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说如果——现今这位人类最强玩家也被谧林俘获,又或是干脆被影响成为信徒,他们下一步又该如何去做?
毕竟先前那三位调查员同时失联的事,实在太容易令人产生心理阴影。
他们都知道,他们所忧之事切实发生的可能性,会是极其微小的。
在海上鬼域里,这位甚至能硬抗鬼蜮核心污染物的污染,把幸存者全部救出去,这种程度的意志力,已经不是轻易能动摇的了。
但是果然……还是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啊。 。
文婷结束了今日的日课,开始处理教团内的事务。随
着教团规模越来越大,要忙的事也越来越多。
她与楚苁蓉分工明确,偶尔会互相帮助,不过最近对方已带队前往鬼蜮,她便自觉接过所有工作。
把常规事项处理完毕,她开始关注调查局最近的动向。
文婷行动力极强,更何况是她在母神面前承诺过的事情,于是她当天就展开了行动,半个月过去,调查局内部已经成功被谧林策反了数名员工。
此时她正在看的,就是新信徒发来的密函。
由于时间还短,教团暂时还没有接触和影响到调查局高层,这些信徒所处的职位并不至关重要,对那些秘密行动的了解也只是皮毛,因此发来的信息语焉不详。
但也已经足够使用了。
看完后,文婷垂眸沉思起来。
——调查局向外寻求援手,秘密找到了一位“可能会为教团带来麻烦之人”。
……会是谁?
能用被新信徒用“麻烦”二字进行说明,想必调查局内部对此人极有信心。
文婷难得警惕起来。
伟大的神主自然不会被人类所影响,但静谧林地却是以祂的名义在人类世界走动的。如果那人对教团做了什么——文婷无法容忍领主大人受到这样的冒犯。
她思索片刻,对下面的信众下达了指令——
这段时间入教的信徒在走完该走的流程后,直接送往总部。
对调查员来说,能快速接触到教团的核心事务,这应该是他们梦寐以求之事。
但谁又知道,来到总部后,等待着他们的会是源源不断的证据和情报,还是永不见天日的软禁呢?
命令下达后,各分部据点以极快的速度响应,秘密将新吸纳的人员送往总部。他们并不明白真言女士的意图,但他们早已学会不去质疑同伴的决定。
在此期间,文婷亲自一个一个地暗暗调查了过去,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了一个名为江远的潦倒画家身上。
她手里拿着对方的详细资料。
那是一个身形颀长的黑发青年,有一双少见的灰色眼睛,显得整个人无端多了几分神秘和冷淡,就像是一振被月色笼罩的长刀。像画家,又不太像。
虽说他在其他信徒之中,在长相与气质的加成下,确实显得格外突出,不像是调查局会选择的人,但调查局这次请来找麻烦的人,并不是他们常用的内部员工,这点也就不能够作为条件将他筛选过去。
尤其是……在他身上那种似有似无的神秘影响,残留不去的时候。那种影响甚至让文婷觉得有一丝说不清的熟悉感。
灵感极高,身携密氛。就算他不是调查局安排的人,作为一个有机会晋升的好苗子,文婷也会重点关注他的。
很快,江远便在引路人的带领下,穿过重重障碍物,来到一处隐藏的暗门外。打开此门,再经过几段曲折而又暗含陷阱的走廊,便是总部圣堂了。
江远没有做出多余的采集情报般的动作,他安静地走在引路人身后,灰色的眼睛像一团凝聚的雾,只偶尔折射出些微的亮光。
文婷并未放松警惕,在监控后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引路人还在为江远介绍着总部一些广为人知的内容,不方便告诉新人的部分则隐去了。很快,他们来到圣堂前,做过详细的检查后,守门人将大门打开,以供通行。
黑发青年自然而然地抬起了头。
下一秒,他的目光突然停住。
文婷知道他在看什么。
那个方向的墙面上,近来挂上了一副画作,一副或许称不上完美,但绝对摄人心神的画作。画上绘着一名看不清面容的银发少女,在枝叶遮天蔽日的密林之中,她微微侧头看向画面之外,右手则轻抚一头温顺的小鹿。鹿角如同枝节般向上生长,逐渐融入背景之中。
“……”
引路人呼唤他的名字,但江远没有回答。
他深深地注视着那幅画,注视着如醒晨之雾一般的画中人,久久未曾移开目光。
直到引路人察觉不对,来到了他的身前,遮挡住了画面,他才收回视线,闭了闭眼睛。
当那双冷灰色的眼睛再次睁开时,文婷直觉性地察觉到,好像有什么改变了——就在一瞬之间。
“不好意思,”原本少有表情的黑发青年侧了下头,做出谦逊而不具有分毫攻击性的姿态,神色真诚,“请容我再问一遍:教中供奉之神是何尊名?”
说到这里,引路人有一大通的话要讲。他自豪地说道:“这不怪你,毕竟你刚刚入教,记不牢也情有可原。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们信奉的,乃是赐亡者骨与肉与新生之神;冠荆棘者,于月下独行、长雾伴身之人。凡人不可知晓祂的名讳,因此我们以此代称。”
江远倾听着,安静而认真,像是把每一个字都揉碎了放进脑海,一遍遍将其刻入记忆深处。随后,他露出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文婷无法确切形容的笑容。
她只是莫名有种预感。
或许……她不用再考虑派人将其策反了。
调查局这一次……好像找了个不得了的人过来呢。
他们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这位被他们寄予厚望之人,或许早已全身心侍奉“邪神”的事。
第161章 祭司
鹿栖并没有关注教团的小事——虽然这个从上到下都全心全意信奉她的教团,对她来说完全没有秘密,但就像行步时脚下的蚂蚁,难道会有人时时刻刻对它们投以关注吗?
