一逛。
商城人来人往,店铺琳琅满目,他一般不来这种地方,兜里没几个钱,全都留着照顾一日三餐,没闲钱在这里消费。
走了几步,歌曲结束,换成另外一首比较轻快的调调。
“南北的路你要走一走,千万条路你千万莫回头,苍茫的风雨你何处游……”
调子挺好听,歌词也朗朗上口,张远洋终于在一家音像店门口找到声音来源。
他被店里电视机显示屏上的画面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