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甜果告诉自己这是为了不失去长期洗碗工具人,要不然才懒得心疼他。
亲眼监督着林寒松把两只手每个缝隙都涂了一层厚厚的冻疮膏,她这才又去了其他柜台。
虽然林寒松说着不用给家人准备礼物,但新媳妇头一回见长辈,怎么着也得有所表示,要不然说出去,只会让别人觉得她没家教。
但要是表示的太贵了也不太行,江甜果在柜台仔细选了选,决定走小东西里的贵东西路线。
给两位女士选了颜色不同的羊绒围巾,男士则是同款的玻璃杯。
她又在柜台里买了专门用来装礼物的盒子和漂亮的彩纸,把刚买的这些礼物,连带着从临城带来的蜂蜜都精心的包装好,这才算大功告成。
林寒松的父母住在军区大院里,公交车咣当咣当一直到天快擦黑,才终于行到了目的地。
门口的警卫员还认识他,所以让做完登记后,就将两人放了进去。
这时候的林家正在准备今晚的团年饭。
林寒松的母亲白青芝站在门口,时不时向外张望着,但是天色黑了,她眼睛不太好使,于是喊大儿子,“寒玉,你去大门口迎一迎,都这时候你弟也该回来了!”
林寒玉不如弟弟,没有继承到父母的优点,身材普通长相更是普通,没有一点文人气质,却往脸上硬是加了副眼镜,十分的违和。
他听话从屋里出来,却是把母亲拉了回去,“这么冷的天,您还在外面站这么老半天,就不怕冻着?管那混小子回不回来,咱过自己的年!”
老太太摇了摇头,两只手攥得紧紧放在膝盖上,“你说是不是上次打电话,你爸说得太狠了,他心里气我们,不愿意回来过年?”
林寒玉推了推眼镜,林母看不见的地方,眼神里划过一道暗芒,他好言劝着,“您就是太惯他了。哪一家当儿子的像他这样犟,动不动就和我和您和爸生气,不像一家人倒是像仇人。”
“别这么说……”白青芝重重叹了口气,心里说不失望难受是假的。
年夜饭一道道端上桌,一家人的气氛也越来越沉闷,突然大门响了两声,林父一马当先地跑过去开了门,动作利落的半点不像从战场上受过伤退下来的。
“回来了。”推开门,见到的是的小儿子,林父心里高兴,一双老眼隐约还冒出几朵泪花。
一年不见,父亲又老了不少,林寒松在心里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闷闷的喊了一声“爸”。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林父背过身,胡乱抹了眼泪,冲着里头喊,“老婆子,你儿子回来了!”
屋里的门再次被打开,走出来两个人,走在最前上了年纪的是林母,她身后跟着个中轻男人,应该就是林寒松的大哥了。
林寒松对上他们,脸上的情绪也淡了几分,依次喊了过去。
林寒玉点头,看着站在一旁的江甜果,眼神里充满探究。
“这位就是弟妹了吧,也不和我们介绍介绍!”
“外头冷,先进屋,进屋再说。”林母难得没顺着大儿子的意思,欢天喜地的领着人进了屋。
进了屋,江甜果先开始喊人,又把礼物递了过去。
林父林母也早有准备,从兜里摸出来红包交给她:“你们结婚,我们身体不好也没顾上去,改口红包现在给你补上。”
江甜果笑着接过去,亲昵的坐在林母边上聊天。
屋里气氛正好,林寒玉突然开口,“回来前也不往家打个电话,不知道爸妈有多操心?神不守舍的等你们到现在,团年饭都没开席。”
林寒松低头听着,没反驳也没同意。
这话听着像是在骂他,大过年的,林寒松懒得搭理他,毕竟按照以往经验,一接话两人就得吵起来。
但江甜果分明听得清楚,厨房里还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明明就是没做好,还偏要找个理由道德绑架人。
连忙接过话头,“我们这不是想回来给爸妈个惊喜,可惜路上出了意外,今年的雪下的太大了,火车堵在路上,扫雪铲雪用了好几天。”
林寒玉看到江甜果,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弟弟娶的媳妇好像有点意思。
他眼神直勾勾的,带着显而易见的探究和一丝微妙的恶意,林寒松突然起身,借着倒水的动作和江甜果换了个位置。
“小两口感情真不错!”他意味深长地感慨。
很快在厨房里忙活了一晚上的大嫂姗姗来迟,江甜果抬头看过去一眼,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从五官能看出曾经的风采。只不过不知是上了年纪还是生活压力,脸上长出了细纹,看着比林寒玉老上一些。
“饭好了,可以吃了。”她这么说着,转身又进了厨房,和家里的小保姆一起把饭菜端了出来。
因为刚刚林寒玉的话,一群人有些尴尬的坐在餐桌上,林父咳嗽一声,率先端起酒杯,“行了,小松今年也结了婚,往后就是正儿八经的大人。你们两兄弟也别跟从前一样,动不动就闹起来打起来耍脾气。来,新的一年希望咱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过得越来越好,一起喝一杯。”
说得吉祥,可惜在座附和他的只有林母。
等了几十秒钟,林寒玉才同样端起酒杯,意味深长地看着林寒松,“弟,希望你懂哥的良苦用心……”
第68章 兄弟
良苦用心?