因此她只在秘密房间内留下一抹投影,用以对教团领导者的汇报做出些许回应。
除此之外的其他事,她基本从未多加注意。
但楚苁蓉带队攻略鬼蜮不同。
鹿栖自己就是在现实拥有鬼域的大鬼中的一员,她知道对人类攻略者来说,此事极为凶险,而她的同类也必不会如她这般宽容。
楚苁蓉从骨到血都是她重新一手塑造,和凡人已有不同,按照人类把猫猫狗狗都称为子女的情况看,说楚苁蓉是她的女儿都不为过。
而她借楚苁蓉之身短暂降临,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不过鹿栖并没有直接这么做。她只是借由楚苁蓉的双眼注视她那边的境况,做好在最后关头,出手庇佑她的得力门徒的准备。
就像能察觉到这份隐约的注目一般,楚苁蓉和其他几个队员都没有任何恐惧,如果有普通人见到他们的模样,恐怕会觉得他们的状态带有些神经质的笃信和癫狂。
触碰禁忌之人的特质就像辉光一般难以掩盖,双手捂住也会从指缝里隐约透出。
他们这次进入的鬼蜮是离本国最近的一个,位于东部某座岛屿,由于范围越来越大,那座岛屿上的居民已苦不堪言。
虽说楚苁蓉并不是很在意当地人的死活——在藉由母神之手重生之后,她便变得越发怀有一种残酷的无情——但不属于神主的鬼蜮都是敌人,而敌人就是要趁早消灭才好。
再者,那座鬼蜮的边缘位置已十分危险,如果再放任它不断扩张,等它越过海洋,势必会影响现在逐渐分散在国内各地的信徒们。
综合考虑下来,这座鬼蜮便成为了静谧林地的第一目标。
谧林里负责情报的部门成员早已调查安排好一切,小队着陆后便按部就班地寻了个旅馆入住修正,随后在第二天清晨收拾包裹,走进了被鬼蜮笼罩的街区。
鹿栖的目光悄然在此处巡视。
她看得更远,自然看到几个略有些熟悉的面孔,在鬼蜮另一个入口处走了进来,是在海上鬼蜮那次攻略行动里有所参与的调查局员工。
这种正规机构要做什么,流程总比完全不正规的邪异组织要复杂谨慎些,因此计划下来后,到此时才成功进入鬼蜮。
调查局啊。
文婷好像说要采取办法解决他们带来的麻烦……现在进度怎么样了呢?
再者,提起海上鬼蜮……她也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某人。
在楚苁蓉动身后,注意力便一直放在这边的邪神大人,终于有空朝着自己关注的人类和教团投去遥遥一瞥。
然后她就发现了不对。
……等一下。
被她打上记号的人类,什么时候跑到她教团总部去了? 。
在江远表现出了那种奇异的态度后,文婷仍未放松对他的警惕,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防止背后有什么阴谋。
毕竟她也只是一介凡人,能为神主做事全凭一些好运,未免担心被神主的敌人所蒙蔽。
而对这种把他留在总部,看似重视实则软禁的举动,江远也没有半点异议。
他是一名画家,自然也长于绘画。在当天进入总部时,他就对着那幅画看了很久很久,随后便托人带来了画材,支起画架,站在能完整看到那幅画,又不会影响其他人通行的位置绘起图来。
文婷从监控里看到了他作画的样子,黑发青年神情沉静,浅灰色眼睛的落点全在画面上,像是一面蒙上水雾的玻璃。
他此时看起来,竟然与画中之人有几分莫名的相似之感。
文婷感到有些说不上来的微妙,于是她调转监控视角,看向画家正在绘制的图画——
在看到的那一瞬间,她呼吸微停,立刻强行移开目光。
——正是因为跟在神主身边的时日渐长,她才能知道哪些东西是绝不能仔细注视、甚至放在脑海中思考的,也才能够在面对那种东西时,有把自己拉出来的抵抗之力。
那个画家——江远——他知道自己正在画的是什么东西吗?
明明无论画架、画笔还是颜料都是教团里的自己人新买来的,没有任何问题,也未参杂任何不该有的物质,可偏偏他画出来的,却是一幅附着了难以估量的恐怖影响的邪画!
如果不是这幅画的可怖程度远不能比起墙上那幅,文婷都想当场冲进密藏之门后,再多扒出来点「名画家的塑封膜」了。
但墙上那幅画可是领主所赠,一介凡人怎么可能产出这种……秘物?
还不等文婷产出更多阴谋论,江远便完成了一幅画,几乎没有思考,便开始继续绘制下一幅。
他的第一副画里是一位看不清形貌,但却又诡异地令人觉得异常清晰,宛若与画中人当面的黑发少女。第二幅也同样是一幅人物肖像,只是场景略有不同。
他专注地画着,仿佛根本不
会有任何疲累,周遭的环境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从白天到黑夜,再持续到第二天天亮,只偶尔会停下画笔,与总部里的信徒交谈,谈话内容从未离开过神主。
就这么持续数天后,文婷已然理解了一切。
她已经看出来那些画里画着的,都是同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