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金子里掺了铜。”云崇青收回金块,手背到后虎着脸:“想我严五闯荡三十栽,还是头回有人敢如此诓骗我。我不将他们斩尽杀绝,日后不是什么猫狗都敢爬我脑袋上拉屎撒尿?”
心揪紧得他都快喘不了气了,张山木木地点头:“是…是,大爷说的是。”
云崇青运力,铁掌拍在张山肩上。张山差点被他拍散架,一个踉跄就要跌跪在地,好在蒋方和扶了一把。
“你帮我把川宁地界上的矿藏都打听清楚,画出来。”云崇青朝张山竖起一根指:“我允你一千金。”
啥?张山看着那根指,两眼勒大:“一一…一千金?”横财啊,他大运来了。嘴半张着,一个没兜住,口水滴下。他两手捂上嘴,一股尿骚冲进鼻:“大爷,您说真的?”
“我严五嘴里没假话。”
“成…成交,肝脑涂地。”
“就知道张山兄弟是个识相的。”云崇青大笑,拉着人到破席边:“这些都是招待你的,快用。”
张山还未反应过来,嘴里就被塞了块生鱼肉,腥味顿时在口腔炸开。
“呕…”
“咋还吐了?”云崇青又给他塞了一块:“再试试,这肉又嫩又细腻。”
被摁着后颈,张山哪敢拒绝,硬着头皮,咽了两块。他以为今晚差不多就结束了,不曾想这伙不明来路的人竟强硬说要给他定钱。
他欣喜若狂,嘴里也不腥了,忙给几人跪下:“谢谢爷。”
云崇青把捏在手里的一大块生牛肉丢下,站起身,跟哥几个打了个眼色。蒋方和与记恩,一左一右,将张山拉起。
灭灯,一行出了破屋,往三和赌坊去。绕到赌坊后门,云崇青接手张山。张山只见,他李四兄弟傻傻笑了笑,抬手一挥,几人一跃翻过墙,他…他们…两眼再次上翻,这伙人是…是疯子。
云崇青眼看紧闭的后门,余光留意着张山。光吓唬,效用不大,得让他亲眼见识一番。然后他才能死心塌地。
惨叫传来,张山想逃,但臂膀在…在大爷铁爪中,尿意更急。他他他…完了。
天亮时,三和赌坊被抢劫,已传遍开义县。官府封了四方城门,挨家挨户地搜。搜了一上午,什么也没搜到。而这时,换了样的云崇青一行,都快到来河边了。
蒋方和再一次摸向心口,那里藏着厚厚一沓银票,足一万六千两。记恩、崇悌兄弟都有,四个随侍也分得三五千两。谁能想到,小小开义县的三和赌坊,营收竟不比响州府的差?
大人说,白捡的,拿回去给媳妇闺女多打几套头面。他咋觉,像做梦一样?
对了,张山还拿了两千两银票,一大袋碎银。那人怕得要死,但银子搂得也是死紧。
三刘土寨,是建国初期剿灭的一处山寨。荒了多年,不想这里竟再被人占据,经营成黑集。
能做土匪窝,可知三刘土寨不好进。路也确实崎岖,八卦走阵,左拐右绕。好容易到了寨子口,还要查户籍。蒋方和将从三和赌坊里摸来的几张户籍递上,几人顺利进了黑集。
此方黑集,就跟外面的寻常集市一般,吃喝都有,但卖五花八门的居多。
不准备入手什么东西,但云崇青还是一个个摊子看过。银矿石、铜矿石,都有卖,且卖的人还不少,只是八成卖主手里的矿石也就几斤重。
“最近你们的货不行啊。”记恩蹲在一摊位前,拿了块矿石掂着:“走了一圈,都没见多少敢入,闹得我心里也拿不准了。”
“啥呀?”摊主不痛快:“俺这石头好得很。钱主不敢买,是因响州那来了个祖爷。响州的银楼怕被一锅端,不敢来黑集了。咱川宁的银楼,背后谁没…”想说什么又打住嘴,吸了一口旱烟,“不缺这些。”
记恩丢下块碎银,拎了小篓铜矿就走。
难得遇着一草药摊子,云崇青停了下来。一株何首乌都成人型了,身上的泥还带着湿气。
“这个怎么卖?”
