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长舟把令牌送到云崇青跟前。
云崇青睁开双目,看了一眼,接过:“整装,我们去来辉县南郊花坊。”他要拿李文满。
与长舟对视一眼,孔三奇笑开。沐三功夫厉害,但这位聪明得紧。
在云崇青领兵往来辉县时,响州府东郊牧姌居灯火亮着,却已无半点声响。
一记烟火冲高。半刻后,席义领着二十老伙计翻墙入了牧姌居。小达接应:“江太医名不虚传。下了药的井水,烧了用来洗澡,人都能昏得跟死了一样。”
席义露笑:“手脚麻利点。夫人说了,金银珠宝、名册都不要放过。”
“懂。”
“快别杵着了。搜完,还要通知蒋方和来拿人。”待天亮,响州东郊就没牧姌居了。席义都佩服温愈舒那女子,是个狠人。
红石山祸事瞒不住,那就寻件更大的脏事来压。今晚找到名册最好。若找不到,关着牧姌居这群女子,他相信温愈舒也能弄出一本来。
再一点,谁能想到云大人不在州府,他的妻子竟敢拿牧姌居?没人。
知州府后院,一声嘶叫后,婴孩啼哭响起。嫦丫都哭了:“生下来了生下来了。”
温愈舒泄了气,牙口松了,被咬着的布包掉离。她望着那脏脏的湿·淋淋的小家伙,慢慢扬起笑。两个稳婆还不敢放松,一个检查孩子,一个查看产妇。
忙了半个时辰,母子被捯饬干净,躺到了一块。李娟让嫦丫回去照看小圆包:“这里有我。”
嫦丫思虑再三:“要不我去把喜峰接到东院里照看。”
“我两个大丫头能顾好,你赶紧回去。”
温愈舒数着儿子的小手指,贪看着他的眉眼。和梦里一样,都像了他爹。
嚅动着小嘴的婴孩,虽早产了一月,但胎里养得好,发黑麻麻。狭长的眼缝一紧一紧,不一会竟慢慢睁开了,黑溜溜的眼睛对上他娘。
温愈舒不禁屏息,他在看她。小家伙眨眼,可爱得她想欢呼。
东方见白时,三百弓箭手爬上了来辉县南郊花坊的高墙,上箭拉弓。孔三奇、邹长舟踢开了花坊的大门。李文满披着大氅冲出,院中铁笼里恶犬狂吠。
云崇青走近,让勒着两眼的李文满好看清楚:“失望吗?”
“你…”李文满抬手大力抹脸。
跟在云崇青后的记恩,抽了抽鼻子,转首望向狗笼子:“这里死过人。”一根手指落在笼外一尺半处。
云崇青冷眼直视李文满:“你知道欢音是谁的人吗?”
什么?李文满不明,腮边鼓动了下:“你说…”
“拿下。”云崇青没时间跟他扯。三书领着几人冲上去,将人摁到地。
“本官是你上峰,你不能…”
“我能。”云崇青一脚踩上他的脑袋:“早跟你说了,我不是轻装来响州府。”眼扫过四周,“给我搜。”
等在外的民兵,入院迅速散开,开始细细搜查。这一夜,他们过得也是惊心动魄。
今日天终于开晴了。巳时入州府,云崇青兵分两路,分别往知府府衙和余笠街李府。
城西大商得知云崇青安然归来,都不禁放松了心情。睁着眼没睡的温愈舒,听姑姑说人去抄李府了,甜笑入梦。她就知道他舍不下一大家子。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写了大章,明天见。
第104章
余笠街李府门匾被摘,云崇青背手站在庭院,看着民兵进进出出。一台台箱笼摆在空地上,宝石玉器,缂丝蜀锦…真的是什么名贵都不缺。
“大人…”三书抱着只檀木盒子来。
在旁剔牙的记恩立马上前,打开檀木盒子。盒中一本名册两本账册。名册是牧姌居与南川各府官员的往来,和他们在花坊搜到的那本一样。账册,记录了李文满上任响州知府后,收受的礼。
“应该是岳丽嵘留的后手。”
