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那半晌,不就等的这个机会,偏偏江甜果把联谊会搞砸了!
不行,江宝花心里打着主意,刚刚送她回来的男生虽然不错,但和林军官比起来就差的太远了。
要是,要是自己也能嫁给他就好了……
——
天边的云层越积越厚,大风摇动梧桐叶,簌簌响,送来清凉。下午时噼里啪啦下出了一场难得的大雨。
约好了去钓鱼,王辉怕被雨淋在半路,没待多久就慌慌张张的蹬上自行车回家了。
林寒松在昏暗的房间枯坐着,猩红的烟头忽明忽灭,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一会儿想起江甜果蹲在路边可怜巴巴的模样,一会儿想起她踮起脚尖亲吻的模样……
艹……
林寒松一下按灭烟头,指尖鬼使神差地摸上自己的薄唇,衬衫上偷来的那一抹甜香混在浓重的烟味里,越来越淡。他喉结急速滚动几下,又骂了一句,提着伞走出了家门。
燥热的情绪遇上冰凉的雨水,一直到走到棉纺厂筒子楼外,他才恍然清醒。
怎么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要找人吗?
迈出去脚步才想起,他既不知道人家住哪,更是连光明正大的理由都没有。
林寒松孤零零地撑着雨伞站在瓢泼大雨里,看着筒子楼里一盏接一盏亮起的灯光,心中怅然,头一次尝到了丧家之犬的滋味。
江甜果撑着油布伞从另一家媒婆回来,她实在是太心急了,王辉那边不一定成不成,她不能像之前一样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雨天的路总是格外难走,天色昏暗,崎岖的地方还有不少水坑,她得小心翼翼,不让飞溅起的雨水打湿裤腿。
前方的道路出现了个障碍物,江甜果面不改色地绕开,油布伞碰撞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障碍物还不死心,又绕到她前面,固执地挡在路上,带着满身的烟味,好像一块挪不开搬不走的大石墩。
借着头顶昏黄的路灯,江甜果勉强给墩子点眼神,一下午没见,林寒松身上似乎发生了点微妙的变化。
从来板正穿在身上的衬衫,散开了三颗扣子,袖子撸到手臂上方,大刀金马的站在那里,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江甜果后退一步,挑眉:“同志,有事吗?”
连姓名都懒得喊,完完全全把他当成陌生人。
林寒松握着油布伞的指关节猛地用力,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淋了半个小时的雨都没想出来的话,这会儿见到人,更不知道怎么开口。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抿了抿唇,干巴巴地开口:“你……,又去相亲了吗?”
去找媒婆好像和相亲也没多大差别,江甜果点头,不想在刚拒绝过自己的人面前落了面子,随口扯了个谎话:“刚刚见的男同志,长相和家庭条件,我都挺满意的,打算相处一段时间试试。”
林寒松心脏好像一瞬间被人捏爆开,他看向面前的女孩,昏黄的灯光穿透厚厚的梧桐叶稀稀落落的洒下来,照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清低头时一小块白的晃眼的脖颈。
他闭了闭眼,不知道脱口而出的话有多酸:“你几个小时前才约了王辉吃饭,现在怎么和别的男人相亲?”
江甜果淡淡地抬头,脱去伪装的情谊,她看他的眼神和陌生人没有差别,从云端掉到泥土,差不多也就是这种落差。
她红唇微动,毫无波澜,“关你什么事?你以什么身份立场堵在这里质问我?”
“同志麻烦让让,别碍着路。”
江甜果没心情和他玩123木头人,大晚上傻站着吹风淋雨的游戏,撑着伞转身就走。
林寒松来找她了,结果比预想的要好。这证明自己在他心里有一定的分量,第一计,以恩情投怀送抱效果不好,算她棋差一招。
第二计,王辉这步棋是走对了。
林寒松这样的大院子弟,从小到大要什么没有,既然主动送上去的不稀罕。那她偏偏放手,让他为得不到的东西念念不忘。
江甜果必须把游戏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时刻保持警惕,结婚证不到手就一刻不能放松。
今天就晾他一晚上!
雨下得又急了,噼里啪啦坠成珠子,把视野都模糊了。
林寒松撑着伞看着那道伶仃的身影在视野里越变越小,最后消失在一道门后。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反思今天古怪失常的行为,想来想去都是因为一个人。
江甜果,江甜果……
好像一遇到她,自己就会心乱。
晚饭时候,林小姨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再联想联谊会听说的情况,决定和外甥谈谈。
她把人拉到书房,先问了问外甥家里的情况,姐姐姐夫是革命战友,多年感情一直很好,是所有人眼中的模范夫妻。
林寒松说了些近期发生的趣事,林小姨乐呵呵地听着,突然话题一转:“你……,在联谊会上认识的那个姑娘,觉得咋样?”