卖药的是个十三四岁少年,手指一竖:“二十两银,一文不得少。”
“这年份的何首乌卖到药行,也就十六七两银。”云崇悌蹲下身,以前他在外收野货的时候,没少看这些稀奇东西,早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所以我没卖去药行。”
“官话说得不错!”蒋方和凑上来。
云崇青目光落在少年右手无名指上,那里关节处薄茧泛黄。示意义兄给银子,他愿意被宰一次。
“好好读书。”
正准备装药的少年,身子一顿,抬首仰望站立的男子。男子身形挺立,有一双很漂亮的眸子,就是脸上胡髯浓密,掩盖了岁月。
云崇青未回避他的审视,这个男孩眼里有伤情。
少年咽下嘴里的苦,收回目光,默默将药裹上破布,装进爷爷特地做的木盒里。封好木盒,把它交给付银子的那位主。
“这种黑集不适合你个小娃来。”记恩没给他银子,而是趁周遭不留神,丢了两小块碎金过去,示意他藏好。
少年心中流过暖意:“放心,我既敢来,就不怕。”
云崇青转身,才跨出步要走,便闻一轻若蚊蝇的声问询,“读书还有用吗?”
“当然,读书明理,明理观世清晰。”
“可样样都看透,不会痛苦厌世吗?”
“看你怎么想?至少我不痛苦。”云崇青浅笑,双目明澈:“我会成就己身,堂堂正正站在青天之下,名正言顺地让那些玷污这尘世的罪恶都伏法。”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目光变得灼灼,看着那人。他未想过放弃,就是心里头失望攒多了,见人要走,忙吐露:“我叫张领”
“云千晴。”
黑集眼杂,云崇青一行少打听,逛完便离开了。他们又去了一趟西画山,只西画山那一片的人警惕得很,看见生人,会有尾随。查探不了什么,便打道回响州府。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96章
知州府后院,温愈舒正在挑拣布匹,准备裁制秋装。几匹鲜嫩的,让婆子送去六嫂那,给惜媛、惜珍。锦棉细腻,可以拿来做里衣。这匹雅青,衬她也合适夫君,他们一人做一身。
“回来了回来了。”常汐端着茶点兴冲冲地进屋。
一听这语气,温愈舒便知说的是夫君,丢下布匹迎上姑姑:“人呢?”一走好些日子,她都焦心。
常汐欢喜:“刚随憨三叔的车回来的。姑爷怕身上味大,正在我大哥屋里梳洗。”
“我哪时嫌过他了。”温愈舒嗔怪,转身去开箱拿衣衫。
“是是,您和姑爷鹣鲽情深。但夜香味重,姑爷也是疼惜您。”常汐把点心放到桌上,笑着道:“今晚我可算能睡个安稳觉了。”人平安回来,她这心就放下了。
温愈舒面上生热,腮边泛粉:“麻烦姑姑把衣衫给常河叔送去。”
“好。”
仅一刻,云崇青就体面回了内院,见妻在比着两块布,轻巧过去,从后将人紧紧抱住,埋首在她颈窝深嗅:“我回来了。”
鼻间一酸,温愈舒想责怪但又舍不得,侧首贴上他的颊:“席义老叔骑着你的黑风回来,说你去了川宁,我担心得连着两晚都睡不宁。你走时也没说要往川宁。”
“去川宁是临时起意。”云崇青轻轻咬上媳妇的颈,他好想她。
颈间炽热灼人,温愈舒不禁嘤咛一声,拿在手里的布块飘落。云崇青一把将她抱起,走向里间。
这个时候,蒋方和也随采买的马车潜回了府。
赵一琴正在教两个女儿看账,里屋传来动静,忙让奶姐把孩子带下去。两姑娘都懂事了,还以为她们娘行差,面上皆不好看,赖着不愿走,直到见着蓬头垢面的爹,才慌张起身,手捂脸快跑出正院。
“死丫头…”赵一琴气恼,她看着想蠢痴人吗?