“可惜了。”云崇悌嗤笑。来辉县花坊,他们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找到岳丽嵘。不用想了,肯定是进了狗肚。李文满真毒啊!岳丽嵘好歹给他生了两孩子。
蒋方和来见:“大人,”望着那熟悉的背影,他安定了。
云崇青仰首看碧蓝晴空:“街道上血迹都刷一刷。”天寒了,最近应不会有雨。
“是。”蒋方和笑了,他不该听那帮懒货。还让老天来冲洗,说的老天是他们亲爹一样。
云崇悌搭上蒋方和的肩:“牧姌居的人,你安顿到哪了?”他们进城飞羽叔就跑来了。十二弟妹被牧姌居的娘们激得早产,幸好母子平安。不然,他非剥了欢音的皮子不可。
“我去的时候,人还全昏着。”蒋方和是头一回抄那么干净的宅院:“一帮贼子,除了大牢,没地容他们待。”他拿了人回来,都细想过。欢音挑昨日着那虹丽闹上知州府,无外乎两点。
一、她觉云大人回不来了,故毫无顾忌地折损云大人名声。二、云夫人怀喜的事,知道的人是不多。但若有心,想晓得也不难。怀胎九月,动大气。一个不慎,就是一尸两命。
另,即使云夫人安然,云大人回不来自证清白,虹丽腹中子便说不清。云大人可是独子。
只欢音是万没想到,云大人回来了,牧姌居却先一步没了。
云崇青心里惦着府中妻儿,但他暂时还不能停下。既已动了手,那就要保准响州知府的位不旁落。李文满上奏的折子写好,虽没送出,可有“明亲王”在朝,方与县的事绝对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入京中。
他不能慢。
“大人…”一兵卫来报:“知府府衙已经清查结束。”
云崇青深吸轻吐:“好。”抄完李府,便令民兵就地修整。李文满交给了蒋方和看管,他与义兄、六哥回知州府。
三书征用了李府几个厨房,抬了米面肉菜来,叫一些兄弟盯着李家下人烧饭。绷了两天了,大小伙子团在一块,呼噜一声比一声大。
回到知州府,云崇青跳下马进府,入内院就往产房跑,只到了门口被常汐拦下。
“姑爷,厨房备了水,您先去洗洗。”
“对对。”云崇青透着点缝,看向里:“舒舒,我回来了。”
温愈舒睡得正熟,但耳没关着,听到声眼没睁开,唇扬得高高。
云崇青回正房,把自己从头到脚洗的干干净净,又换了身料子柔软的衣裳。出去时,刮了眼镜子,忙收回伸出的脚。坐到媳妇妆奁前,仔细清理脸上的胡渣。
产房,温愈舒已经醒了,虽还困得紧,但她想好好看看夫君,说说话。枕边的襁褓动了两下,哇哇哭起。李娟拿着热巾子来:“出生到现在就喝了点水,肯定是饿了。”
郝嬷嬷接过巾子:“夫人,会有点疼,您忍着点。”
“没事。”在六嫂的帮助下,温愈舒坐起。姐姐给找的头生乳母,要过几日到。不过无碍,乳孩子而已,她能行。
云崇青再来,又被拦于门外。产房里,婴孩啼哭一阵一阵的,听着甚委屈。
“怎么了?”
常汐也急:“一会就好了。”
试了几次,小家伙终于吃上了。温愈舒疼得脸都发白,只看儿子吃得香,又欢喜得很。
李娟打着哈切出了产房,示意十二弟进去:“先离远点站一会,去了寒气,再凑近疼惜他们母子。”
“多谢六嫂。”云崇青十分郑重地行了个礼。
“一家人,说什么谢?”李娟笑着道:“我也回去瞅瞅喜峰他爹,你快进去。十二弟妹昨一天,可是遭了大罪。”
“是,那您慢走。”
常汐去送。云崇青稍稍掀起帘子,钻进了屋。郝嬷嬷福了一礼,也退了出去。他站在离床七八尺处,痴看着那对母子,双目渐渐湿润。
温愈舒温婉,与他相望着,满足流溢。
“回来啦?”