林寒松轻嗤, 他最厌恶林寒玉这副装模作样,像是为别人好的嘴脸,换做从前, 他会直接掀桌子走人。
但是今天媳妇在, 他不想让她看到这样的一面。
林寒松端起江甜果面前的酒杯,把里面的白酒倒进自己杯里,然后把酒杯涮了涮, 重新倒进去了开水。
居然没有发火, 桌上人都惊讶于他的异常,一时间就这么看他的动作, 然后听到他说:“良苦用心?你还有这东西,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也不通知我一声?”
语气淡淡的,听起来像句玩笑却让人无端冒起一团火来。林寒玉脸色一黑, 想顶回去, 却被一道轻咳打断。
大过年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白青芝恼火地瞪了丈夫一眼,试图缓和餐桌上的气氛, “赶紧动筷吧, 一会儿菜该凉了。”
“明明是亲兄弟,怎么一见面就火药味这么浓,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把我儿子换成了炮仗!”
挺幽默的笑话,可惜在场没一个人有心情笑得出来, 尤其是林寒玉,江甜果看到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得更黑了。
联想到了他幼年被寄养在村民家里的经历, 只觉得这个笑话更是黑色幽默,讽刺到没边。
都说子女不和,必是老人无德,林寒松心里有气,林寒玉未必就没有,真是有意思呢。
就这样,这顿饭的氛围愈发尴尬,只有林父林母在说话,林寒松懒得搭理所有人,江甜果则是有问再答。
需要社交时她可以表现的出色,就比如和严师长相处时,但林寒松的家人,暂时她懒得耗费心力去交际。
江甜果于是闷着头吃饭,主攻几道一看就是从外头打包回来的熟食上。不愧是首都,大师傅的手艺都不一样,味道真不错!更别说还不用自己排队花钱买,江甜果吃的更开心了,还没忘记给林寒松也夹,夫妻俩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盘里的肉下的飞快。
林寒玉看的眉心直跳,给坐在旁边的妻子打了个眼色,于淑华拿起筷子,夹走了碟子里的最后一块肉,笑眯眯的看向江甜果。
“我一见弟妹就觉得面熟亲切呢,总想着和你多熟悉熟悉。桌上这几道菜挺合你心意?这可是我上午排了两三小时才买着的,喜欢的话,过两天我再张罗一桌?”