林寒松手指摩挲了下,“我不清楚,她喜欢我,好像又不喜欢我。”
声音困惑,又似乎是在回应长辈的话。
林小姨微妙的沉默,她可不是没谈过恋爱的愣头青,傻外甥这话一出,就知道他是被人家姑娘拿捏,在单相思着呢。
只是林寒松自尊心强,直接点明怕是不好。
林寒松不是随口一说,他能敏锐地察觉到,江甜果对他并没有多少真心。真说起来,她看自己钱包的眼神,都比亲吻过后的更真挚。
按理说,他最讨厌的就是打着算计贴上来的女人。遇见江甜果前,他对未来妻子也有过幻想,不用太漂亮,他们可以慢慢相处,然后如父母一般在相爱时结婚。
他接受不了另一半对自己没有感情,或者是感情掺杂着其他,这是他的爱情准绳。
但听到江甜果和别的男人相亲,他心里那根明确的线一下断了。
他迫不及待地去找了她,目的未明。
林小姨的沉默,让林寒松感觉烦闷,他匆匆告别,离开了书房。
第11章 他再次挡在她身前
这一晚注定有很多人失眠。
林寒松屋子里的灯一直亮到深夜。
江甜果就更难受了,虽然下雨,但房间里却没凉快多少。要是开窗通风,凉风混着大片大片飘进来的雨水,给狭窄的房间搞得湿哒哒。
没有电风扇的日子真是过不了一点!
她迷迷糊糊的睡到了天亮,这天早上叫醒她的不是筒子楼一贯的噪音,而是连续不断的敲门声。
“嘭嘭嘭!”力气大到仿佛墙壁都在震动。
何巧凤打着哈欠走过去开门,还没看清人,就被“噗通”一声跪下的声音给骇住了。
“你……,大姐这是干啥勒?”何巧凤连退好几步。
等看清那张带着泪的老脸,才认出来,原来是前两天相看过的赵大勇他妈。
老太太泪眼朦胧地抬起头,跪在门口扯出哭腔:“妹子,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好人,求求你家给俺大勇条活路吧!”
这到底是啥情况!
一大早就有这么劲爆精彩的场面,一整层的火辣辣目光都集中在自家门前,何巧凤觉得丢人,拉着人往屋里去。
“有啥事进屋慢慢说,能帮的俺肯定帮。”
赵母膝盖上就跟粘了胶水似的,死活拉不动,“叫你家闺女出来,昨天大勇跟她说了句话,咋闹到公安那了。现在公家要把他送去农场改造,你们得给俺们个说法!”
江宝花不认识赵母,昨天也没说清是谁,何巧凤没想到居然得罪到这家人头上。
老女人看面相就不好惹,她听的头都大了,声音掺着怒气:“江甜果,你干的好事自己出来解决!”
江甜果换好衣服,收拾好头发,在一声声催促中推开门走了出来。
赵母见着她眼睛就像淬了毒似的:“你个死丫头,心咋恁毒,赶紧跟我去公安局,把话说清楚,给我儿子放出来!”
江甜果站在门里,保持安全距离,镇定的看着她:“要去也是你去。我该说的昨天当着公安面讲完了,这事已经跟我没关系了。你有空来这闹,不如赶紧打点,给你儿子挑个劳改的好地方。”
赵母被气得头晕,坐在地上拍着大腿,一盆盆脏水往江甜果身上泼:“你个小婊子小贱人,跟我儿谈着对象,又勾搭上了新姘头。想出这种毒招,你心肝都是黑的呀!”
无论哪个年代,掺杂着感情的八卦向来是大众关注的爆点。赵母话一出,筒子楼的人看江甜果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不会是真的吧?勾搭上新姘头又甩不了对象,用这个法子?”
“没看出来,小姑娘长得乖,心这么毒。”
赵母这盆脏水泼得十分高明。人人自危互相举报的时代还没过去,哪怕是小老百姓,也下意识反感诬陷这俩字。一听她的话,有想开口的,也咽了回去。
等她骂完,屋子里可算有了动静,江向军挎着包走出门,连眼神都没分过去,自顾自上班去了。
何巧凤被吵得头大,偏偏还不得不处理,她干脆把江甜果从屋里拉出来,再把家门重重合上,就在外头解决。
她怕赵母疯疯癫癫的样子,再把东西给砸了,那可得不偿失。
“我这闺女本事大的很,别看我是当妈的也做不了她的主,有啥你俩解决。”
说完抄着手混进了人堆里,一声不吭,显然不打算管这事。
赵母吊梢眼里闪过一抹精光,来之前她心里还发怵,小贱人是双职工独生女,在他们单位的筒子楼闹大了,怕自己也讨不到好。
但这会儿看,她爹妈都不管事,那自己还有啥可怕的。未结婚的姑娘要是没有娘家撑腰,不就是任人捏的软柿子。
她心里有了成算,扶着门框从地上站起来,一把攥住江甜果的手腕,把人往楼梯拉,气势又上一层。
“跟我走,今天必须得去公安局,把大勇给捞出来!谁敢来、谁敢管,就跟着我一起去找公安。”
——
筒子楼上的动静一声比一声大,江向军在吵闹声中匆匆下楼。这么早就出门上班,倒不是厂里有什么急事,纯粹是他被吵得心烦,懒得掺和大闺女的事。
他只是个男人,留在那也没啥用。
正走着,路上出现了四道身影,江向军迟疑地停下脚步,觉得其中有个人影格外熟悉。
“王厂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他惊喜地迎上去。
凑近了才发现,一行四人里,有王厂长夫妇,一个板正英俊的小伙子,还有棉纺厂赫赫有名的夏媒婆。
再看几人手里,都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用牛皮纸封好,上面还贴着喜字。
这是?
江向军眼珠子一转,心中闪过好几个念头,他又瞅了瞅旁边脸生的小伙,觉得这好事八成和自家有关。