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几位妹妹大可放心。”邵瑜娘接上话茬:“你们签了身契,就是我屋里人,咱们走出去便是同气连根。”
这就妹妹了?云从芊唇角抽动了下,真真是说的比唱得还好听。抬眼看向对面,云从嫣面上神色也僵了。果然梦都是美的,而现实往往尽朝人心窍扎。让站在旁候着的丫鬟,把她这份撤下去。
丫鬟还没动,齐氏就急了:“芊姐儿,你别犯傻再想想。”
不用云从芊开口,王氏道:“母亲,芊姐儿已经许婆家了。去京城,不用跟着邵九姑娘。”
“什么?”
一言激起千层浪。不止齐氏,在座的全都露了愕然。以云从芊的样貌…有几人已忍不住转头看向上席。上席静默。邵老夫人漫不经心地喝着茶,眉眼冷锋冻人。
在温三夫人那落败的邵琦娘,婉笑着看向她那个好妹妹。
昨晚上在寿宁堂,好妹妹还说要定云从芊。一是自个年纪小,暂时不能怀孩子。可温三爷又临而立之年,膝下却无子。云从芊的岁数可以让温家以为她接受庶长子,安温家的心。二、其姿容还能帮她固宠,固到…她生下嫡子。
盘算打得是精,但耐不住人不愿意呀!邵琦娘脸上笑意更盛。
邵老夫人喝好茶,放下杯子,幽幽问道:“定给哪家了?”
堂内谁不好奇?云从芊是邵家看重的人,邵关府敢沾的没几家。但那几家,云家插翅都难够着。
这怎么说?王氏看向当家的。云禾起身,刚想开口,就见邵府大管事急匆匆跑进来:“老夫人,贵客来访。”
“谁?”邵老夫人讶异。
“沐宁侯夫妇。”
嚯一声,邵老夫人站起:“还真是贵客,快快请去寿宁堂……”
“那倒也不用了。”沐侯夫人已经至门外,身后跟着沐宁侯。邵家下人手脚快,立时撤了几个姑娘跟前的笔墨纸砚。邵老夫人正身,快步走下堂,穿过摆屏间的小道,不等到近前,就见沐侯夫人兴冲冲地向王氏那方去。
“亲家,你们可让我们好找。刚去城西,守门的说你们来邵府吃席了。我和侯爷又等不及,便寻了来。”
闻者,除了云禾一家,皆目瞪口呆,怎么可能?
王氏立马问:“可是有什么急事?”
“急事没有,但确是有正经事。”沐侯夫人拉上亲家母的手:“我和侯爷回去想了又想,都觉晨焕与芊姐儿这亲定得太草率了。未免日后谁轻瞧了芊姐儿,我老两口打算豁出脸回京进宫求皇上圣旨赐婚,顺便也让贵妃跟着高兴高兴。”
若非在京里有幸见过沐侯夫人,邵老夫人真觉自个百日发噩梦了。超品侯爵府,竟给嫡出的小爷定下个奴才秧子?心里凉若寒窟,只庆幸沐宁侯夫人来早一步,不然这会怕是要难堪了。
“这…”云禾舌头不好使了。
倒是云崇青听了话,眼里生笑。沐宁侯府功高,皇帝忌惮。若再什么都不求,只怕更引猜忌。如今嫡幼子娶了个小商女,算是…合了皇帝的心。
皇帝开始也许会不允赐婚,但只要沐宁侯府稍微磨一磨,让朝野都知这是侯府费心劳力求的,全了皇帝的脸面,那这道赐婚圣旨就一定会下。
察觉有人在看他,云崇青扭头,撞进了一双笑眼里,立时收敛神色,板正小脸,朝沐宁侯爷拱礼。
“今日蹲马步,腿还抖吗?”
“还有一点,不过小子一次能多蹲半盏茶工夫了。”
此时云忠恒已经醒过神,听沐宁侯问话,更是心惊。一早他确是见小孙子在西厢北屋檐下蹲马步,还以为是老四让的,不想却是跟沐宁侯爷学的。老四一家怎么…芊姐儿和沐宁侯府公子定亲了。
沐宁侯点首:“不错。你只求强健体魄,倒也不用严苛,循序渐进地来就行。”
“是。”
沐侯夫人已经开始交代亲家母:“府城没什么事,你们就回家等圣旨。晨焕跟你们一道,他知道规矩,到时由他安排即可。”
“是是。”门第差距太大,若真能有道圣旨赐婚,王氏想是再好不过了。
“正好家里不是在建屋吗?让他帮忙看着,也省得亲家公来回跑。”
“哪能呢?”