“嫂子真好,那我就等着吃了。”
于淑华被她耿直的话一噎,正常流程不该是你推我让,咋就直接应下来了,就没见过这么能顺坡下驴的人。想起听过这个弟妹的消息,好像是乡下人,连小学都没毕业,也怪不得这么没教养。
她嘴角抽了抽,“弟妹在乡下,吃不着好的,来城里,我这个当嫂子的得好好招待。”
“部队是偏僻了些,物资比不上首都,谢谢嫂子热心招待,等有空你去了,我让你尝尝家里自留地种的青菜和番茄。”
呵呵,要她的肉吃,结果开的空头支票,却是一堆不值钱的青菜,于淑华在心里骂了好几遍抠门精,爱占便宜的乡下人。
本来看着江甜果细皮嫩肉,从头到脚收拾的不差,她还在心里怀疑听说的乡下人是不是假消息,谁能想到验证的这么快……
她开口想阴阳怪气几句,却被林父给打断了。
小儿子平日里是个闷葫芦,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能张嘴说上两句的儿媳,他于是问起了他们的军队生活。
江甜果本来是不想回答的,但吃完饭众人离开餐桌,眼看着家里的男人一个个都没动,于淑华却开始动作,显而易见,最后收拾残局又是女人们的工作。
她才不干呢,于是就和林父聊天拖延时间,也不说啥重要的,就逮着小两口改造自留地说开了。
说的有趣,听的人也乐呵,客厅里其乐融融的氛围,传进在厨房里苦哈哈刷碗的于淑华耳朵里,气得她又是火冒三丈。
等人刷完碗出来,江甜果又适时的表现出自己的困意与疲劳。
林母赶紧说,“坐了这么久火车是累,床早就铺好了,你们赶紧去上床睡觉吧。”
于是小两口上了楼,进了二楼一间不大的房间。房间被提前打扫过,干净整洁,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和衣柜,家具旧了些,但并没有多少磨损痕迹,似乎林寒松没有在这里常住过。
“先休息吧。”刚刚说累不全是托词,舟车劳顿了一路,江甜果完全是靠意志力撑过了今晚的交际。
该说不愧是首都的家属大院,林寒松家居然有独立的浴室。这也就算了,更让人惊喜的是还装有喷头,每晚定时供应热水,能在冬天洗上热水澡,这也太爽了吧。
这里就不得不拉踩临城军区,天暖和的时候还好,在自家凑合着也能洗洗,到了冬天就只能指望着部队发澡票。
张数有限就算了,为了节约能源,澡堂还只在每周特定的两天开放,每次洗个澡,难度和打仗也差不了多少。
最让江甜果受不了的是,澡堂离家属楼有五分钟的路程。
这点距离在平常不算什么。
但换在寒风刺骨的冬日,穿着又厚保暖性又差的棉衣,洗完澡再有冷飕飕的寒风往脖子里使劲灌。
这酸爽,啧,走在路上只觉得自己像一棵随风飘摇的可怜小白菜。还是珍惜难得的室内浴室吧。
江甜果乐颠颠地收拾了换洗衣服,进了浴室。二楼的浴室是公用的,林寒松不放心,打开了卧室门,随时注意着走廊上的动静。
结果偏偏有人不长眼色地凑了过来,林寒玉闪身走了进来,看着这间小房间,眼里闪过得意,这是他曾经战胜过林寒松的证明。
他假惺惺地开口,“你结婚成家了,要是能在首都常住,我肯定把大房间让出来。”又说,“其实房管局我分的也有房子,就是惦记着照顾爸妈才没去住,啧……”
林寒松闻言站起身,头顶的暖光打在他脸上,辨别不出喜怒。
林寒玉掏出烟盒让了支烟,“这么久,没见就没话想和哥说的?”
眼见他打火机一按,要在屋里引燃,这个动作带来的反应,居然比挑衅更有效,林寒松拉过他的胳膊,强硬扯着他走了出去,“有话直说。”
没有妻子在场,他对这个亲哥不会有一点好脸色。
兄弟俩转到了二楼走廊上,处在新旧一年交界的日子,窗户外噼里啪啦响着鞭炮,林寒玉掸掸袖子,不紧不慢地点燃了烟,饶有兴味地说:“我还以为你学好了,怎么还是和野蛮人似的,你平时对弟妹也这样?”
林寒松不耐的皱起眉头,“八年前没挨爽?现在求我再满足你一次?”
“林寒玉……”他向来是不喜欢叫哥的,伸手拍落那支烟,在对面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中,上前一步狠狠踩灭,那一点红亮的火光变成灰白色的烟灰,研磨在皮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来恶心我,你试试看!”
因为这个动作,兄弟俩的距离被迫拉近,林寒玉必须要仰起头才能看清对面人的面部表情。
再不是小时候,他可以轻而易举俯视的样子了。林寒松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迅速成熟成长起来,长出了很像父亲,强势且有冲击力的骨相。尤其是带着他身上,那股慑人的强者姿态。
哪怕兄弟俩都不愿承认,但他完全像是林父的翻版了。
这糟糕的一眼让林寒玉瞳孔里折射出本能的恐惧,他被迫回想起了,那段不愿提及的恐怖经历。八年前林寒松参军离开时,他被人堵在巷子里狠揍了一顿,肋骨打折了两根,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才活过来。
那天晚上他无比确定,凶手就是即将离开要去参军的弟弟。
但偏偏没有任何证据,连他的父母,也摆出了小时候弟弟告状时,同样的回应姿态。
告诉他,怎么可能、不会的,他们是亲兄弟,没理由下这么重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