蒋方和乐呵:“是我闺女。”
“你还说?”赵一琴上下打量了一番丈夫,有意捏起鼻子:“赶紧去洗洗。”她也不问他这些天干什么去了,有些事不知道,也少担心。
“别嫌。”蒋方和看着媳妇,慢吞吞地从襟口掏出捂得热乎乎的银票:“喏,你点点。”
赵一琴心一紧,两步上前抓过银票,一翻全是一千两一张的银票:“这…这哪来的?”不等丈夫回答,就手指他的鼻,“我警告你,你你上有老下有小,万不能犯浑。”
“你想哪去了,我没犯浑。”蒋方和抓住她俏生生的指,一把将人拉近,套她耳上把事说清楚。
听完后,赵一琴愣了好一会,心口嘭嘭的。跟了和哥这么些年,日子好过但有时也紧巴。只她是个胆小的,从不敢贪妄,也常常对和哥耳提面命,不许踏错。手里握着的银票,轻飘又重实。
她大姑娘马上就十四了。
“真…真的能用?”
“放心拿着。”蒋方和抹了把干巴的嘴:“那三和赌坊是开在开义县,要是在咱们响州地界上,早抄了。”
赵一琴上去就要打他那张破嘴,低声警告:“以后不许再提这个,就像云大人说的一般,你们早几天就回来了,没去过川宁。”
“现不是在和你说话吗?”蒋方和心里畅快:“你不知道,在大人带我们到赌坊前,我都不晓得还会来这出。当时都有些犹豫,只记恩兄弟手一挥,我第一个跟着上了。”
“还说?”赵一琴是真佩服京里来的那位了,开始点银票,一张一张的,一共一万六千两。敢想敢为,才是干大事的。拿出四千两,递向丈夫。
“这银子不干净。等到了冬里,咱们寻两庙宇搭粥棚施善,驱驱邪。”
“听你的。”蒋方和就喜欢他媳妇的脾性,没接银子,催促:“快备水,给我刷刷干净。”
“知道了。”
云崇青回了州府,修整了一日,便处理起积压的公文。尺音县、冯传县等七县有意修路,还写了一些思想。单看思想,都可行,但具体适不适用,待考究。
魏钧誊抄文书,整理入档。他爹最近走路都带风,大姐二胎又生了个闺女,不过这回婆家没人敢黑脸了。娘给他置备了两身新衣,就怕他在外抬不起头。
他,看了眼专注的大人,心里惭愧。过去读书,自己总是定不下心。可进了府衙当差,常与大人往来,他性子倒是沉稳了。昨日跟爹说还想再往上考,爹喜得两眼都笑没了。
低头做事,他知道,想跟随大人,己身必须得出色。
下晌,三书押着赌徒扫完大街回来,报:“城北细腰口混子这几天不知咋了,总往外跑?大人,要不要盯着点?”
这事云崇青昨天已听媳妇提了,田芳送的信。六嫂身边得用的一个婆子身量背影与田芳相似,最近正在减身,学田芳举止。等像全了,六哥就会安排车马送田芳离开。
这样,他们在城北也有了个眼线。
“不用盯着。”
“啊?”三书不明白了:“那他们要是作乱呢?”
云崇青看完一本文书,抬起头:“城北哪天不乱?细腰口那边更甚。你组织一下,明天押人扫完街后,到细腰口矮房挨家查户籍。有不对的,全部抓起来。夜半、清早分别再突袭查一回,连着一月,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作什么乱?”
“万一闹起来…”
“我还怕他们不闹呢。”云崇青双目生笑:“闹了正好,城北修整所需的劳力就有了,还不用花银子。”一个个的,日子过得舒坦自在了,就忘了国有国法。
三书恍悟:“属下这就去找严大哥和卢大哥商量,一定把城北那片查个彻底。”他们是官,做啥要暗中盯,当光明正大的来。
“去吧。”云崇青搁下毛笔,看了快一天了,两眼有些疲,抬手揉揉睛明穴。后仰靠在椅背上,闭目想城南、城西部署。城西换面貌,路要整,商铺也要重建。只重建商铺,涉及颇多。
首先商铺都属民有,民意不一致,重建就难。最好的是,公家出头,拿银收铺,统一修建。修建好,招商卖铺。但一招商,难保不会有不良大户大肆买进…这个要想法堵住。
城南?他有心修街棚,招各方特色买卖。城北,建南川乃至西南部最大的山野集市。他望着,有一天提及山货野货,人人自然想到响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