“他皮粗肉糙的,你放心使唤。”
沐侯夫人放开亲家母,又拉近云从芊,给她理理鬓角的发:“虽想把你尽快娶进门,但咱三媒六聘少不得。我回了京城,给你捎多些布匹、皮子什么的,你拿着打发辰光。”
“这些不用劳烦侯夫人了。”云忠恒终于找着自个的声了:“家里铺子都有,芊丫头不缺使,她爹从来都给挑好的。”
沐宁侯府啊!夹在父母中间的云从嫣眼都红了。云从芊怎会有这般运道?侯门公子正妻,还会有皇帝赐婚!那…那自己是不是不用攀着邵瑜娘了,家里还有比她更适合做媵妾给云从芊陪嫁的吗?
遇上真正的京中勋贵,齐氏的胆都瘪了。再想前些日子闹得那些事,头更是不自禁地往起缩。
“家里有归家里有,这不是我给的吗?”沐侯夫人看够了未来儿媳妇,终于舍得把目光散开了,扫过一圈:“呦,真不少人。”
收拾好心绪的邵老夫人扯起唇角,屈膝行礼:“太常寺少卿之母邵余氏给沐宁侯爷、侯夫人道安。”
“不必多礼。”沐侯夫人端起了姿态,没了面对亲家时的可亲。
邵氏女眷这会全无之前的盛气,都低眉颔首。堂中摆屏不知何时已被撤去。沾了沐宁侯夫妇的光,今日堂中客皆是走邵家大门出。
好不容易将人送走,邵家女眷站在府门口久久不动。其中心情最复杂的就要属邵琦娘了。瑜娘没入京就得罪了沐宁侯小儿媳妇叫她窃喜,但她一百年世家之女在嫁娶上恐难胜下人女儿,又叫她不甘得紧。
“祖母,我们回吧。”
“老大家的,”邵老夫人面上晦暗,唇口张了又张,才将话艰难吐出:“备厚礼,把…城西那宅子的契书也带上,一会你们三陪我去…去拜访云禾一家。”
邵大太太忙点头:“是。”她也是心有余悸。沐宁侯府是京中顶顶尖的勋贵,虽说前些时候上交了兵权,可皇帝并没允沐宁侯告老,封了太师。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支持!!!节奏不慢的,后天云崇青就该长大了。
第25章
别了沐宁侯夫妇,云家一众人回到城西宅子,全挤到了西厢北屋杵着不动也不言语,大眼盯着四房一家。
要不是时候不早了,云禾都想现在就离开,回家等圣旨。自亲家母提过后,他满肚满脑门就这事。虽知没那么快,但他急啊。
等了近半盏茶的工夫,云忠恒不见老四家谁来说说事,便不指望他们主动交代了,给自己个倒杯茶,一口喝了半杯,吞咽下后长吐口气,问道:“老四,芊姐儿和沐宁侯府小公子的亲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之前怎么不提一嘴?”
有了挑头的,齐氏立马接上话:“什么时候定的亲,我和你爹是死了吗,就不配知道一声?”以前她就知道自个是个有福气的,能旺夫荫佑后嗣,现在看…她的福气深厚着呢。
“四弟,你倒是说呀。”
“是啊,四哥。”
云麦、云粱脚跟脚地出声。站在云粱身边的梁氏脸上挂着笑,手里的帕丝都被扯扭了。云从嫣也抛弃了她敬爱的祖母,一点一点地在往云从芊那挪。
云禾沉定了稍稍,收敛了心绪,上前两步,走近六棱桌,看向坐在桌对面的父亲:“爹,您还记得几天前在东厢跟儿子说的话吗?”
立时间,屋里目光转移向云忠恒。云忠恒当然记得:“哪句?”
记得就好,云禾提了茶壶,给他爹添茶:“您说让我把芊姐儿送去邵府,便允我分户…”
“什么?”不等云禾话说完,齐氏就急了:“老爷子,我们身子还硬朗,不可啊!”
还真是这句,云忠恒不理齐氏:“为父也记得你回了一句,就是不分户四房也能搬去五严镇。”看了一眼站在一块的芊姐儿和青哥儿,他原本就有心把四房撇出去。之前是有顾忌,现在没了。既然老四提到,那他也说个条件。
“分出去可以…”
“父亲…”三房、五房却是不愿,这才扒上沐宁侯府,还是正经的姻亲,怎么就能这时把老四一家分户出去?
云忠恒抬手打住他们的话,接着道:“但芊姐儿得从云家宅地出嫁。”
“父亲,您就算是想允四哥,也不能挑这个时候。”梁氏撕着帕子的手放松了,拿着理劝到:“芊姐儿才跟京里头沐宁侯府定了亲,这就脚跟脚地分家,那叫外头怎么看芊姐儿看四哥一家。于芊姐儿名声也不好听。”
齐氏附和:“是啊,老太爷,您可不能犯糊涂。”
“我还没死呢,说话就不顶用了?”