“回来了。”暖好身子,云崇青走近,挨到媳妇身后坐好,顶了软枕让她靠在怀里。夫妻一同看小家伙吃·奶。
瞧他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温愈舒忍不住用指轻轻戳了戳:“我想好乳名了。”
“我也想好训名了。”云崇青小心地描着儿子的眉。
“我们叫他小甜果好不好?”
“不是包子了?”云崇青笑问。
温愈舒仰首看夫君,认真道:“他是我们的甜果。”
“对。”云崇青觉甚好,贴上她的额:“训名,熙。光明、美好,同‘喜’、‘禧’,还具暖意,对应‘温’。”
“云熙,云崇青和温愈舒的孩子。”她喜欢这个训名:“先叫乳名,训名等小甜果满周岁了再对外说。”
云崇青亲吻妻子的鼻尖,声音泛哑:“谢谢,谢谢你带小甜果平安来到世上,等我回来。也对不起,在你们娘俩最紧要的时候,我却不在。”眼眶晕红,“但是树芽儿,我不会让你后悔嫁我,我也还要定下你下辈子。”
这一刻,温愈舒觉幸福极了,张嘴咬上他的下巴。
小甜果吃着吃着不吸了,两眼眯达眯达上望。云崇青朝他吹了吹,柔声问:“你在看什么呢?”
闻言,温愈舒立马放过夫君,低下头去瞅他们家小甜果。小甜果小嘴又裹了裹,眼皮子渐渐合拢。
“他要睡觉了。”云崇青心都化成水了。
“我把牧姌居洗劫了。”
“不是你。”云崇青贴紧妻子:“是我悄默声地把牧姌居抄了。”
温愈舒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对。抄没的东西已经放到知州府库了。”听姑姑说,金银锭子不多,但珠宝无数。金票银票叠在一起,比《雍和字典》还厚。
云崇青握住妻子的手,十分抱歉道:“我还要出门一趟。红石山祸事死了十九人,伤重的有三十一位。李文满在来辉县南郊被抓时,他已经写好上奏朝廷的折子。折子里书明,我搜救时死于凶兽口。”
“都算计到这份上了?”温愈舒蹭着丈夫,享受着他怀里的温暖:“把人杀了。凶兽牙口什么刀伤剑伤撕不烂?果真是一肚子坏水。”
“我要去一趟川宁,拿高广林。”云崇青直言:“我要带你们搬去知府府。”
“安心去办你的事吧,正好我困得厉害。”川宁嘛,又不是去哪个千八百里的地儿。温愈舒手掩上嘴,打起哈切:“等你忙完这茬,我乏估计也解了。到时,你再好好陪陪我。”
“好。”云崇青闭目。
“你躺下睡。”温愈舒往里挪了挪:“姑姑炖了鸡汤,一会你多用点。”
歇了两个时辰,云崇青拿着年前宫人送来的那本密折的外封壳子离开了。席义领着三十伙计随后,蒋方和依旧留守州府。民兵与弓箭手撤离,往方与县方向去。
许多人都以为云崇青是去方与县善后了。只他们不知,当夜两千民兵往北,摸进山林。次日卯时,天还黑漆漆。一行满载的马车方驶离西画山,布控在西画山西部矿洞附近的几百莽汉,就被捂住嘴,卸了下巴、胳膊腿。
矿洞里叮里当啷,民兵圈围,弓箭手对准。
靠近矿洞口的两个大汉,身着侍卫服。听到动静,他们走出查看。三书火把一点:“你等已经被圈,立刻放下兵器。”
见密密麻麻的箭·头对准,两大汉不禁瞠目,手慌张离开刀柄高举起,膝盖一软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