刚在邵府虽懵着,但沐宁侯夫妇与老四一家的谈话,他一字不差全记心里了。云忠恒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转头冷眼扫过几人:“留着点面子情吧。还有…你们兄弟三个早分家了,只是没分户。”
沐宁侯夫人都知道老四家在五严镇建房了,人是摸清了底细来的。今日在邵府,那两贵主就把老四一家看眼里了,这几个也不想想个中因由?
老爷子板下脸,齐氏也怵,撇过脸兀自抹起眼泪。
屋里没话了,王氏肩头都松了。
虽说云家被邵氏拿捏这么些年,也没翻出圈去,可见还算安分。但邵府二太太今儿说的话一直在她耳边荡着。人心易变,谁能保证攀上了京中权贵,云家胆子不会长肥?
分了户,就是真真切切的两家人。只要她和当家的不仗沐宁侯府的势,那云家就谁也没脸没份儿在外扯侯府的大旗。当然…扯了,沐宁侯怎么处置,他们这房肯定是不掺和的。
云禾得了自己想要的话,面上柔和了。
“说说吧,这门亲到底怎么回事?”云忠恒心里头是真高兴,高兴得不能自已。他云家也有今天,不用想,一会邵家那面慈心黑的老夫人肯定会携重礼来。他等着。
“这事还要从三月一家去北轲说起。”云禾是万分庆幸当初儿子提那一嘴:“芊姐儿犯眩疾,在一茶寮歇脚时遇着沐大夫的…”
云从嫣是真心悔死了,她年后去外祖家走完礼后就该随父母回去。那三月四伯家出游,自己肯定跟上。
讲归讲,士子山上冒犯,云禾有意略过:“一次两次遇见,我们只当是同路。直到亲家找上咱,我和她娘才晓是沐大夫中意芊姐儿。芊姐儿十七,沐大夫也二十又五了,在金林寺我们谈过后,就干脆合了八字,又托主持写了婚书。”
听完,在场的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勋贵公子孤身在外,偶遇一商门女,一见倾心一路追随。大戏但凡这么唱的,中间肯定穿插着勋贵长辈棒打鸳鸯,结局不悲惨也落不着多少好。
可之前在邵府,明眼人瞧沐宁侯夫妇的样儿,便清楚他们是真欢喜芊丫头。
沉默片刻,云忠恒感叹:“缘分如此。”
梁氏一直有留意闺女,这会见她已经快到芊丫头身边了,笑得开怀。
“四哥刚说的话,倒也提醒了咱们。沐侯爷家的小公子年纪不小了,想来与咱芊姐儿的婚事会尽快办。父亲、母亲,你们看是不是要请个教习嬷嬷回来,教她们姐俩规矩了?”
姐俩?云禾蹙眉:“邵家都让签身契了,嫣丫头还要去给邵九姑娘做陪嫁?”
“四哥说笑了。”梁氏窈窕地甩了下皱巴巴的帕子:“姐姐都要入京中侯门了,我家丫头就是再不识好歹,也没的帮协外人的理儿,自是一心伴她姐姐。”
王氏气了个倒仰:“这福份芊姐儿享不了。沐侯夫人也提过,她府上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
“芊姐姐…”云从嫣眼泪巴巴地扯上云从芊的衣袖。云从芊不客气地拽回:“你还是去助邵家瑜娘吧。”
“乱七八糟的东西?”齐氏冲王氏斥道:“敢情嫣丫头在你这个伯娘眼里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云粱也插话进来:“四嫂,您对我对她娘有意见没事,但别殃及孩子。再者,芊姐儿千里迢迢地嫁去京城侯门,身边怎么能没个体己人呢?”
“不…”
云禾挡到媳妇前:“爹,有一件事儿子一直瞒在心里,没跟您说也没跟青哥儿他娘提过。今日既然你们起了让嫣丫头给芊姐儿陪嫁的心了,那我就不瞒了。”
不知为何,云从嫣徒生不妙。
“青哥儿两岁时,一天下晌我抱出去溜达。中途遇着大伯有事寻我,我就把他放下,让他自个玩会。他跑远了去玩。等我跟大伯谈完事寻着他。他右手一直垂着不动,左手抓着自己的小裤子。”
云禾抹了下嘴,瞥了一眼低垂着头的嫣丫头:“一根头发丝似的丝线,打了活结,活结套在我家青哥儿小牛牛上,丝线另一头绑在青哥儿右腕上。这是嫣丫头干的。”
“这不可能。”梁氏立马否认:“谁看见的谁说的?”
王氏被气得眼眶都泛红,啪一下打在丈夫身:“你做什么人的,孩子交给你,你怎么能撒手?你不知道有人在惦记着你那点子家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